耳边传来张秋灵的柔声细语和温言款款,让萧尘几乎以为身在梦中恍若梦境,然而女人的一颦一笑,那一件青黑色的风衣,那一双如水的双眸,怀中那个散发着淡淡青草香味的身体又是那般的真实,在这月华满地的月夜下触手可及再也不是海达小区内那具让自己肝胆俱裂的冰冷凉唇,再也不是那座让自己流干了眼泪的爱妻之墓。这一天,这一夜,萧长河和张秋灵,父亲和妻子,让萧尘再也控制不住幸福与悲伤的泪水,汹涌而出,如一个孩子般毫无顾忌尽情的挥洒着心中的喜怒。

    张秋灵轻轻擦拭着男人眼角的泪水,抚摸着男人右眼处那触目惊心的淡淡疤痕,心中大痛,原来自己在他的心中竟然占据了一个如此重要的地位,这个曾经以为的刁民以为的市侩小人让张秋灵心潮起伏,眼眸蓦地微微一红,看着萧尘温柔却坚定的说道:“今夜我陪你,陪你到天荒地老。”

    萧尘如一个孩子般破涕为笑,长啸出声,幸福至极,将怀着的女人紧紧抱住,无声胜有声,男人和女人的心跳呼吸彼此呼应,如一曲最华美的乐章在这个风波不止的夜里潺潺奏响,天下无音可及。

    清风阵阵,月光流转,人群寂静如水。

    陈步一看着笑容满面的萧尘也是微微笑了起来,这个杀了陈玄鱼的男人自己说不敬佩,他没有过人的武力,也没有神鬼莫测的智慧,但在他的身边陈步一却感受到了二十年未曾感受到的亲情,相处的时间虽然不过数月,但心中早已将他当做了生死弟兄。

    李飞檐和诸葛子瞻的面色虽然有些古怪,但心中也是为萧尘高兴,他是故人之后更是萧家如今仅存的傲世男儿。

    唐门和袍哥诸人却不禁紧紧盯视着萧尘和张秋灵,就连委顿在地的唐老六也目不转睛的看向女人,心中思虑万千,她是如何来到这里也许不足为奇,但她又是如何冲破唐门和袍哥在紫园外布置的暗哨伏兵?将目光移向那辆两门牧马人时方才发现车身早已千疮百孔,前轮的车胎更是爆烂,然而,这一介女流还是安然无恙的来到了这里,镇定勇敢若斯实在不可思议。

    萧长河看着萧尘时而大哭时而大笑如疯魔一般,心中大慰,谁说秋水妨紫薇?谁说这个女人注定和自己的儿子没有结果?人定胜天。这一刻,萧长河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快慰之极。

    “叙旧也该够了。”白一凡冷冷看着张秋灵与萧尘,神色冷漠道。

    萧尘微微转身,斜视着这个一头白发的老人,松开怀中女人,嘴角弯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促狭道:“我家老头子当年常说:‘人老了就该早些入土为安。’可你一把年纪却还生出这许多事端实在违背了老天爷的本意,该杀该死。”随着最后四个字从牙缝里蹦出,萧尘的表情蓦然变的狰狞凄厉,冷冷瞪视着唐一凡毫不退让。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是好大的口气。”唐一凡怒极反笑。

    然而不等萧尘回答,一个面色带着淡淡笑容的男人走到了萧尘的身边,轻轻道:“你父亲快不行了,这个老家伙就让给我。”

    正是陈步一。

    唐一凡将目光转向陈步一,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自己尚未出手,这群后辈却已经将自己当做了一个玩物般让来让去,实在可笑可恨,正如萧尘适才所说,他们实在该杀该死!怒气满面的老人猛然跨前一步,向着陈步一冷漠一笑,道:“既然你找死,我也就无需顾忌欺负后辈了。”

    陈步一从来不惧高手,即便自己不敌,在许多年前,在他还是一个孩童之时他便已经有了疯狗的称号。双腿猛然蹬地,身体前冲,借着反冲的力道向老人发出了第一轮攻击。

    听闻陈步一的话后,萧尘如梦初醒方才想起父亲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转身望去,发现父亲正面带微笑的凝视着自己,然而他的额头已经满是暴起的青筋,显然,他在极力忍着身的伤势,但他的目光却依旧如刚才般柔和慈祥,定定的凝视着萧尘,一刻也未有转移。

    萧尘拉着张秋灵大步走到父亲的身边猛然跪倒,眼中再次流下泪来,今夜,他竟然是那般的脆弱,双手紧紧握住萧长河伸到半空的左手,心中悲伤痛苦之极,声音嘶哑道:“爸,你好好歇着,别再说了。”

    萧长河温和一笑,道:“尘儿,别哭,这十八年来没有我这个名义的父亲你不也是活的好好的吗?今夜老天能够开眼让我在死前看到你更让你喊我一声爸,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目光突然黯淡下来,看着萧尘定定道,“只是这许多年来我踏遍大江南北始终没有找到你母亲,也不知她现在活的怎样?”说到这里的时候,萧长河的眼神有些涣散起来,似乎忆起了当初年少轻狂,忆起了当初风华正茂,忆起了和她在青城山的点点滴滴。

    感到父亲的左手猛然在下垂,萧尘心中大惊,看着萧长河悲声喊道:“爸!”

    萧长河微微抬头仰望苍穹,只见长风阵阵,明月高悬,别墅前树影斑驳杂乱,低头,水波粼粼,光暗不定。嘴中断断续续的念道:“青城……出鬼……雄,山……水藏……骄龙。簌簌……落……英乱,伊人……谁……与共?”

    他本是天下奇才,如今临死之际想起自己一生挚爱的女人不知身在何方,心中断断难以安定。

    萧长河吟完这一首刚做的五绝后呆呆的望向萧尘,从腰间蓦然摸出一柄匕首,颤抖着递给萧尘,声音温柔却凌乱道:“这是……你爷……爷当初给……我的。”

    抬眼扫去,赫然是那柄刻着“昆仑之巅,往事俱沉!”的匕首。

    楚小云似有所悟,从自己的身也拿出一柄匕首递给张秋灵,温柔笑道:“这两柄匕首本是一对,只可惜他们的前主人都未能在一起,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

    暮雨潇潇,月华如水!

    这两柄匕首赫然是楚小云回忆往事的时候所说的那两柄牵动了她少女芳心的匕首,也许更是她的定情之物,情根深种之物。

    萧长河挣扎着又从怀中拿出一只碧玉色的洞箫,双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将那只对于此刻的他而言重愈千钧的洞箫放在的唇边,缓缓吹奏起来,箫声悠扬,高低起伏不定,时而如清风拂面,时而如高山仰止,时而如奔腾之好好江水,时而又如皎皎明月高悬天空淡扫万物。

    萧长河的嘴角挂着一丝安详的神色和开心的微笑,当初,正是因为这一只洞箫他方才悍然走出了又一村离开了生他养他的山水,这一只洞箫,三十年来,他从未有一刻未曾忘记带在身边放在怀中,这时,脑海中满是她在柳树林中在簌簌落英里翩翩起舞的身影,满是她在夏日纷飞的片片桃花中轻轻吟唱的模样,那一日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她娇美的脸蛋,是那般的美艳,那般的让自己动情,………………

    轻轻闭双眸,呼吸渐渐停止。

    一代枭雄,赫然长逝。

    萧尘仰天咆哮,疯魔一般的抱住父亲的身体,泣不成声,满腹之中尽是不甘和愤怒,唐门,炮哥,萧晨狰狞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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