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臣和麾下从云中撤下来的四万大军用了四天的时间,从云中跑到了这个名叫龙尾集的地方,原本如卧龙一般匍匐在定州的麓山,山势到了这里就已经只剩下了一点尾巴尖儿,再往正西方向走一百三十里,就是凉城,如果南下,走出三十里往东南拐去,就可到达定平。

    是来往凉城、定平、云中三地路径的交汇之处,若在往年,这里的来往商客和本地居民自是不少,虽比不得大城市的繁华,但也别具热闹。

    可惜现在胡蒙入了定州,这龙尾集的百姓要么躲进了城内,要么拖家带口投奔了南方的亲戚,让这里变得萧条无比。

    一路狂奔了数百里,要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眼看凉城就在眼前,顾良臣估摸着就着这里现成的农房民宿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启程,傍晚十分当能抵达凉城城下。

    于是乎原本冷清下来的龙尾集,因为这四万人的到来,又回光返照一般,变得活络了起来,连日来绷紧的神经和压抑的氛围在这里得到了充分地释放,士兵们将从龙尾集每一个角落里面收罗出来的食物,和身上剩下的,全都拿了出来,反正明天就抵达凉城了,还怕饿着?

    不过说起来好像吃得很阔气,但也不过是每个人多沾了些许油腥味儿而已。

    顾良臣暂时落脚的地方,是一处看起来是当地富贵人家的宅子,虽然房子修得好,但里面留下的东西,连一户普通百姓家里的都不如,用麾下一名营帅的话说就是,这帮家伙是将能拿走的都带走了,不能拿走的,除了这房子以外,也都敲碎了带走了。

    桌子上摆着红烧一个猪肘子,和一盘清炒肺片,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让顾良臣第一次感觉到吃饭原来也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扒拉了两口米饭,又夹起两片美味的肺片放入嘴中,闭着眼睛,舒服地咀嚼着,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房间内,他用毫不掩饰的表情,来表达这顿饭所带给他的幸福感。

    吞咽之后,又忍不住去夹那个肘子,或许是因为天冷,手有些发抖,又或者是肘子太重了,夹不起来,连试了两次都以失败告终,顾良臣干脆把筷子往桌上一方,用抓抓起那让人馋嘴的肘子就送到了嘴边,一口咬下去,油汁沾满了一嘴。

    “嗯……”顾良臣舒服地点了点头,他从未感觉到原来肘子是这般美味,据说这只猪是在一户人家的后院中发现的,整个龙尾集就找到了这么一只猪,若是那户人家的主人在的话,他真想当面和对方道一声谢,让他已经被面饼和萝卜干刮得干瘪的肠胃,再次感受到了油汁的美妙。

    正当顾良臣陶醉在啃肘子的满足感中时,一只守在屋外的侍卫长突然禀报道:“禀顾帅,外出探子有紧急军情回报。”

    “让他再正厅稍等,我马上就来。”顾良臣加快的啃食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就将剩余的部分全部纳入腹中,然后有些惋惜地看着落入盘中的骨头,总觉得还能再扯几缕肉丝儿下来,可惜暂时还没有时间,决定待一会儿回来再挨个儿啃一遍。

    顾良臣一路走,一路用舌头顶着塞进牙齿

    缝内的肉筋,心中感叹到底是上了年纪了,当年吃牛肉都没有这么塞牙过,他吃放的地方就在偏厅,与正厅也就隔了一道门,所以三两步之下,顾良臣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正厅内,这里除了他的侍卫长之外,就还有四名贴身侍卫,另外还有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兵,正一脸疲惫地站在正厅内,等待着顾良臣的接见。

    士兵见到顾良臣出来,立刻强打着精神,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朗声禀报道:“启禀顾帅,卑职在十里外发现我军溃兵。”

    顾良臣正用舌头用力顶着一处快要出来的肉筋,听到士兵禀报也不以为意,现在定州兵荒马乱的,有一两名溃兵是再正常不过的。

    不过他倒是埋怨起麾下负责斥候这一块的将领来,这中事情还需要他自己亲自来处理吗?

    “问清什么缘由没有,他们是为何溃败?”总算是将块塞得牙齿发酸的肉筋给顶了出来,顾良臣心中一阵舒服,心情好了,自然酒业顺口问了一句,毕竟都到了自己面前了,也就顺手处理了。

    士兵吞了吞唾沫,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据他们所说,是从凉城那边溃退下来的。”

    顾良臣顶在牙缝上的舌头突然僵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这名士兵,然后再次问道:“哪里的?”

