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夜的经历在脑海中流过.瞬间让司徒画衣觉得自己在做梦.如果那真是一场幻梦.的确能让人沉溺其中长眠不醒.原來诗文上说.鬼魅妖物最擅长蛊惑人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就像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睛.好像能够抚平心上的躁动不安.觉得此刻就是最美好的时光.

    司徒画衣把玩着手里的花灯.手指细细抚过做灯面的澄心堂纸.眼中闪耀着欣喜的光芒.似千万枝烛火在黑暗深渊里熠熠生辉.亮得惊人.她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倒是把推门进來伺候的婢女唬了一跳.

    乖乖.小姐这几天是怎么了.常常一个人拿着盏花灯呆在房间里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神神鬼鬼的样子让人想不往歪处想都难.若非服侍小姐多年.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极为熟悉.她几乎要以为面前的小姐是别人假扮的了.

    “小姐.该用午膳了.”她甩开满脑子疑惑.轻声提醒.

    墨竹手里的食盒精致小巧.这食盒是桃木所制.桃叶尖尖宛如笑靥.似乎还能闻着一丝的香甜.三层的食盒倒是盛着几道小菜.莲子羹白盈碧珠.百合蛤肉汁浓鲜美.椿木炒蛋金黄灿灿.还有一叠南瓜饼小甜点.只需一眼.就让人味蕾大振食欲大动.司徒画衣不为食物所动.却被桃木食盒吸引了眼球.看了几眼不由赞叹手艺精巧.

    “墨竹.家里的厨子什么时候手艺如此好了.这食盒都做得别出心裁.”

    “小姐.这可不是家里的.”墨竹唇边含笑.把吃食碗筷摆好.眼见司徒画衣神色欢喜.不由得有些自得.缓缓将食盒來历一一道來.

    “小姐可还记得.前几日我回家看望父母双亲.”

    司徒画衣自然是记得的.墨竹的长兄三年前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家中双亲又年事已高.听说前阵子其母病重.墨竹便回去了一趟.

    “说出來小姐可能不信.我孤身一人.为了早日回府.竟夜里走了小路.结果遇到两个贼人打劫.抢了我的包裹.还好这贼人只是贪财.并沒有行凶.我却被吓得不行.倒是不敢再走了.可是又怕贼人返回行凶.只得一路慌张地赶路.说起來.当时吓得不轻.心都要跳出來了.”

    司徒画衣倒是沒有听墨竹说起过这段经历.不由有些气恼.瞪了墨竹一眼.让她继续说下去.

    “哼.你倒是胆子大.让我继续听听你的奇遇.”

    墨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脸庞微红.娇俏一笑:“还真是让小姐说对了.是段奇遇.我一路心慌.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那里甚是破败.人烟也不多.可是有一户人家门口的灯一直亮着.明晃晃的可好看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鬼使神差地敲开了门.开门的那位公子.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來一样好看.还提着一盏海棠灯.我把我的情况跟他说了.他便让我进屋喝口热茶先压压惊.这个食盒.便是那位公子自己做的.我起初是瞧着好看.随口称赞了两句.他便直接送给我了.说是随手做的.家中也沒人用.”

    墨竹遇到的人.也是提着灯吗.司徒画衣微微转眸.看见放在桌上的那盏精致的合欢灯.心里突然涌起一抹奇异的感觉.忙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个人家住哪里.”

    “诶.”墨竹沒想到自家小姐这么上心.原本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竟然勾起她的好奇心.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她有些不确定地道:“好像是乌衣巷吧.那里住的都是些贫苦人家.可是那位公子.倒是一点都不像我们这样的下贱人呢.”

    乌衣巷……

    司徒画衣眸光微闪.心满意足地喝一口莲子羹.

    晨间天光大亮.东边天际里一缕阳光斜刺里射过來.晨雾有些疏松.有些缥缈.渐渐的在移动.夜色积聚的雾.寒冷积聚的霾.在阳光的催促下.极不情愿地渐次地轻轻隐去.

    慕忘将门口的灯笼换下來.与往常一样.绒线做的灯芯已经燃尽了.不知道那些晚归的人.远途的人.看到灯光有沒有忘记回家的路.

    这阵子生意不怎么样.仅仅靠做灯笼赚不到多少钱.慕忘也开始做些木匠活计.就当是补贴家用.想到隔壁家的小韵曾经说过想要个小木马.正好趁现在想起來.赶紧做好等下她过來玩耍时给她.

    “慕忘哥哥.慕忘哥哥.门外有个漂亮大姐姐找你.”

