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在逐渐散去的风雪中悄悄睁开了慵懒的眼睛,瞟了一眼白雪皑皑的定州大地,又再次躲进了云层中,就像是忍受不了这刺骨的寒冷一般,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顾良臣的大军已经在此停留了数日,对面三里之外,便是胡蒙人的大营,两边兵士相顾而望,彼此都在咬牙切齿地瞪着对方,却谁都奈何不了谁。

    此时一封急报被放到了顾良臣帅帐的桌案上,封口已经被拆开,桌案的后方,顾良臣右手将头撑在座椅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偶尔剧烈咳嗽了几声,将左手上的那张信纸上下抖动着。

    因为剧烈咳嗽而显出病态般红润的面颊上,刻着说不出来的愁绪,手上的那张信纸只写了几个字,“兴安沦陷!”

    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定州这块土地,它的价值不仅仅是它是属于燕国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燕国在这里还有有一处极其重要的财政来源,那就是黄金镇,别的不说,就光是它每年都会给燕国国库上缴全国财政收入七分之一的税银,就让顾良臣,或者说是整个燕国,都是非常看重的。

    但现在,胡蒙人的战略意图已经很明白地摆在了所有人的眼前,以歇马镇、凉城、兴安为包围圈,将西平和黄金镇完全从燕国的版图上隔断出来,断绝了燕国援军北上增援的可能,然后下一步,就是猛攻西平,只要取了西平,黄金镇就如同孤悬海外的岛屿,在得不到任何补给的情况下,迟早都会成为胡蒙的囊中之物。

    至于说漠兰,顾良臣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在胡蒙人的兵锋之下,他漠兰若是不明着出兵协助胡蒙进攻燕国那都要谢天谢地了,至于说为黄金镇提供补给,那是想都不敢想。

    “黄金镇今年的税收好像都还没有上缴吧,那可是上千万两银子。”顾良臣有些肉疼地想着,就这样让胡蒙人得了去,实在是心有不甘。

    “顾帅,帐外荆越军统帅勾越将军请见。”帐外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愁思。

    顾良臣闻言,将信纸塞回信封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着帐外说道:“进来吧。”

    话音落下,一名身着将甲的年轻将军便掀开帘子,从帐外快步走了进来,荆越两地的军服甲胄与其他地方的燕军样式略有不同,可能是因为江南之地乃是全国最为富庶之地的缘故,荆越两地无论是普通士兵的护甲,还是将领的将甲都要比燕国其他军队的甲胄要华贵不少,而且荆越两地的军服颜色一般都是蓝色,只不过荆州是浅蓝色,而越州是深蓝色的区别。

    进入帐中的勾越治十分恭敬地抬手取下戴在头上的头盔,并将其用手提着,置于腰间,然后拜道:“末将勾越治,见过顾帅。”

    “贤侄免礼”顾良臣从帅案后走出,扶起下拜的勾越治,因为顾良臣与勾越治的父亲,也就是荆越王勾越措素有交情,所以平素无人的时候,他都是以贤侄的称谓来称呼勾越治。

    “对面胡蒙人可有什么动静

    了?”顾良臣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和勾越治拉家常,监视对面胡蒙大营动向的事情,他是在大军刚刚抵达此处的时候,就已经交给了勾越治的,所以此时见他来报,自然也就以为是对方有什么动静了。

    却见勾越治摇了摇头,说道:“顾帅,末将心中有个猜测,思来想去,觉得兹事体大,所以特意前来与顾帅商议。”

    “哦?说来听听。”顾良臣为勾越治抬来一把椅子,示意对方坐下,然后在勾越治的注视下又走回了帅案后面坐着。

    勾越治也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末将以为,胡蒙人屯兵于此,意不在定水,若是定水,他们为何会止兵于此,而不是围困定水,所以末将判断,他们的目标是西平,或者兴安,而他们的真正意图,则是黄金路上的黄金镇,因为……。”

    不待勾越治说完,顾良臣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发言,“贤侄所料,已然成为事实了。”

    说着将桌上的那封急报递给了勾越治,而后者看后,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顾良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也是刚收到!说实话,在这之前我就在担心这个事情,所以等你到了定平之后,只是让你和你麾下的荆越军稍稍休整一番,便火急火燎地发兵北上,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顾良臣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喉咙中一痒,又再次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次好像比之前还要厉害,火红面颊上已经血管凸起,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勾越治见状,慌忙上前在顾良臣背上拍了拍,帮助对方抚顺气息,一缕隐隐地金色光芒从其手掌缓缓流入到顾良臣的体内,片刻之后,方才帮对方止住了咳嗽。

