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厅堂暗黑的角落无双女心中一片迷惘。

    胸口如被大石压着闷痛难忍身体虚乏无力呼吸困难。她现在最希望是忘掉在晴竹阁生的一切忘掉乌子虚的云梦女神离开红叶楼离开岳阳城永远不再回来。

    只恨她知道自己绝不会于这个时候离开。

    究竟生了甚么事?她在晴竹阁经历的是否只是幻象因为她病倒了还是如乌子虚所说的牵涉到前世的冤孽。如果一切都是由云梦女神安排的这又说明了甚么?云梦女神对她有甚么企图和目的。

    大门被轻轻推开。

    无双女有点六神无主不明白正在生甚么事似的朝厅门望去在模糊的视野里一道修长的人影出现门外。

    无双女的心脏差点从口中跳出来恐惧像痉挛般蔓延传遍全身攫住了她令她没法说出话来似陷入清醒的梦魇里去。

    这个人不正是之前出现在幻觉里的人吗?印象如此深刻她绝对不会认错。

    那人目光落在她身上歉然道:“刚巧有巡夜的人在外面经过我不想被看到所以避进屋里来幸好门是虚掩的否则如我穿窗进来更教姑娘误会。姑娘没事吧!”

    无双女回过神来看清楚些赫然是杀舅仇人辜月明心中的震荡更是有增无减。

    辜月明皱眉瞧着她道:“姑娘是否身体不适?”

    无双女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如波涛般汹涌澎湃的情绪摇头道:“我没有事!这么晚了!辜先生有何贵干?”

    辜月明淡淡道:“我从来不是个按章法出牌的人。如果姑娘不反对我想先把门关上。我可以保证听过我将要说出来的话后姑娘绝不会后悔让我留下来。”

    无双女冷然道:“不论你说甚么我都不感兴趣请你立即离开。”

    辜月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平静的道:“薛廷蒿是服毒自尽的。”

    无双女娇躯猛颤说不出话来。

    辜月明轻轻掩上大门然后转身朝她走过来到她身旁隔几坐下没有作声。

    鼻中充满熟悉的芳香他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宁洽好像自懂人事以来他次领悟到生命的真谛。星空从两边的花窗映进来忽然间这个雅致的厅堂变成了宇宙的核心其它的一切在这个时空都环绕它慢慢旋转着。

    无双女一颗心直往下掉晓得辜月明不但认出她来还猜到她是夫猛的女儿。比起辜月明她实在太嫩了。

    辜月明轻轻道:“那晚我追踪姑娘深入云梦泽被薛前辈以火光引得直追到泽南斑竹林内的湘妃祠去。如果我没有猜错薛前辈该早见到姑娘他对云梦泽是暸如指掌的。”

    无双女冷冷道:“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呢?你不是奉命追捕我舅舅吗?我也是钦犯。有本事来拿我吧!”

    辜月明淡淡道:“姑娘想知道十年前生在云梦泽的事吗?这正是薛前辈要和我倾诉心中冤屈的原因而他这么做不单是为姑娘着想更希望我能恢复夫将军的清誉。”

    无双女娇躯剧震终往他望去。

    辜月明直勾勾的望着前方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徐徐道:“这件事须由十年前说起夫将军奉皇命到云梦泽找寻古城里一个奇异的盒子此盒名为楚盒盒面镶上七颗金光四射的夜明珠。楚盒固是价值连城但真正的异宝却密藏于盒内。至于那是甚么东西凤公公或许知道钱世臣也该清楚。除他们两人外牟川亦肯定是知情者。姑娘有兴趣听下去吗?”

    无双女听得全身麻心神抖颤辜月明的每一句话都像惊涛骇浪般朝她直冲过来她再没法按捺得住心中的情结街口问道:“究竟我爹是生还是死?”

    辜月明心中充满怜惜他深切感受到她内心的惶恐和悲苦体会到她的心情而他从未这么着意过另一个人的感受。

    道:“令尊的确成功进入古城找到传说中的楚盒。不幸却在离开古城途中中了处心积虑的敌人暗算。照我的估计令尊虽亦中了毒但仍有能力护着楚盒逃返古城去然后在城里毒身亡。”

    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睛汨汨流下满布无双女脸颊她以抖颤的声音道:“我怎知你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辜月明往她瞧来。

    无双女避开他的目光垂下螓。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个自己一直视之为仇人、恨之入骨的男子面前变得这么脆弱。

    辜月明诚恳的道:“姑娘该知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因为我没有骗你的理由。如果我是姑娘想象的那种人我不会依你舅舅之言把他的遗体留下来让姑娘处理他的身后事而会把他的遗体交给厂卫大头子季聂提好邀功领赏。”

    无双女心中一震辜月明说得对为何这么简单的道理白己偏没有想过。想到这里她心中悲痛稍减举袖拭泪。

    同时心中有一个声音在道爹真的不是那种见利忘义、抛妻弃女之徒而是个英雄。这个想法理该解开了命运加诸于她身上的毒咒可是她仍没有把背负多年的重担子卸下来的感觉心情反更沉重。

    无双女沉声道:“是谁害死我爹的?”

