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恩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这点毋庸置疑。

    他有一个最优雅绅士的风度,他会像父亲一样让人安心,他比最优秀的仆人更细心,他像最体贴的情人一样温柔,他还会在嘴角翘起的弧度里勾上一丝恶魔的诱惑,这样的男人,雅兰斯夫人在心底里很愿意和他生点什么事情。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愿望,能否实现雅兰斯夫人并不在意,因为这个男人和她有年龄的差距,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因为这个男人并不在乎她,因为这个男人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更因为雅兰斯夫人觉得这个男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雅兰斯夫人用《勇士》这部小说勾勒出她最理想的情人英雄希罗,陆斯恩不是这样的英雄,他即使做出一个英勇的骑士那样的事情,依然会让她感觉他只是因为他自己的一些无聊的恶趣味,无关正义,道德,精神,荣誉。

    走进旅店,雅兰斯夫人默默祈祷着陆斯恩既不会把她独自丢在这里,也不会和她同一个房间在这里住下去。

    旅店里的那个消瘦的少年突然敲响了酒柜前的大钟,他看了看陆斯恩,望向二楼廊道上走出门口的一个老头。

    老头的名字叫普佐,他是这家旅店真正的主人,他只有每年冬季才来到这里,这时候那个名叫佛列特的少年就会告诉他旅店里来了一些什么人,有哪些人会愿意跟着他在他手下做事。

    同事也报告一些可疑的人,是否需要做好除掉他们的准备。

    少年佛列特觉得这一对打扮得像贵族一样的男女,十分可疑,他们会给旅店带来麻烦。

    旅店只收留亡命徒,流盗,劫匪这类人物,这些人虽然桀骜不驯又没有什么道德和人格上的拘束,但他们经常只是孤家寡人,死或活。消失或存在,都不会给旅店带来麻烦。

    那种很有身份和来头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往往会让帝国出动巡骑警甚至大量的骑士因为各种目的而搜捕他们,顺便也把这家旅店里的人给杀个干净——以剿匪之名。

    普佐并不接受佛列特关于驱赶这两个人地建议。他觉得佛列特只是看上了那个男人花哨讲究地衣服。这个年纪地少年都喜欢这种东西。尤其是那把佩剑。这是有钱也难以弄到手地贵族专属佩剑。

    普佐在旅店里愿意公平对待每一个人。不管他们原来是什么身份。小偷小摸地小贼。灭门屠村地杀人狂。名震一方地马匪。在这家旅店里普佐都会一视同仁。他从来不怠慢任何人或驱赶任何人。他站在廊道上。走出房门吃饭地客人看到他。都会热情地和他说话。很容易就让人知道他是这家旅店真正地主人。

    普佐打量着陆斯恩。陆斯恩也在打量着他。这是一个有六尺高地高大老。很少有如此高大地老人依然挺直腰杆地。普佐就是这样一个任何时候都不愿意显得苍老地男人。他必须保持这种姿态震慑他现在地和未来地手下。

    他有一头浓密地直。脑袋很大。有一副走到哪里都会让人望而生畏地长相。黑褐色地眼睛里像所有地老人一样缺少生机。却闪烁着慑人地光芒。他薄薄地嘴唇干枯苍白地像死人地那种模样。但是他并没有像普通老人一样因为有这样地容貌而看上去离死不远。相反地他体格十分健壮。他地精力旺盛得像在屠宰圈里等待成为牛排地安格斯公牛。在旅店里曾经有一些女人试图勾引他。然后在第二天早上一提起昨天晚上地事情。她们就会露出异教徒上火刑架地表情。

    普佐和陆斯恩地目光对视了一下。从嘴中取下烟斗。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表示欢迎地笑容。然后继续看看其他人。

    这个时候旅店会统一提供免费食物。在其他时间就只有收费食物提供。旅客们也遵守这样地规矩。刚才还只有几个人地大堂里陆陆续续做满了人。

    作为一个相当于避难所的旅店,这里一个银币一晚上的价格已经相当于伦德一些大酒店普通套房的价格了,食物也相当不便宜,许多在这里避难的人,往往会停留数月甚至数年。他们地钱财来历都有些不干净。却也不能乱花,多节省几顿食物的钱。他们就能够在这里多停留一天了。

    陆斯恩和雅兰斯夫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这大概是雅兰斯夫人的习惯,但实际上她看不到任何窗外的景致,暮色下的森林黑涔涔地,旅店前的夜灯只能照亮周围数尺湿漉漉的土坪,雅兰斯夫人望着窗外,却在玻璃上看到了陆斯恩隐约的影子,他正在看着菜单,有一个十分好看地侧脸。

    普佐亲自把菜单送来,对待新来地客人,他总是以这种方式接近对方,套一下话。

    “先生要住几个晚上?”普佐显得有些殷勤地道,他觉得他表现的很诚恳,但因为他那种凶神地脸,让人觉得十分为难,会感觉如果不多住几晚多送点银币给普佐,他就会威胁不让人离开。

    “得有一段时间。”陆斯恩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翻着菜单,“还有牡蛎,怎么样?雅兰斯夫人?”

