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本以为要找到玄奘大师极为不易,却没想到玄奘却主动出现在了众人身前,并且是这个打扮,这个态度。

    他冷冷看着众人,就像是看着一群无知而可笑的灵魂,眼中充满了不屑和可怜。

    凌霜月道:“玄奘大师,我们来救您出去,霜月相信你终究会渡过这四大皆空之劫,再一次回到取经路上去的。”

    楚嫣然也道:“是啊玄奘师兄,你是天生为佛而生的人,你怎么会被尘世俗欲沾染呢?”

    “哈哈哈哈!”

    玄奘忽然狂笑了起来,笑得极为嚣张,他看着众人,眼中更加不屑,冷冷道:“救我?你们知道我想要什么吗就说要救我?是不是你们觉得我该属于哪里,我就该在哪里?世人给我的定义束缚了我太多年,我终于走了出来,你们却还想要把我装回那个牢笼里去?”

    慕子白沉声道:“你乃是十世善人转世,一心向佛主动加入佛门,前往西天取经也是你自己决定的,何来世人定义逼迫你?”

    玄奘一笑,忽然朝雪千寻看去,道:“你小时候喜欢做什么事?”

    “啊?我?”

    雪千寻微微一愣,然后低声道:“我小时候...各种调皮捣蛋,闯了不少祸,挨了不少骂呢,现在说来的确有点后悔,师父明明都是为了我的好,我却误解了他。”

    玄奘又朝慕子白看去,道:“你小时候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为什么之前决定要参加科举,后来又跑去修道了?”

    慕子白皱眉道:“人活于世间,要认清自己是需要时间的,我还未认清自己的真实理想,所以想要参加科举出人头地,后来我认清自己之后,便选择了自己的心。”

    “说得好!说得漂亮!”

    玄奘大声道:“何止是你们两人啊,你凌霜月不也是天界之人?为什么要下凡来?因为你觉得天界太冷清,太冷漠,你讨厌那种冰冷的感觉。”

    他又看向叶青峰,缓缓笑道:“你呢,你不是立志为父母报仇吗?你不是立志要终生守护青河镇吗?怎么报了仇之后不回青河镇,反而来了这里呢?”

    “你们!都和我一样罢了!小时候的想法不停在变,不停在认识崭新的自我。”

    玄奘看着众人,大声道:“那为什么你们觉得自己的变化是对的,你雪千寻变得懂事是对的,你凌霜月下凡是对的,你慕子白弃文从道是对的,而我玄奘弃佛从俗,却变成了错?”

    “你们倒是说一说,为什么到了我这里,标准就不一样了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玄奘叹声道:“我来告诉你们吧,因为你们就觉得我该是佛,你们就觉得我该是一位高僧,而不该是一个俗人。”

    “就像慕子白的父母认为他该是慕容世家的继承人,而不是什么狗屁道士。”

    “慕子白,你说,这种偏见是不是很可怕?很让人为难?世人不断用他们的期待来给你压力,用所谓的责任感来逼迫你违背自己的心,就像你父母逼迫你一样。”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太犀利了,让慕子白也是脸色一阵发白,他不得不承认玄奘说得对,说得太清楚了,实在没有任何角度可以去反驳。

    只是此刻,叶青峰却忽然说了一句话:“玄奘大师,你觉得你现在是小孩子,还是成人?”

    这句话让众人身影顿时一震,一个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玄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青峰道:“你说了很多,我们都觉得有道理,但你现在是小孩子还是大人呢?这其实很值得探讨。在长安的时候,如果你给我说了刚才这一番话,我一定举双手赞成你,甚至支持你,因为这是你的自由,没有人有权力要求你这一生必须怎么活。”

    “但现在我却不能赞成你,为什么呢?因为在长安的时候,我确定你是个大人,你不是个小孩,你的思想是成熟的,清醒的。但现在,我实在不能确定你是不是被控制了,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人给你洗了脑,所以我觉得你现在是小孩子,话不能当真。”

    说到这里,叶青峰也笑了起来,道:“你刚才也说了嘛,小孩子很容易做错决定的。”

    听到这些话,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总算是找到问题的关键了。

    于是楚碧秋也吆喝道:“就是,除非你现在变成之前作为玄奘的时候的那份心态,我们就尊重你的决定。”

    玄奘看着众人,深深叹了口气。

    他缓缓道:“唉,白无忧,你幼时流浪乌斯藏,最后是被万兽之王救走,收为弟子。我问你,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你是否愿意你从出生都在乌斯藏,你是否接受你从未流浪过的经历,你是否建议那些东西被抹去,而给你崭新的快乐的时光?”