    辜月明目光投往窗外挂瓢池上的夜空道:“指使的是钱世臣出手的是戈墨就是那个从水里向我冷箭的人。记得吗?我还问姑娘有没有看到淬了毒的箭头。戈墨不但长于伏击刺杀且是用毒的高手。”

    若本来仍有一点怀疑此时这点怀疑也消失了。无双女在湘妃祠外遇上戈墨脱身后一意向辜月明报复并没有放戈墨在心上没有思索戈墨拦路的企图和动机到此刻辜月明说出钱世臣和戈墨才是她真正的仇人她豁然明白当日戈墨为何出现在那里又要检看马背上是何人遗体。

    无双女道:“你现在说的该是机密的事为何却肯向我透露呢?我们不是处于对立的位置吗?”

    辜月明一字一句的缓缓道:“那天我抵达津渡见到姑娘对着悬赏五遁盗的榜文看得入神我生出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一世的轮回里姑娘曾和我说过一句话只是我怎都记不起那句话所以忍不住向姑娘搭讪被姑娘误会是登徒浪子。事实上我是个孤独的人从不兜搭陌生的女子更不喜欢和别人说话。”

    无双女心中一阵抖颤若她不是认得辜月明正是出现在她幻觉中的男子身影没有听过乌子虚说的话她会认为辜月明这番话是追求她的手段而她是绝不会有任何感觉。可是现在辜月明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的打进地心坎里去。她知道他没有说谎由踏进雨竹阁开始这个独来独往的可怕剑手没有一句是谎言。

    她感到无比的困感。像明白了一切又甚么都不明白。

    辜月明乎静的道:“早在姑娘于云梦泽外袭击我前我已猜到姑娘是夫将军的爱女我晓得在冥冥之中有双无形的手把我和姑娘的命运缚在一起我们今天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到一块儿并不是偶然的。”

    无双女听到自己软弱无力的应道:“怎会有这样的事?”

    辜月明轻柔的道:“两个本是毫不相干的人却因十年前生的事不约而同朝同一目的地进相遇于途中某一点处姑娘当时看的是大河盟缉拿五遁盗的悬赏而五遁盗此刻正在邻近的风竹合作着奇怪的梦姑娘可以有别的联想吗?”

    无双女立即有联想想的是乌子虚她为何从看到悬赏图开始竟然感到熟悉乌子虚?即使他变成郎庚仍可一眼认出他来。隐隐中她掌握到答案却不愿接受。

    一时间她说不出话来。

    辜月明朝她瞧来问道:“姑娘看五遁盗那幅云梦女神图有没有特别的感觉?”

    无双女言不由衷的道:“没有感觉。”

    辜月明目光移往窗外喃喃道:“快天亮了!这是漫长的一夜。”

    无双女心乱如麻没有答话。

    辜月明轻轻道:“姑娘有甚么打算?”

    无双女道:“我要一个人静静的想想。”

    辜月明吁出一口气道:“千万不要把行刺的目标改为钱世臣现时的形势错综复杂牵一则动全身即使姑娘成功也没法活着离开岳阳城何况姑娘还有一个仇人戈墨才是直接下手害死令尊的人。”

    无双女回复冷静道:“死有甚么大不了的。”

    辜月明转过头来凝望着她道:“姑娘没有想过进入古城吗?只有在城内寻得令尊的遗体始能确切证明令尊是英雄而不是叛徒平反冤案姑娘更可以让令尊入土为安。”

    无双女娇躯猛颤朝他望去一双美丽的眼睛满载迷茫的神色。

    两人目光终于直接接触。

    一股莫以名之的感觉同时袭遍两人全身。

    目光分开。

    无双女感到自己的心在忐忑狂跳她不明白自己不明白生了甚么事。

    辜月明的眼神似勾起深深埋藏的某一记忆。

    辜月明亦是心神颤动心中没来由的充满怜惜和歉疚甚争感到噬心的痛苦感到受不了。

    辜月明长身而起。

    无双女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辜月明步伐沉重的朝大门走去到了门前止步停下没有回头的道:“若有一个人能领我们到消失了的古城去那个人就该是五遁盗因为他被云梦女神看中了。只要姑娘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到云梦泽去碰运气。我有个感觉在云梦泽开始的事最终也可以在云梦泽结束。那是个离奇的地方死在那里总比死在外面好。”

    无双女以微仅可闻的声音道:“你为何要帮我呢?”

