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里,一骑信使自肴关而出,往燕京绝尘而去。

    燕京皇帝的御书房中,一声声怒骂不断从其中传出,间歇性地伴随着器皿碎裂的声音,让侍立在门外不远处的刘间等内侍惊惧不已,在他们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见皇帝陛下动过如此大的肝火,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偶尔能听见皇帝陛下愤怒地吼着安平君的名字,大概是安平君哪里惹得咱们皇帝陛下不开心了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内的那位怒气依然不见半点消减,正在刘间等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名内侍领着房子玄来到了御书房外的走廊上,刘间一见,立马迎了上去,极为恭谨地行礼道:“房大人来得可太是时候了,陛下还在房中发着火气,都一上午了,陛下自下朝后就滴水未进,颗米未粘,我等真是急在心里,却又毫无办法啊。”

    房子玄还礼道:“公公莫急,我这就去见陛下。”

    “此间就全仰仗大人了。”刘间知道房子玄此时觐见,必然有要事与陛下商议,便很识趣的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侧开身子,将房子玄迎了进去。

    抓了抓头,有点郁闷地看着御书房关闭着的房门,好像房大人进去后,陛下吼得更凶了:“难道房大人失宠了?”

    房子玄立在桌案的下首,平静地听着大燕天子的怒吼,过了不久,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满腔怒火发泄完了,也可能是自己的愤怒得不到应有的反馈,燕书以渐渐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横着房子玄一眼问道:

    “你怎么不说话?”

    房子玄恭谨道:“天子震怒,四海惊惧,岂能言语。”

    “呵,少来,你这马屁可拍得毫无水平,若真是四海惊惧,不敢言语,他锦然岂能在朝堂之上那般顶撞于朕,让朕颜面扫地?”说着一股无名业火又窜上心口,狠狠一巴掌拍在了书桌上。

    这突兀的一巴掌倒真把房子玄吓了一跳,瞧见他的反应,燕书以嘴角竟也勾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轻轻挑了挑眉梢,顺口说道:“坐下说吧。”

    这时屋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随着燕书以的一声御令,刘间端着一壶茶水,领着两名内侍推门走了进来,两名内侍一人端着一盘点心,走到燕书以的桌案前放下,然后刘间为他沏好了茶,道:

    “陛下累了一上午,还没用过膳食,奴才自作主张拿了些点心茶水来让陛下垫垫底,还望陛下恕罪。”

    燕书以笑了笑,对于刘间的表现,他还是挺满意的,指了指面前的一盘点心,笑着对刘间说:“给子玄的茶也沏上,喏,把这盘点心拿给他。”

    其实燕书以一个早上没有吃东西,房子玄又何尝不是,此时肚子中空空如野,已经响过好几次了,见有东西吃,他自然也不会拒绝,拱手对燕书以表示了感谢之后,君臣两人也暂时把早上的事情抛开,先祭了五脏庙,才有力气干活。

    稍稍吃了点东西,两人感觉好了很多,燕书以便主动提起了之前的话题:“今日早朝,朕本

    来也就随口提了一下边事,哪曾想那个锦然竟一点面子都不给,最最让朕愤怒的是,满朝文武,居然都唯他马首是瞻,他们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对于燕书以所提出的问题,房子玄心中其实也深以为然,但他不能将这些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毕竟面前的这位皇帝虽说已经在位二十多年,也有着远大的志向,但始终还不够成熟,若将现在的真实情况坦白出来,保不准这位皇帝会有什么激进的举动。

    于是房子玄回道:“陛下其实无需过多忧虑,陛下少年登基大宝,朝中大小事务全赖安平君维持,十数年如一日,天长日久自是有着这样的一份威严,日后待陛下亲政,这份百官具服的威严自然便转向了陛下。”

    “你倒是说的好听,那我问你,如今我已二十又四,他锦然却对还政之事只字不提,他想把这大燕的政权握到什么时候?”

    对于燕书以的责问,房子玄一时也答不上话来,因为在他发现自己脑中闪过的各种理由居然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如何还去说服别人,一拍额头,房子玄险些忘了此来的要事,于是也不顾燕书以刚才的提问,急忙禀道:

    “陛下,那边来消息了,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估计就这两天便会有西北边关的加急文书入京。”

    听闻这个消息,燕书以只是以手抚额,嗡声嗡气道:“可列虽是我大燕潜在的心腹大患,但朕却发现有个人已然成了我大燕的心腹之患。”

    一抹狠色闪过燕书以的眼眶,此时的他,脸色却阴沉得可怕,饶是房子玄这样熟悉燕书以的人,也不禁感到背上寒气陡升,他当然知道燕书以所说的人是谁,也突然发现其实面前的这位皇帝陛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心思单纯,只是微微一叹,便没有再吭声。

    瞥了一眼房子玄,燕书以也没有在意他的反应,继续问道:“他们可有在那边做什么过火的事?”