    “这东西很难养。”普佐回答道,这里当然不可能轻轻松松地就从伦德或附近的城市采购到牡蛎,所以旅店牡蛎的价格也是普通餐厅的数倍。

    价格不在陆斯恩的考虑范围内,他注意到普佐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在打量雅兰斯夫人,并且在听到陆斯恩说她的名字时,普佐流露出一种证实自己判断的恍然神色。

    他看着雅兰斯夫人的目光变得亲近而慈善,陆斯恩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二十个牡蛎,再来青菜汤……嗯,普通的说法是蔬菜汤,白粥,煎鹅肝,牛排。一份水果沙拉,多放点玛莎拉奶。”

    “这位夫人要来点纳维亚半岛特产的雪椰酒吗?”普佐重复了一遍菜名,从陆斯恩手里接过菜单,却没有把酒单送上来,而是直接问雅兰斯夫人。

    雪椰酒是纳维亚半岛的特产,却并不是什么著名的酒。它最受在海上跑生活的人欢迎,因为它可以防止败血病和一些海上经常出现的疫病。

    渔民,水手,海盗是离不开雪椰酒地三种人,也因为他们雪椰酒成为一种上不了台面的酒,一向被上流社会嗤之以鼻,排斥在酒宴的单子之外。

    陆斯恩点的菜在任何一家高档餐厅都不便宜,更不用说在这个价格贵上外边几倍的地方,足以说明陆斯恩的支付能力和身份。然而普佐却在这时候向雅兰斯夫人推荐雪椰酒,这明显有些奇怪。

    雅兰斯夫人注意到了这一点,不再看着窗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普佐。

    然后她露出惊喜却不敢确定地表情,压抑着兴奋和喜悦地握住了陆斯恩放在餐桌旁的手。

    普佐似乎是向雅兰斯夫人确认什么地点了点头,没有捏住菜单的一只手向雅兰斯夫人比划了一个手势,忍不住地露出自然的笑容,这让他那张凶脸显得真正地让人觉得热情了,“就是雪椰酒了,你们会喜欢的。”

    普佐迈着他一贯端正安稳的步伐,像巡视完领地的狮子一样离开。

    不久之后,少年佛列特端着一盘象牙白色的贝壳的牡蛎。将一瓶用雪椰叶子包裹地雪椰酒重重地砸在了餐桌上。

    陆斯恩看了看那洁白的麻料餐巾,用手掌揉了揉,使它变得柔软一些,为雅兰斯夫人塞好,“希望它不会伤到你娇嫩的肌肤。”

    雅兰斯夫人还沉浸在某种愉悦地情绪中,并没有在意陆斯恩所表现出来的体贴,她的胃口似乎不错,将滑腻的牡蛎挑出来蘸上酱汁吞了下去,“真不错。”

    “普佐是个海盗。”陆斯恩用他那双看不出意味的眼睛注视着雅兰斯夫人熟练的动作。

    “啊?”雅兰斯夫人有些吃惊。然后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

    “你不问我他真的是个海盗吗?我以为你会这样问。”陆斯恩喝了一口雪椰酒,它的口味并不像它的名字雪椰那样甜蜜可口,这是一种入口会灼伤喉咙地烈酒。

    “他真的是海盗吗?”雅兰斯夫人掩饰地问了一句,她犹豫着有些事情是否应该让陆斯恩知道。

    “他当然是海盗,你比我更清楚。你真正好奇的只是我为什么知道……”陆斯恩说,“他是出身纳维亚半岛的北维海盗头子,他的手下有数十条海盗船,那些传奇的海盗船长都和他打过交道,只是他没有那些海盗船长有名。但他却会让这些海盗船长对他惟命是从。”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雅兰斯夫人闪躲着陆斯恩的目光。