    辜月明转过身来深深望进她的眸子里去诚挚的道:“为了知道姑娘曾对我说过的那一句话我辜月明愿付出任何代价。”

    说毕步伐轻松地洒然去了。

    晨光照射下舰群在海面破浪前进。在内河声势浩大的战船队在汪洋里变得微不足道还有点战战兢兢的模样。

    花梦夫人被请到旗舰宽敞的舱厅去凤公公坐在中央桌子处与恭立一旁的岳奇说话。当她踏入舱厅的一刻凤公公朝她望来反是岳奇像没注意到她的样子。

    凤公公脸上挂上一个慈祥的笑答亲切的道:“夫人坐!”

    接着向岳奇打个手势岳奇低下头去听凤公公在耳旁低声吩咐两句后施礼离开与花梦夫人擦身而过前向她展露雪白的牙齿微微一笑。

    到花梦夫人坐在凤公公对面岳奇的微笑仍在心湖内浮现。这是她第二次接触岳奇。

    凤公公的声音传人耳中道:“夫人昨夜睡得好吗?”

    花梦夫人收摄心神道:“还算可以。不知大公公召奴家来有甚么吩咐?”

    凤公公道:“夫人不用多心我只是想闲聊两句。人老了愈怕寂寞。人是很奇怪的最希望能长生不死可是如真的不会死却看着身边的人逐一离开别的人会当你是老妖怪愈来愈少人明白你想找个说心事的人都不知到那里去找那死不了等于活受罪还不如早早离开一切眼不见为净。”

    花梦夫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同意的话不是等于希望凤公公快点归西而凤公公正是所有人心中的老妖怪。

    凤公公显然谈兴甚浓道:“夫人不用拘谨守礼就当这里是家般可畅所欲言不论夫人说甚么我都不会介意不会放在心上。让我看看月明为何只愿意向夫人倾诉心事。”

    花梦夫人感到完全没法捉摸这个老太监弄不清楚他是真的想聊天还是耍手段消除自己的戒心以遂某一目的。不过想到肉在砧板上自己又所知有限连那有限的所知亦早招了出来有甚么好怕的。

    道:“假如大公公手上有一颗长生不死的灵丹大公公会毁掉它还是立即吞服呢?”

    凤公公哑然失笑道:“好问题!好问题!且是一针见血胜比千言万语难怪月明爱和夫人说话。唉!我真希望夫人说的情况可以出现让我作出选择。我自打嘴巴也要做一次我会毫不犹豫的服下灵丹将来如何后悔是将来的事。当然!我期望的是更好的东西。”

    又岔开道:“我教人炖了个以冬虫夏草为主料的补汤有补虚益气的神效且可以治虚劳咳嗽、痰血气喘和腰痛膝酸待会我让人送一盅到夫人舱房去。”

    花梦夫人心中大讶凤公公的坦白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最后一句更是意有所指连忙道谢。

    凤公公一脸思索的神色半晌后道:“目前在这支舰队上只有我、夫人和岳奇三个人晓得楚盒的事。夫人告诉我你相信有这么一个盒子存在吗?”

    花梦夫人摇头道:“我不知道。”

    凤公公欣然道:“这是最合理的答案就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月明有告诉你关于牟川这个人吗?”

    花梦夫人心中一颤换了在别的情况她会依辜月明的吩咐死口不认现在说出来或不说出来均没有分别。坦然道:“听月明提过可是他没有解释牟川是谁还叫我忘记这个人。”

    凤公公轻描淡写的道:“牟川的真正身份现在天下间只有我一个人清楚。当年牟川透过夫猛向皇上求恕死罪只说自己是古楚遗臣这个形容也的确离事实不远但却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花梦夫人叹道:“我可以不听吗?”

    凤公公讶道:“夫人竟然害怕了?我还以为夫人像月明般是视死如归的人否则怎敢和我作对?”

    花梦夫人控制不住的打了个抖颤垂道:“大公公杀了我吧!”

    凤公公微笑道:“夫人误会了我真的没有丝毫伤害夫人之意找你来真的是为了聊天现在要告诉你的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不会因此必须杀夫人灭口。夫人还想听吗?”