    老白把这句话品了好久,才摇头道:“不干,老子的就是老子的,干嘛要改?虽然那时候很折磨人,但现在回忆起来,却是老子最珍贵的记忆。”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

    玄奘笑道:“并不是你一个人这么想,我相信凌霜月也不愿意舍弃在天界的记忆,叶青峰也不愿意舍弃青河镇的时光,甚至不会愿意忘记父母被杀的时候的惨状。楚碧秋也不愿意忘记兄长战死之后,你们全家人的悲伤,雪千寻也不会愿意忘记小时候被师父训斥的记忆。”

    “为什么呢?因为那些记忆虽然不开心,但现在想来,却又万般慨然,这是你们的人生,你们的经历,你们自然是舍不得放开。”

    “而现在,你们认为我错了,哪怕我即使错了,这也是我人生经历的一部分,将来的我回想起来,也会觉得感慨万千。和你们的想法一模一样,你们不愿意放弃,却要我放弃,呵呵。”

    玄奘看着众人道:“你们不觉得你们无耻吗?总是以高尚无暇的品质去要求别人,却接受自己的残缺,你们把自己的残缺理解为生命的一部分,把别人的残缺理解成错误。”

    “你们都承认生命是复杂的,人的一生如果太一帆风顺,反而没了乐趣,就是要波澜起伏,就是要有开心也有难过,有圆满也有残缺,这样的人生才是精彩的。你们都懂这个道理,但你们却不许我去寻求那份残缺,你们好自私,好不要脸。”

    一句句话,如剑一般刺进众人的心,玄奘舌战群雄,竟然是稳占上风。

    叶青峰低着头很久,才终于抬起头来,沉声道:“玄奘,你错了。”

    玄奘道:“噢?你倒是说说我哪里错了。”

    叶青峰咬牙道:“的确,生命是复杂的,人生太圆满反而不精彩,就是要波澜起伏,有风光的时候,也该有低谷的时候,对比之下,才能体会到幸福是多么珍贵。”

    “但生命能够承受的一切起伏,都是有限度的,一旦超过了这个限度,便不是精彩,而是无边的痛苦。”

    他看着玄奘,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你觉得我会希望我的父母逝去吗?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楚师妹会允许他兄长牺牲吗?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不是所谓的人生,人生中不该有那些东西。”

    “而你,玄奘大师,对于正常的你来说,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不能承受的痛。那时候没有人能救我的父母,也没有人可以救楚师妹的兄长,但现在,我们却可以救你,这是你的幸运。”

    “如果我们袖手旁观,真的让你走入了罪恶的深渊,你沾荤腥,染女色,犯杀戒,日后的你,不会原谅今日的你,这就是痛。”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都不禁拍手叫好,实在太痛快了,把玄奘的所有话术直接堵死了。

    而玄奘看着叶青峰,忽然粲粲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可笑至极!”

    玄奘大声道:“你叶青峰自小被青河镇百姓抚养长大,他们对你恩重如山啊,但现在天下妖变,他们承受着妖兽的侵袭,而你却不管不顾跑来找我,你真是忘恩负义。”

    “还有你,你凌霜月为了一己私心下界,犯了天条找到了观音菩萨庇护,却没想过你在天劫的那些宫女朋友们,为了你受了多少惩罚?”

    凌霜月闻言一震,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

    玄奘继续道:“你楚碧秋,家中独子已死,你却抛弃残废的父亲和年老的母亲,一个人在外边闯荡,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死了,他们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还有你慕子白,你永远都只考虑着你自己的利益,你要修道,你不成亲,你知道不知道你的母亲现在正被人指着鼻子骂丧门星?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被同僚嘲笑后继无人?”

    “花解语,你知不知道你的父母这些年是怎么过的?鳏寡孤独,老无所依啊!”

    他又继续指着雪千寻道:“你,你的师父为了你殚精竭虑,生怕你受一点伤害,你的朋友们想念着你,但你却从来没想过回家去看看。”

    “你白无忧,你更是个废物,因为一些狗屁原因,背叛待你如亲子的师父,背叛养育你的师门,你对得起谁?你连自己身上流着谁的血都不知道,还有心情来管我?喜欢一个女人你以为你很伟大?她把你当什么?狗都不如!狗护主至少不会被一脚踢开,你呢?”

    白无忧脸色惨白无比,高大的身子几乎都站不稳了,瘫倒在地,双眼无神。

    玄奘继续道:“你紫嫣然,呵,名门世家,却拜入佛门,你知道不知道你父母怎么想的?你可曾为他们想过哪怕一丝一毫?”

    “楚云天,你就是个白痴,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指着众人,大声道:“你们一个比一个自私,一个比一个无情,活得是一个比一个糟糕,但却跑到这里,口口声声说要救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请问我哪一点需要你们来救?我辜负了谁?我对不起谁?而你们呢!”

    一句句话钻进了众人的心,这一刻,众人是真的找不到理由反驳了。

    因为玄奘说的话,全部都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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