    “在多米尼克大陆最有名的海盗分别是北维海盗。那不勒斯海盗和樱兰罗南海海盗,樱兰罗南海海盗近年来在帝国第三舰队的打击下差不多销声匿迹。没有太大地气候了。那不勒斯海盗最大的一股海盗,有塔利王室支持的罗伯茨船长被他的伙伴霍兰德杀了,这股海盗也离奇失踪,只剩下和帝国第三舰队开战次数最多,却最强横的北维海盗依然横行在北维海域,截断了多米尼克大陆北海岸线的航运。”陆斯恩举起酒杯朝在二楼廊道上注目的普佐示意,嘴角含着仿佛熟悉的笑容,“普佐所率领的海盗船队就是对抗帝国第三舰队地主力之一,他地船队为什么能够在整个大陆无敌的第三舰队地多次扫荡下存活?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他招募的海盗无一不是最凶悍的亡命徒,就像这家旅店一样,普佐在樱兰罗帝国和霍斯兰王国都有这样的避难所,那些被通缉无处可去的亡命徒们最终都会在普佐威逼利诱之下成为北维海盗的一员。”

    “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雅兰斯夫人露出惊疑的表情。

    陆斯恩可以看出雅兰斯夫人虽然和普佐似乎有些关系,但并不清楚普佐的这种经营手法,笑道:“你不要忘记了,帝国第三舰队也可以称呼为烈金雷诺特家族的海军,坐在你对面的年轻男人,可是姓烈金雷诺特的人。”

    “你是说烈金雷诺特家族其实已经掌握了普佐的这些秘密!”雅兰斯夫人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很显然她是在为普佐担

    普佐在北维海上或可以凭借那无数的海盗巢**和对海域的熟悉避开帝国第三舰队的追捕,但在樱兰罗广袤的土地上。被烈金雷诺特家族得到了他的行踪,只怕他没有任何逃离地机会。

    “海神的称号,可不只是阿谀奉承之辈送上的苍白虚弱的荣誉光环,多米尼克大陆的海域对于一个经营第三舰队数百年的家族有多少秘密?如此强大而人员众多的北维海盗里会没有烈金雷诺特家族埋下的棋子吗?普佐本人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没有办法找出来而已。”陆斯恩说着,已经把酒杯中的雪椰酒喝干。赢得了普佐一个欣赏地眼神。

    雅兰斯夫人背对着普佐,他没有办法看到她苍白的脸色。

    “你不用为普佐担心。烈金雷诺特不会对普佐下手……他虽然是了不起的海盗头子,但还没有入安德烈公爵或克莉丝汀夫人地眼。要真正地剿灭北维海盗,第一个要杀的应该是被称为海贼王的桑达沃斯家族族长考利昂?简?桑达沃斯。”陆斯恩微微眯着眼睛,嘴角牵扯出一个揶揄的笑容,“桑达沃斯似乎是纳维亚半岛最大的姓氏,有着成为一名海盗梦想的玛吉露达?雅兰斯?桑达沃斯女士,居然也是这个姓氏,真是一种让人惊叹的巧合啊。”

    雅兰斯夫人不敢去看陆斯恩。她低着头,额头上渗出汗水,握着叉子的手在抖。不知不觉地放下那刚被挑出来的牡蛎,“是啊……好巧。”

    “这样地巧合,经常会让人误会。特别是雅兰斯夫人那双海洋民族通常具备的湛蓝色眼珠,更会让人觉得你和纳维亚的桑达沃斯家族有些关系。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你是多明尼卡神学院的教师,并且曾经成功地和雅兰斯这样有头有脸的家族联姻,我真的会以为你和那些无恶不作横行无忌的海盗家族有些关系……”陆斯恩不可思议地道,“太巧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神奇。”

    雅兰斯夫人勉强地应了两句,她无法判断陆斯恩说得这些话他自己会相信几分。又或是在暗示什么。

    难道他是知道了自己也桑达沃斯家族有这样巧合得可以引起人误会,并且给她带来麻烦的巧合,所以要威胁自己晚上和他一个房间?

    想到这种可能雅兰斯夫人苍白的脸颊上微微有些红晕,旋即驱散了这个荒谬地念头,陆斯恩这种男人,他们不屑于用这种手段逼迫女人,他们只会肆意地**人心,在欲拒还迎,挑逗间俘虏女人。然后才会让女人成为他们手指下会被随意挑起的不知羞的荡妇,像德莱克斯夫人一样。

    “没有什么巧的,我来自纳维亚半岛,我也是姓桑达沃斯……离开纳维亚半岛来到樱兰罗本土的十个纳维亚人中,就有三个姓桑达沃斯,你总不会认为这些人都和你口中的海盗家族有关系吧?”雅兰斯夫人又反驳道,那个荒谬的念头过头,她反而镇静下来。