    花梦夫人想到听与不听根本没有分别。不论事情如何展除非辜月明能击败这队战船载着的精锐部队杀死凤公公而那绝对是没有可能的所以最后自己仍是难逃一死。

    想通了后花梦夫人把心一横道:“牟川究竟是甚么身份来历?”

    凤公公好整以暇的拿起桌面处的黄金烟枪塞满烟丝燃着后吞云吐雾起来悠然道:“这要从颛城说起楚王为夺取楚盒派出头号猛将率领八千大军于颛城西面无终河的东岸设立坚固的营寨搭建八道浮桥全力攻打颛城。这场仗是当时楚境内有史以来最惨烈残酷的战争却没有片言只字载于楚史之上因楚王视此为奇耻大辱任何人敢宣之于口都小命不保当然更没有人敢写下来。”

    花梦夫人听得一知半解可是却敢听不敢问现在的情况她是耗子凤公公是猫只看凤公公何时玩够了赐她一死。

    凤公公却是愈说愈有兴致神驰意飞的道:“一场长达八年的山城攻防战究竟是怎样打的真教人难以想象。颛城之主确实了不起凭二千兵力有限的资源硬撑八年之久只恨老天爷不站在他这一方否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花梦夫人只有听的分儿。

    凤公公凝视着她道:“夫人听过有一种疫病病后全身起红疹呼吸困难不到十二个时辰便一命呜呼?”

    花梦夫人骇然道:“这是甚么病?”

    凤公公道:“没有人知道。以前没有生过以后没有生。这是有惊人传染性的可怕瘟疫没有医治的方法没有接触过病人也会染上奇怪的是瘟疫只在山城内传播在短短十日间几乎杀尽了城内所有人令山城变成死亡之城颛城像受到了天谴于数天内城防崩溃但围城的楚国部队却只能在城外干瞪眼没有人敢攻进城内去。”

    花梦夫人可以想象当时城内令人触目惊心的可怕情况。不论城墙上、屋舍内处处均是死于疫症之人。

    凤公公续道:“城内侥幸没染疫的余生者不足十人他们仓皇逃走借夜色的掩护悄悄离城逃离楚境。他们能成功逃命是必然的因为围城部队全撤往无终河西岸在那种情况下谁敢靠近山城?”

    花梦夫人道:“他们没有带走楚盒吗?”

    凤公公摇头道:“肯定没有。这批颛城的浩劫余生者正是牟川的先人他们一代传一代把颛城的秘密保留下来。”

    花梦夫人皱眉道:“那楚盒岂非落入了围城部队手上?”

    凤公公道:“理该如此但事实却非如此。这样一座瘟疫之城谁敢贸然进入?围城的楚将想出了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就是放火烧城大火连续烧了七日七夜直至城内房舍坍塌人畜尸骸化为灰烬始敢入城搜索却没法寻得楚盒。”

    花梦夫人不解道:“牟川的先人既然逃离楚境怎晓得后来生的事?”

    凤公公道:“颛城被毁三年后牟川的先人中有人潜返楚境打听颛城的情况却没法接近颛城因为无终河一带变成了野狼横行的险地只从附近的人得悉焚城之事。这个人肯定胆大包天竟敢到楚都去更打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就是当围城的部队返楚都后其主帅被楚王斩由此可知这个可怜的大将并没有寻得楚盒。”

    花梦夫人倒抽一口凉气道:“真古怪!”

    凤公公道:“真的非常古怪楚盒如在破城里怎会找不到呢?若是一般的铁盒子或许会被烈火熔掉可是楚盒却是水火不侵、刀斧难损的神奇盒子。”

    接着叹道:“事实上我一直怀疑楚盒是不是确有其事幸好有月明消除了我这个怀疑牟川虽然隐瞒了部分事实但大致上说的都是真话。”

    花梦夫人道:“大公公为何这么紧张一个盒子?”

    凤公公微笑道:“我差点忘了告诉夫人一件事就是牟川的先人既已逃抵安全的地方为何又要冒死返楚国打听古城的情况?”

    花梦夫人愕然以对。

    凤公公道:“夫人没有想及这个问题皆因夫人不把楚盒放在心上。这个牟川的先人可说是牟氏家族最早一代的寻宝者因为他晓得开启楚盒之法更清楚盒内藏有甚么东西。现在牟氏已绝子绝孙没有一个人留下来。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个人懂得开启楚盒之法所以楚盒落在任何人手上都没有用只有落在我的手上楚盒的秘密才有机会大白于世。”

    花梦夫人问道:“楚盒内藏有甚么秘密呢?”

    凤公公密藏眼睑内的眸珠射出炽热的异芒沉声道:“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其它的都无关痛痒。”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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