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嘎,嘭!”随着最后一道缝隙彻底关闭,歇马镇内的众人心中一松,但却难掩脸上的悲色。

    张二虎一路飞步跑上城墙,但临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闭着眼静静听着城外不断震动的马蹄声和喊杀声,右手将手中的长枪捏得“咯咯”作响,身后三人也都全部沉默着,按在佩刀上的手紧了又紧。

    也不知过了多久,城外的喊杀声衰弱了不少,张二虎身后一人可能实在按捺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城墙,向着城外望了一眼,然后又回头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营帅!”

    “唉…”张二虎缓缓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长枪扔向一边,靠着墙体缓缓坐在了脚下的台阶上,看似平静异常,但一双疲惫的眼神,却给人心力交瘁的感觉。

    那人一拍大腿,“哎……!”似在惋惜,又似乎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自责。

    ……

    歇马镇保住了,但代价是一千六百多骁骑营将士的性命和三千一百多原独立营将士的死伤换来的,虽然燕军这边折损很大,但相比于之前,战力反而更胜,加上入城支援的骁骑营,现在可战之兵达到了五千人。

    这个结果气得身处胡蒙帅帐内的特木贴尔砸坏了三张桌子。

    因为邱信的牺牲,让燕无忌此时成了歇马镇内军职最高的人,所以很自然的,两个营都临时归入了他的统一指挥之下,另外柳之览暂时代理独立营副营帅的职务,燕无忌亲自提拔的。

    虽然骁骑营和独立营的编制已经不是满编,但出于一些原因,燕无忌并没有主张将两支部队合并成一个编制,这让独立营的将士高呼英明的同时,骁骑营的众将也开始对他敬重有佳。

    胡蒙大营暂时的偃旗息鼓,让燕无忌有空来处理一些应该及时处理的事情,事情有三,第一安葬阵亡将士,第二奖赏有功将士,第三处理那批还看押在牢狱之中的俘虏。

    所以现在歇马镇内的北营校场上,一排排盖着白布的阵亡将士尸体整齐排列在这宽阔的场地上,上面浇满了桐油,一名名举着火把的士兵在柳之览的号令下,一排排点燃过去,而邱信和朱自明,是燕无忌亲手点的火。

    “弟兄们,一路好走!”一声悲怆的呼喊自燕无忌口中喊出,男儿的双膝在逝者的灵前长跪不起,一个声音响起,便有万千声音追随,就连依然驻守城头,未能参与的兵士,也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句话对着天空呼喊出来,使得这一句临别的挽歌,能冲向逝者所在的地方,让他们得以安息。

    张二虎就跪在燕无忌的后面,和柳之览并排着,那一片烧起来的火海中,也有骁骑营的将士,战场上的君子协定,殓尸队从城外捡回来的,一二骑的千总也是他亲手点的火,一骑的千总已经被战马踏得认不出模样来,若不是那身属于千总的将甲,还真的不知该如何寻她,而现在至少让张二虎在心里不会觉得那么遗憾。

    此时的他,却不觉得燕无忌距离一名合格的统帅还差着什么,也可能是没有到过郝子峰的那种高度吧,所以并不认为一军之统帅,就不能展现自己感性的一面。

    恰恰相反的是,只

    有有感情的将军,才会得到麾下将士的爱戴,就像现在的他,已经彻底对燕无忌心服口服,这已经不再是因为那条“绝对服从”的军规,让他不去违抗燕无忌的命令,而是对这位充满人情味的年轻统领,发自内心的心甘情愿。

    是先杀人立威,还是先激励士气,燕无忌其实私下考虑了一晚上,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你砍我一刀,我就刺你一剑的毛头小兵,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将手中现有的资源最大化地利用起来,在这一点上,他已经在不自觉间向着一名出色的统帅靠拢了。

    若是邱信知道,一定会在天上笑得合不拢嘴。

    “将人带上来!”燕无忌最后的决定,还是先立威,因为立威可以让士兵积攒怒气,产生畏惧,这就相当于当头棒喝。

    然后再奖赏,让他们从方才的忐忑瞬间变得情绪高昂,这种极大的反差,更能让士兵感受到自家将军的好,也就更愿意拥戴和跟随自家将军出生入死。

    这就是治军惯用的敲一棒,然后给颗糖吃的笼络手段,虽然有些不屑,但燕无忌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确实很有效果。

    所以当两排士兵拖着十一名被挑断手筋脚筋的胡蒙人上场的时候,心知肚明的一众燕军将领已经将他们看作是死人了。

    这十一名胡蒙人便是昨日冲上东城墙的极武修行者,只是当他们开怀大笑着在城墙上大开杀戒的时候,却没想到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而那个始作俑者,正握着斜挎在腰间的柳叶长刀,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们。

    这十一个人本想面对燕无忌撂下点狠话,或者再开口求饶一番,只可惜他们一上来,就被要求面向那一片还在熊熊燃烧着的火场跪下,有几人试图挣扎转身,但被随后甩来的几个大耳刮子扇得眼冒金星。

    在一阵头昏脑涨下,乖乖跪了下去!