    经历了戈蒂斯堡监狱的磨难之后,雅兰斯夫人觉得自己应该能够应付陆斯恩的这种试探。

    “如果是那样。就真让人头疼了。纳维亚半岛是樱兰罗帝国近海域最大地离土领地。如果那里最大地姓氏桑达沃斯都和海盗有关系,那么烈金雷诺特家族的海军就必须用真正地实力来消灭北维海盗了。总不能让他们把整个纳维亚半岛都变成海盗王国。”陆斯恩点了点头,依然随意地享受着旅店的高价格的晚餐,这里的厨师谈不上手艺有多好,但做出来的东西也有几分独特的味道。

    “你是说烈金雷诺特的海军能够消灭北维海盗?他们有这样的实力?那为什么一直是僵持着,虽然他们占据优势,但从来没有取得过真正的胜利。”雅兰斯夫人表示怀疑。

    “这是当然,多米尼克大陆最强大的海军难道连一窝海盗也消灭不了?”陆斯恩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似乎觉得雅兰斯夫人地怀疑太天真。“什么北维海域形式复杂,不利于大型战舰作战,这些都只是安德烈公爵在加布里尔三世陛下授意下公告的场面说法。加布里尔三世陛下必须利用海盗的压力,让上议院那些顽固份子支持扩充海军的提按,这其中涉及到皇室间的一些宗派斗争,以及军部本身的分歧。有些人不支持帝国远征。安德烈公爵便打着剿灭海盗地名义动远征,一方面利用耗时极长的海战锻炼海军,一方面可以加强军备,更重要的是在剿灭海盗的同时,第三舰队也可以是最强大的海盗……你以为每次远征带回来如此众多的黄金,白银,珠宝,香料,都是剿灭海盗的战利品吗?”

    “如果真的要消灭北维海盗。甚至不需要安德烈公爵亲自出战,就可以在修斯坦尼顿伯爵的指挥下,清空整个北维海域地海盗……”陆斯恩顿了顿。随意地道:“只要事先杀了那个海贼王考利昂,北维海盗群盗无,他们在争夺整个海域的统治权时,就会产生内斗,自己先消耗大部分的元气。”

    “考利昂身边有许多强,他们都是多米尼克大陆最优秀地刺客和勇士。”雅兰斯夫人有些不确信地道,然后又补充道:“这个我也是听说的。”

    “再优秀的刺客和勇士,能对抗和精神都无比强大的苦修士吗?苦修士是普通人心目中崇高的传道,他们也是一切邪恶力量最恐惧的存在。圣索菲亚大教堂里的那些苦修士,不是在数年前派遣出一个老修士,轻松地把当时拥有数万教徒的邪教总坛血洗了吗?那个教派可是也网罗了一些奇人异士,但他们在老修士的攻击下,都如同纸片,你觉得考利昂身边地那些强,有信心对付这样的老修士吗?”陆斯恩叹了一口气,“考利昂大概也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他害怕自己一死。整个北维海盗就会陷入混乱,所以培养了普佐和他的自己亲信,却将自己的子女以各种手段送到安全的地方,以免有一天樱兰罗帝国真准备剿灭北维海盗时,派遣这样的老修士来屠戮整个桑达沃斯家族,这样他就算死了,也为自己留下了后人……真是一个深谋远虑的老人啊,他甚至可以忍受不去享受儿女的天伦乐趣,只要他地子女活得好好的。他甚至可以忍受他的子女忘记还有他这样一个老头子。”

    这时候。坐在陆斯恩对面的雅兰斯夫人已经泣不成声,她的泪水一线线地流淌而下。落在淡青色的雪椰酒中。

    她举起酒杯,把可以让寻常人的喉咙烧伤的雪椰酒一口灌入,那苍白的脸颊却没有半丝酒晕涌上来。

    “只可惜这个老人如此设想,他地女儿却不敢承认有这样一名父亲,我是该赞赏他地女儿体会到了父亲的苦心,还是该嘲讽这位女儿丧失了最基本地人伦道理呢?”陆斯恩拍了拍额头,“这真是一件让人难办的事情。”

    这时候普佐却注意到了雅兰斯夫人的哭泣,他沉着脸,从二楼走了下来,手搭在腰间,按照海盗们的习惯,那里通常是一把锋利的短匕。红本本是神器啊,握着它的女人,似乎很有底气。

    一向以贤淑传统女性示人的妻子,唉……无言啊……红本本的威能大于一切啊,它能给女人什么样的底气呢?

    有穿越去异界带着红本本的吗?附带后宫光环和被虐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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