    “歇马镇一百七十八名将士,两名都尉,一名总兵。”

    听闻这个数字后的燕书以突然双目圆睁,满脸怒容地瞪着屋顶,因为是仰面向上,所以房子玄也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紧拳的双手缓缓松开,轻声道:“近两百条大燕儿郎的性命换他可列一人,这家伙的命可没那么金贵,子玄你记下,以后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其后两人的交谈且不提,就在房子玄接到胡蒙方传来密报的同时,燕京官驿也有两名神色凝重的胡蒙人从外面回来,一路直奔可列所住的房间而去。

    两人进去不久,就有一个声音在房中响起:

    “大王子,如今该怎么办,按照时日算来,想必燕国边军的急报这两日就会传回燕京,到时候可就真的危险了。”

    可列拧眉盯着手上的纸条,只见上面白纸黑字清晰地写着“五万大军围歇马,斩燕军两百余人”。一时也不清楚情报的真假,因为当初自己出使燕国之前明明与父汗谈好暂不发兵南下,一切待他回去后再做打算,可手中拿着自己的密探发来的情报显示,父汗不仅出兵南下了,而且兵力还不少。

    名看上去像是护卫头领的胡蒙人道:“大王子,不如我们趁他燕国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出城,只要出了这燕京,以我胡蒙马的脚力,他们再想抓到我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可,从燕京到胡蒙,遥遥数千里,此番若悄然出逃,必然走不得坦途官道,这样马的速度优势就发挥不出来,而且切莫小视了燕国的情报网,我胡蒙这些年来南下都没能取得有效的战略成果,可想而知这其中燕国的情报网有多么强大。”

    可列赞许地看了这位作书生打扮的随从一眼,赞同道:“安古洛说得在理,贸然出逃只能是自寻死路,为今之计,只能去走走关系了。”

    “备马,去见安平君。”说完,可列就往门外走去。

    ……

    锦然今天心情也不太好,从朝会下来之后,就在中书省对着一干官员发了一通脾气,处理完事情之后,又一路阴着脸回到府上,搞得安平君府上下数百人心中都是惶惶不安。

    此时的锦然正把自己关在书房生闷气,虽然对着百官发了一通脾气,但心中的郁结并没有解开多少,因为有些东西是无法说出来的。

    对于一个常年手握重权的人来说,要想让他一夜之间就放下自己手中的权力,安心做一个富家翁,是有多么的不甘与不愿,因为那样风光不再倒是其次,若对方锱铢必较,那等待自己甚至包括自己的家族的,都将是万劫不复的境遇。

    所以这些年锦然一直在犹豫,也在尽力与燕书以亲近关系,但随着燕书以逐渐长大,锦然越来越感觉到燕书以对自己的疏远,甚至是敌意,所以他不敢还政,也不会主动去提还政之事,因为这是如今的他与燕书以都触之必怒的逆鳞。

    也是他深埋于心中的一丝**,只是每当这**想要破壳而出的时候,都会被他尽力压制了下去。

    屋外老管家有些颤巍巍地敲了敲门。

    “什么事?”

    听见里面的问询,老管家急忙回道:“老爷,上次来的那位可列王子又来了,请求拜会老爷。”

    “带他过来!”

    “是”

    不一会儿敲门声再次响起,老管家带着一脸笑意的可列候在了门口,等待主人家的召见。

    “进”一个发音似短非长的字,没有任何感情的包装,让人更加无法揣摩声音主人此时的心境。

    “吱呀”一声,单开的一扇门,带着傍晚的余韵,从门口的身影两侧透进了屋内,锦然从下朝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中,就连来送午膳的下人都被他隔着房门厉声斥退,所以现在的屋内已经随着天色的变化逐渐变暗了起来。

    站在门口的可列心中有点后悔,他是个很会观察的人,而眼前的种种景象都表明了坐在房屋中的人此时心情不佳,可列不知道自己这个事情会不会像桐油一般,刚好浇在对方已冒着点点火星的情绪上。

    虽然心中犹豫,但身体却并没有表现出半点迟疑,一步迈进了锦然的书房中,右手放在左胸口,朗声道:“可列见过安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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