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湖今天特别热闹,来往的船只很多,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再多也不会撞到一起就是了。船儿使到湖中心,湖水很深很清彻,倒能看到水里许多大大小小的鱼儿,欢快地游着。

    玄鱼蹲着,指着下面的游动的大鱼:“哥哥,好多鱼。”

    下午时分了,欢快的时间总过得特别快,转眼又过一天。撷菊还在把弄着那个洞箫,杨易不敢让玄鱼离开视线,毕竟这里可是湖中心,也不是怕她会遇溺,玄鱼是渔家出身,水性应非常好才是,只是,这水太冷了,再熟识水性也会先冷个半死。在玄武湖上因饮酒过度,发酒疯而跳到湖里游泳溺死的个案不在少数。通常死过人的地方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传说,特别是死过女人的,所以,晚上的玄武湖有点阴森森的,怪力乱神的故事没少传出。

    玄鱼忽发出惊咦,玉藕小臂指着几丈外的水面上,那里正有一团黑乎乎的丝线,那黑丝有点像……

    杨易脸色一凝。

    撷菊好奇心重,听到异动就‘噔噔噔噔’跑出来。未了,“啊”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惊动了那划船的人儿,三三两两跑了过来。

    几个船夫一边把船划近,有一人伸出木棒探向那水中黑黑的一团,那黑黑的一团线的确很像头发,难怪撷菊会发出像鬼一样的尖叫。杨易的耳朵到现在都有点嗡嗡响,这丫头声音可不是一般大,这让他懂得了一个道理,以后万万不可让女人受到惊吓,得为自己的耳朵着想。

    那边的人将木棒往水里一戳,一团线就散开了,才发现原来真的只是一团布线而已,也不知是哪个女人没公德心,扔一团线在水中,存心把人给吓坏。

    撷菊拍着胸口,呼吸大口大口的吞吐,脸色白里泛青,见到小少爷气定神闲站在那里,才察觉自己失态了。若不是刚才一跑出来,见到玄鱼满脸惊异,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瞥,根本不由自己看清楚,就先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从杨易的怪眼可以看出,她才方那一声尖叫,倒是把原来极为淡定的小少爷给吓到了,玄鱼也灵活的用手堵住耳朵。回过神来,这出丑的感觉让撷菊脸上又一阵燥热,双手掩住面颊转身拔腿往里面逃了去。

    完全虚惊一场,揭过了此事,玄鱼指着对面道:“哥哥,那有条船使向我们这里。”

    杨易望去,正有一艘比较大的画舫朝这边使来,船头正站立着一位翁人,隔得较远,看不清容貌,旁边还跟着一名牛高马大的黑衫汉子。待船慢慢靠近,杨易也让船家将船停下来,猜到了怎么一回事。

    不一会,两艘船靠在一起,才盯睛看到那位翁人,他年约五旬,神色清癯,绺着山羊须。此时负手四顾,只见到这船里只有一个丫鬟和一男一女两孩子而已,朝三人扫一眼,落到杨易身上,观衣物,知道杨易才是正主,道:“打扰小哥,请问方面吹箫的之人在哪?”

    见三人都缄口不答话,像是害怕吧,他再问了一句:“是你?”

    杨易否认:“不是我。”撷菊接着道:“不是我吹的。”玄鱼声若蚊蚋:“不是我。”

    翁人沉吟,乐呵呵道:“也罢,能听此一曲已是不枉平生,不过,那支洞箫是我孙女的,还请还上。”

    杨易令撷菊进去取箫,这边两人已经越过船板走了过来,朝三人走来,那名黑衣汉子接过洞箫,查看无碍才交给翁人,翁人转身就要走,却见黑衣汉子朝里头望,面色犹豫着。

    翁人见状,抚须道:“阿达,难道你还不肯认输吗?”

    叫阿达的黑衫汉子道:“主子,阿达从来不会认输。”

    翁人眼眯眯道:“好啊,今天我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随即两人朝画舫里面走进去,一点都没有身为来客的自觉性。

    撷菊也好奇跟了进去,杨易与玄鱼也只好跟去,不出意外,那人两自坐一方后,朝盘局扫视一眼,都发出了一声惊咦,这棋局没有乱,却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这盘局是两人对弈的,自然能够一目了然,这变化极不显眼,对黑子来说,却起到了扭转乾坤起死回生的作用。纵然那黑衫汉子实力再不济,也可以勉力拼死一博,破出重围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翁人这时朝杨易三人望去:“是谁动过这盘棋局?”