    小韵得了小木马.甚是欢快.扯着慕忘的衣服撒了片刻娇.才想起刚才门口有位大姐姐拿了棉花糖给她.让她去叫慕忘哥哥.

    慕忘微微一笑.摸了摸小韵的鬓发将她送走.心里暗暗奇怪.也不知道是何人來找自己.

    等在门口的司徒画衣不知怎地.心里竟然有些紧张.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她可以不动声色.在朝堂上面对圣上天尊可以不屈不折.可现在她的心尖却在微微颤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门板微动.吱呀声徐缓如江南人家的小镇余音.她全身下意识绷紧.抬头看去.阳光从云层间洒落.落在青年如画眉目间.温暖和谐如画中人.

    那袭青衫好像挟着初春的温柔.勾起她那夜的回忆.青年的眉眼就像春雨在空山中细细流淌成碧溪那般纯粹清新.他微笑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微笑起來.

    司徒画衣说不出这种感觉的由來.但是她突然有点明白这个明明只见过一面的人.为何会深深吸引自己的缘故.

    像她这样双手沾满血腥的人.永远无法拒绝一泓清泉的温柔.

    慕忘.就是她的清泉.

    “姑娘.”

    慕忘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熟悉.可是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只能客客气气地行了一个礼.

    “啊.你记得吗.那天元宵节晚上你送给我一盏合欢灯的.”

    司徒画衣有些局促不安地抿紧双唇.说话的语速略急.仿佛这样就可以忽略自己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心里却越发惴惴不安:要是这个人忘记自己怎么办.也许当时他只是随手给了一个路人一盏灯.一个路人.他会记得吗.

    她其实长得美艳.只是常年戎马征战.眉宇间戾气偏重.又是女帅身份.平添几分傲人的清冷.可是此刻脸颊微红.却有了少女的娇羞.让人心生怜爱.

    “自然记得.原來是你.”

    慕忘想起來了.那天他出去送灯.看见一个女子独自一人在小路上闲逛.便把最后一盏灯送给她.当时并沒怎么注意女子的容貌.也就沒有往心里去.

    司徒画衣身份尊敬.她听过很多漂亮的话甜蜜的话讨好的话谄媚的话.可是这句话那么简简单单.却让她整个人都快乐起來.这种快乐.和大胜而归不一样.这种快乐.是可以藏在心里.容不得别人去欣赏的快乐.

    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快乐.

    “姑娘是來买花灯的吗.”慕忘的眼神虽然清澈.却带着淡淡的疏离.就像是天山的那一点点正在飘零的雪花.一下子就把司徒画衣的那点喜悦淹沒了.只有零星的火苗.

    “我自然是來买花灯的.”司徒画衣微微偏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甘不愿.视线微微一转.看见门内的光景.她顿时心下有了计较.又轻轻挑眉一笑道:“我來买你的灯笼.怎么.不给客人看看样式吗.”

    慕忘一愣.敛神侧开身子.将司徒画衣迎了进來.

    “寒舍简陋.做手艺这一行的.竹篾竹签又太多.姑娘仔细些脚下.切莫伤着了.”

    司徒画衣丝毫不在意地拿起一根竹篾在手里把玩.这院子在普通人家看來已经挺大.但是跟司徒府相比真的不值一提.但是这间院子里.有着满院的花灯.在头顶上明明晃晃挂着.风一吹飘飘摇摇.沒有宫铃清脆悦耳的声音.却多了宫铃所沒有的温馨.就像一个个承载着祝愿和美梦的幻境.一眼看去.就坠入一个梦幻的仙境里.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司徒画衣眸光闪亮.眼底神情欣喜.

    她见过宫阙里辉煌精巧的宫灯.点亮了九曲回廊.照着女子容颜如花.也见过沙场上烽火台上的狼烟火起.将士三千万.俱埋黄沙下.

    可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心意.可以这么仔细地寄托在一盏盏花灯里.

    “正是.不知姑娘想做那一款呢.”慕忘将司徒画衣手中的竹篾轻轻抽走.把一盏鱼戏莲花灯放在她手里.神色平静温和.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司徒画衣看着自己的手心.心里有一丝涟漪微泛.让她忍不住唇角上扬.

    “我要你最擅长的那一款.一百盏.”

    这样的一个人.可以给陌路人一盏不惧黑暗的灯.可以敞开大门接纳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可以怕竹篾伤到她的手而婉转地递给她鱼戏莲花灯.

    这样温柔的人.既然已经遇到了.纵横沙场一招毙命的女战神.又怎么会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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