    至始至终,燕无忌对此都只作冷眼旁观状,等到他们都跪下后,这才开口道:“那一片火海之中,是我燕军数千英魂,给你们半炷香,用你们所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向他们忏悔,若态度诚恳,我可以考虑饶你等一命。”

    燕无忌扫了一眼一脸茫然的胡蒙俘虏们,其中只有阿鲁卡面露喜色,燕无忌嘴角一翘,道:“阿鲁卡,翻译给他们听,我记你一功。”

    阿鲁卡慌忙想要转身拜谢,但还只是侧了个脸,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来,力道之重,直接将他扇倒在地,但阿鲁卡此时哪还敢有半点脾气,一边爬了起来,一边努力对着扇他的那名燕军士兵挤出一点微笑。

    “赶紧翻译!”士兵又作势欲打,阿鲁卡脖子一缩,慌忙点了点头。

    一阵叽里咕噜的胡蒙语从其口中传出,落在其余十人的耳中,有的面露喜色,但大多数确是面露怒意,大声吼吼,似乎在怒斥阿鲁卡。

    阿鲁卡不再去管他们,对他们的怒斥也充耳不闻,兀自开始用自认为最虔诚的姿势,向着面前的火海叩拜,另还有三人也开始叩拜起来。

    至于其余七人,有的一脸傲然的仰头望天,有的不停地大声怒斥,有的还想要挣扎起身,想要向着燕无忌这边冲来,但招呼他的却是燕军手上的长枪,

    用枪身狠狠砸去,瞬间听到两声“咔咔”骨头断裂的声音。

    只见那人的双腿以一个非常畸形的形状再次跪倒在地上,口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有两人见此,犹犹豫豫间,不禁战战兢兢地也加入了阿鲁卡的行列,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柳之览只是把嘴撇了撇,一脸不屑的样子,暗自鄙夷着那两个假装很有骨气的胡蒙人。

    不得不说燕无忌的这种方式,让在场的所有燕军士兵都有了一种复仇的快感,这是一种近乎变态的心理,燕无忌当然明白,但他认为偶尔一次不仅有利于释放士兵们积压的怨气,还能让人在短时间获得一种近乎狂野的快感。

    这是他在和胡蒙人交战的时候发现的东西,他希望自己麾下的士兵也要有那种几乎变态的狂野,所以他并不反感这种方式,只是要限制次数。

    目前屈服的人已有六个,除开一个依然躺在那里如死猪般哭嚎的,还有四人依然在保持着宁死不屈的样子。

    燕无忌向着旁边的一名小校一摆手,那名小校便带着两人大步走了上去,来到那个骂得最凶的胡蒙人身边,一名士兵“乓”地一下,就将手上提着的陶罐砸在那人的头上,陶罐在他的头上四分五裂,里面的桐油也瞬间浸透了他上半身的衣衫,并还在往身下的裤子上流去。

    那人从之前的怒发冲冠猛然惊恐的看着这一身的桐油,两股不可抗拒的推力自他身后传来,一步一步缓缓将他推向了前面的火海。

    在桐油的加持下,那身胡蒙人的羊毛衣衫瞬间就被火焰彻底包裹,刚才骂得有多大声,现在的惨叫就有多大声,只是这惨叫也就大约持续了十息左右的时间,便被火焰湮灭的无影无踪。

    余下的三人声音早在那人被浇上桐油的时候,就变得稀稀拉拉,此刻见到同伴如此惨死,饶是再如何悍不畏死,那也都变成了只是说说而已。

    没有人会不畏惧死亡,这是燕无忌一直坚信的准则,所有视死如归的勇气,都是因为有存活的机会而产生的背水一战。

    若已经知道继续下去必死,而且死的方式都已经明白无误地展示在自己面前,那人还能毫不畏惧地赴死,那他便不是人了。

    所以在那三人还在犹豫的时候,又是一人被毫无征兆的从头上砸下两罐桐油,然后在他一阵哭嚎和哀求声中,被推入了火海之中。

    而剩下的那两人到了这时哪还敢再有半点犹豫,就连之前那个倒地哀嚎的家伙也顾不得腿上传来的剧痛,急急忙忙学着之前的阿鲁卡等人,叩头跪拜,但表情却是惶恐多于虔诚,颤抖的嘴唇一直嘀嘀咕咕,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现在怕得要命。

    燕无忌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此时他已经没有任何兴致再看下去了,侧头对着柳之览耳语了两句,而后者听完,十分诧异地看着燕无忌,眼中竟多了一丝陌生的神色,但也只是片刻瞬间,便领命而去。

    柳之览来到前面,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还在叩头作揖的阿鲁卡一听,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神色,对着柳之览千恩万谢,和剩下的八人便在一众士兵的押解下,带出了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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