    “禀元帅,他们说是从凉城那边溃退下来的。”

    这次就算顾良臣的耳朵再不好使,也把这句话听得明明白白,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他险些站立不住,不得不扶着一旁的椅子坐下,讷讷地念叨着:“凉城丢了!凉城丢了?凉城怎么会丢了呢?那么完美的防御设施,那么丰厚的物资储备,那么多的重兵把守,怎么会丢呢?”

    “禀元帅,那十多名溃兵现在已被我等扣押在军中,若有需要,元帅可以随时审问。”下首跪着的士兵感觉腿上已经有些酸疼,膝盖处因为跪在地板上的缘故,也有了阵阵寒气袭来,本来从云中过来,已经非常疲惫,大军停下休整的时候,他身为斥候,又不得不继续打探消息,一直到方才回来,都没有正儿八经地休息过一次,所以此时他也顾不得顾良臣的沉吟,有些急切地想要对方给出回复。

    果然,顾良臣听后,立刻就去见了那十多名溃败下来的士兵,然后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部队继续开拔,向定平而去。

    这边顾良臣趁夜,率领部队转向定平,那边的葛成阿在第二天夜里终于从昏迷中悠悠醒来,见正身处一处车棚内,车子摇摇晃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车外还能听见凌乱和脚步声和一些零散的马蹄声,他想开口说话,但似乎是昏迷得久了,喉咙太干,就像是嗓子已经粘在了一起般,一开口就十分难受,只来得及“嗬”了一声。

    “军帅您醒了。”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接着就见有人掀开车棚的帘布,手中端着一碗温水,递到葛成阿的嘴边。

    葛成阿冲着来人点了点头,接着端起水碗“咕噜咕噜”一饮而尽,方才觉得喉咙处的干燥得以缓解,这才开口问道:“天旭,情况如何了?”

    这个被唤作天旭的人,全名叫郭天旭,是葛成阿麾下的一名营帅。

    郭天旭神色一暗,从方才的喜悦之中跳了出来,摇着头道:“很不好,凉城已经彻底沦陷了,胡蒙派出了骑兵继续追击,我们在出城之前,见到了燕志云,他和他麾下的巡防营在一起,不过后来就走散了,想来也是弃城而去了吧。”

    葛成阿叹了一口气,到现在他都没有想通凉城到底是怎么陷落的,之前并没有敌军围城,城外也没有激烈的喊杀声,一切就好像是在悄无声息之中发生的,而能达到这种效果的,就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城内有胡蒙奸细,偷偷给胡蒙人开了城。

    郭天旭跟着葛成阿这么多年,当然明白他眼中的意思,点了点头,肯定了对方的猜测,“根据从东门处溃退下来的士兵说,是燕志云的侄子,就是那个燕逐帮助胡蒙人诈开了东城城门。”

    “燕逐?”葛成阿当然对这个人有印象,懊悔的捶胸顿足一番,“早知道我当时就不应该心软,直接将此人斩于庭外,当无今日之事。”

    郭天旭摇头苦笑,“此人也算皇室宗亲,居然也会和胡蒙人沆瀣一气,坑害祖宗基业,这样的朝廷……”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葛成阿出言打断,“莫要胡说,败类哪里都有,皇室宗亲也都是血肉所铸,他燕志云便是例子,但万莫牵扯到朝廷上去。”

    “是末将鲁莽了。”郭天旭点了点头。

    “部队伤亡情况如何?”葛成阿又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凉城陷落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如此想来,几日前接到的歇马镇沦陷的消息,也是真的,再加上云中,定州之地已有半数落入胡蒙人之手。

    “我们带出城的有一万三千人,再加上沿途收拢的散兵,一共一万八千人,不过……”郭天旭顿了顿,又道:“不过志和领了五千精兵断后,至今还没有音信,所以此时行军的队伍一共一万三千人。”

    葛成阿摇头苦笑,“可能历史上就没有过我这样失败的将军吧,还没和敌人正面交锋,就已经折损了四成兵力。”

    郭天旭却不这么认为,摇着头说道:“若定州真的沦陷,那也是他燕过皇室自己作的,怪不得他人,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皇室丢了东西,使他们自己没有管好自家的人。”

    这次葛成阿没有再打断郭天旭一顿看似大逆不道的恼骚,现在在他心中,也是如郭天旭这般认为的,不由地叹了一口气,现在的燕军,当真是比不得燕由储之乱前的燕军了。

    “还有多久可到定水?”

    “快了,前方先头部队已经和定水的刘之龙对接上了,想来最迟后日午时,便能抵达定水。”

    葛成阿点了点头,可能是之前心神损耗过重,所以现在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郭天旭见状,忙扶着他躺下,道了句“你好好休息”便退了出去。

    望着前路绵延,心中再一次为燕军的前途担忧了起来,不知道前路还有什么在等待着这支差点毁在自己人手里的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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