    这语气很一股气势,不过杨易懒搭理,昂头表示不知,凭什么你要问什么,就得答什么,玄鱼自然也不会说,撷菊偷偷一吐小舌。

    翁人皱眉了,深叹口气:“想不到啊,本以为老夫设的死局,天下无人能解,今日方知天外人天,人外有人。这盘棋已经破了,老夫已输了一筹,多有打扰了。阿达,我们走吧。”

    杨易觉得这老货在自吹自擂,天下好多人能破行不行!瞧这老头子的神情,很有一种站在巅峰上寂寞。

    船外面,临去时,老翁人若有深意对杨易道:“这位小哥,元宵那天晚上,秦淮河上群芳楼有一场盛会,小哥若有兴致,不妨前来一观。”

    杨易微笑,没有回答,也没有表示回绝。

    两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画舫,即将使去时,忽听闻那幕帘后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请问方才那支曲子是谁所奏?小女子想见他一面。”

    杨易只好道:“这位姑娘,你们来晚了,那人已经走了。”

    “那就太可惜了,打扰各位了。”

    待船使离时,窗帘里一双灵动的眼珠子望向杨易,直到渐渐远离,那一刻的凝望也消散在雾霾中。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知道时间不早了,三人都摆渡准备回岸,到了晚上可就不怎么安全了,保不定会有什么草莽蟊贼昼伏夜出。

    这年头哪年哪天有可能暴发出什么民变,哪爆发就平哪里,皇帝都搞得很纳闷。杨易以后来人的身份观看,从种种历史定律来分析,倒能瞧得出时局变向来。许多时候,皇帝的耳朵被层层的大山蒙闭着,弄臣们拣好听的来忽悠;那些老学究又专门挑那些天降灾难来说项,望陛下匡正时弊云云,极少可能听到老百姓的心声。可老百姓们不会说话呀,许多人都不让他们说话,他们只有举起手中的锄头,向那些地主们说,向高高在上的皇帝说,我们要生存,我们要吃饭,我们要一条生路,于是改朝换代就是在这样的心声中,如星星之火蔓延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杨易心神恍惚,船已经靠岸了,玄鱼蹦蹦跳跳上了岸,朝杨易招手:“哥哥,哥哥……我们快回家啊。”

    三人坐上特地在等侯的马车,车轮辗轧使进了嘈杂的市集,回来的还是比较早,所幸父母两人还没有回来,不然又是一番质问,小孩子到处跑不好,人贩子喜欢拐的就是这种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能卖个好价钱,至少身上那套装备就已不菲。

    回到家中,绿纽烧好了热水,阁楼二层上传出玄鱼“咯咯”笑声,撷菊在替她沐浴,嬉戏一番是肯定的。

    “喂,楼上的,水都溅到我这啦!”

    这两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洗个澡花了半天时间,还有没有王法!

    楼上的人道:“小少爷,女孩子沐浴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以上,不然怎能洗干净呢。”

    你很脏么!杨易无奈翻白眼,双手爬在窗口上等待父母归来,太阳都快下山了,那个黄真存什么心?不管怎么说,黄家完全没必要特地摆什么宴会向杨缜夫妇道歉,这样做显然是自纡身份,只有出于某种目下才会这样做,而这目的绝不是什么好事。总的来说,这场宴会就是做给杨缜夫妇看的,这更说明了他们已经有了那么一种意思,这黄家,真是不得不防啊。

    对付这种潜在敌人,万无一失的方法就是料于先机,等他们险恶用心开始萌芽的时候,抓住把柄,然后往死里打,打到他永无翻身之地。

    杨易觉得自己这辈子生的模样太招人喜爱,甚至是让人觉得很好欺负,是欺负了你你都不敢吭声那种!所以有必要让自己狠一点,俗话都有说“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要让那些人为自己以貌取人的错误观念而痛心疾首。

    示敌以弱,后下手为强,也就是后发先至,是杨易的人生信条。

    彼时,杨缜夫妇刚刚归来,斜阳才落山不久,夜幕降临,刚一入门就看见杨易扑在长椅上睡着了,嘴角溢出口水。宁雨织摇头,从外面唤来绿纽和其他两名随从丫鬟将儿子抬进卧室里去。

    杨易依然昏昏欲睡,绿纽干净利落帮他除鞋脱衣,睡在床上被被褥包着,生生一个冷颤把杨易激醒过来,抬眼对绿纽道:“绿纽姐姐,这张床好冷。”

    绿纽伏在床边道:“炕头没有火,小少爷不是一直不喜欢烧木炭吗?再睡会就会暧和的。”

    杨易不同意,睡眼朦胧道:“不好,你上来帮我暧床吧!”

    绿纽僵住,脸上浮起羞意,身体扭扭捏捏,不知道为何小少爷会提出这种要求,只当他是睡醒时的糊言乱语。

    杨易冷得不行,爬起来问道:“撷菊姐姐不是说你是陪床丫鬟吗?”

    绿纽红着脸骂道:“这死婆娘真这么说,要死了,她才是陪床丫鬟!小姐亲口说的,小姐说她做事心细,懂得照顾人,准备让她将来做小少爷的侍寝丫鬟!”

    原来两人都是钦定的侍寝丫鬟,只是二人从来都不说不承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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