    勾越治眉头深皱,虽然他不是医生,但在他刚才向顾良臣体内输送极武气息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对方体内经脉已经有了多处阻塞,这种问题可大可小,但都需要静心调养,才能得到缓解,于是忍不住出声劝道:“顾帅,您不能再这样操劳下去了,您的身体需要静心调理。”

    “无妨无妨,都是老毛病了,以前也是这样,一到冬天,稍微遇到些风寒感冒,就咳得不行,我已经让军医给我拿了药,喝完药就没事了。”顾良臣却无所谓地摇了摇头,随着脸上血色的退去,一张虚弱而苍白的面容便显现了出来。

    勾越治看在眼中,忍不住轻声一叹,他能做的也只是出言劝劝,这是出于他对顾良臣这些老辈将领的敬重。

    “来,刚好你来了,我们就一起讨论讨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如今胡蒙人的战略意图已经跃然纸上,你认为我们当如何应对,才能为黄金镇解围?”顾良臣说着,来到帐中的军事地图旁边,用手在上面画了画,大致表明了胡蒙人的战略布局和己方燕军的局势。

    勾越治看着地图沉吟半晌后,说道:“既然胡蒙人布上这样一大盘棋,那么兴安、凉城、歇马一线,胡蒙人肯定都布有重兵,我方若想强攻,先不说对面还放着几万胡蒙大军难

    以突破,即便是突破了,也不可能取得有效进展,所以末将以为,我方可乘机,集中力量进攻云中,况且从定平到云中,只需顺子母河而下,朝发夕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顾良臣皱眉想了半天,点头道:“有理,何人可当此任?”

    对于云中,顾良臣的内心有着一股难言的失落感,当初他领兵刚入定州界的时候,就曾信誓旦旦地对着燕护许下诺言,此去定将云中一举夺回,但结果却是领着数万大军久攻不下,等到胡蒙援军赶到,还不得不舍下万余将士赴死一战,才为主力大军保存了有生力量。

    所以此次当勾越治再次提到以云中为首发目标的时候,顾良臣心中惴惴,但见对方信心满腹的样子,心里便多少恢复了些信心。

    “若顾帅信得过,末将愿领兵前往。”勾越治抱拳一拜,此战若准,便是他勾越治在定州的首秀,所以他有这个信心,也必须有这个自信,打下这漂亮的一仗,以此显示他的实力。

    顾良臣点了点头,但云中只是一个对于大局来说无关痛痒的部分,拿得下或者拿不下,对于定州战局并没有多少影响,只是让身处定州的燕军战绩变得好看一些罢了,所以他努力思索着,寻找着破局之法。

    “若云中拿下,我方当如何?”思索半天,也不见半点头绪,顾良臣还是想听听对方心中是否有打算。

    勾越治点了点头,他正等着对方问出这个问题,于是道:“定州之局势已如铁桶,若想破局,只能跳出定州,另寻他途。”

    顾良臣神色间闪过一丝震惊之色,但好歹是一方统帅,风雨几十年,心性已经锤炼得十分老辣,这丝震惊之色只不过稍纵即逝,难以察觉,他顺着勾越治的目光看去,只见他正盯着定州以北的那片广袤的草原。

    是啦!胡蒙的大军现在尽在定州,其内防守肯定空虚,若此时有一支燕国奇兵,突然出现在胡蒙境内,将其搅得天翻地覆,那么定州的胡蒙大军就不可能再像这般,肆无忌惮地向燕军发起进攻,而那时,只要胡蒙人锐气一挫,阵脚一乱,便是燕军的反攻之日。

    勾越治显然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然,补充道:“既然胡蒙人当初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其不意拿下云中,那么我们也一定能找到这条密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顾良臣欣慰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果然还是老了,思想上已经没有了年轻之时的那种冒险精神,想的看的都是一些循规蹈矩的东西。

    “只是这支奇兵必须是行动来去如风的精锐骑兵才行,而且人数不宜多,也不宜少,一时之间,去哪找这样的一支精锐部队才是当务之急。”勾越治再次皱起眉头,此计虽好,但没有这支精锐骑兵,便等于空谈。

    怎知顾良臣哈哈一笑,对他勾越治的问题,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摆了摆手道:“深入胡蒙内地的人选问题你不用操心,现在你只需要一举拿下云中,后面的事,就包在本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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