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阳秦相府,不,这时已不能称为相府了,就连那方金字乌底的匾额也被摘下,换成敕造柱国府——相位丢了,但高祖时封赏的文勋仍未剥夺,秦怀愚这时仍旧虚荣不减,不甘只以儿子右丞的官位作为府名,硬将一品勋位镌刻为匾,甚至加上“敕造”二字,以向天下展示,秦家到底还是高门,这府邸,这勋位,可是高祖当年御赐!

    倘若有人因为风吹草动就想落井下石,可得好生掂量!

    可即使如此,秦怀愚也逐渐难扼狂躁焦灼之态,苦心维持多年的文仕风度彻底被狂妄自傲取代。

    当然,不会当着闲人表露,事实上自打太皇太后训斥下来,秦怀愚即使不甘,也只好在府中“闭门思过”,是不能出去显摆的。

    不过当着晚辈,当着家仆,就再没了慈和又不失肃正的家长姿态。

    柱国府里一片风声鹤唳。

    长媳秦夫人身陷刑部大狱,等着秋后处绞,秦怀愚立即开了祠堂,除妇去族,送了一封实为多此一举的休书去姻亲区家,以为断绝来往,这也是必须,因为区氏已为罪逆,又是慈安宫圣断,扼令秦怀愚肃清家风,他当然要严惩区氏,绞死那是国法处治,宗族也必须追究区氏罪责。

    但把这事做得这么大张旗鼓,以致街知巷闻,搞得区家别外难堪,就连区家多少当了祖母的出嫁女也弄得受人议论,多少显示出秦怀愚心浮气躁、分寸大乱,只为泄愤,全不顾及礼教仁信。

    皇后生辰宴的事不可能隐瞒,就算没有身临其境耳闻目睹者,也心知肚明——这绝非区氏自作主张之行,区氏就是替整个秦家背了黑锅,才保得女儿的后位,与区家根本无关,秦家把事做得这么绝,怎不让人寒心?

    便有人冷笑:“难怪皇后是那德性,秦七娘那般恬不知耻,按说世家女儿万万不会,原来秦公这个当家人就是这样的品性,就不值稀罕了。”

    只这些话传不到“闭门思过”的秦怀愚耳中去,是以他自不会有所收敛,事发后的这些日子,不说秦府仆妇们胆颤心惊,就怕言行稍有过失引大祸临头,便是包括右丞在内的几个爷们,诸多太太,未曾出阁的闺秀,也都是谨小慎微,连气都不敢出大一口。

    至于当年甚得秦怀愚欣赏的七娘子若,自打把自己陷进了役庭,她且还傲心不冷展望未来,大约也还期待着家族看在她“大义凛然”保存名誉的份上能暗中照管一二,至少提醒一下天子,别忘了她这么号人。

    有天子庇护,至少那些宫人宦官也会有所忌惮,不敢让她真做脏活累活不是?

    哪知亲祖父已经将她视为弃子,右丞这父亲某日不过提了一句“子若”,秦怀愚就暴跳如雷!

    “亏得我还器重于她,简直就是一无是处!是我瞎了眼!她去楚王府,不下两载,当初楚王赴藩,也把她带在身边,甚至还告诉她慈安宫有监政之权,那时苏妃不在,结果她也没能争取楚王心意,倘若楚王移情,卫国公府还会这般嚣张?有楚王暗中相助,秦家这回能栽这么大的跟头?为了她,我秦家白白搭上声名,好处却没半点!倘若不是她没用,又自作主张,大皇子并非皇后所出哪里会被太皇太后察知?!我们也不致一败涂地,即使苏妃狡言善辩脱罪,秦家也不会受到牵连!快别提她,倘若谁再敢为她求情,干脆一并除族!”

    估计秦姑娘听到这番话,也会一口黑血喷出,任是心智甚坚,也保不住万念俱灰了。

    但把责任全都推在子若身上,显然是秦怀愚混帐无赖,甚至不会深思,楚王故意泄露慈安宫有监政之权目的何在?之所以一败涂地,完全是他这个当家人的责任,一昧挑唆天子挑衅严家,自身又还与陈家不和,无论慈安宫与寿康宫都把秦家当作眼钉肉刺。

    不过两日,右丞灰头土脸归来,禀报道刺杀辽王之行竟然失败,辽王被人救走无踪无影,甚至连天子亲卫也不知所踪,居然连谁在其中插手也是糊里糊途,天子知情,发了好大一场雷火,尽管这事是天子亲自安排,秦家并未插手,但“斩草除根”的办法却是秦怀愚提出,天子当然会迁怒,于是右丞又吃了一场挂落。

    这事一出,辽王就成个隐雷,一旦出现,势必会让慈安宫再握天子一个把柄。

    天子被制,秦家就全无翻身之能,秦怀愚怎么还能心平气和?

    越发暴躁,便是秦八娘,因为被寿太妃当众羞辱,再因紧跟这场风波,别说嫁去宗室,姻缘都成问题了,小姑娘忧心如焚,暗暗哭肿了眼,问安时被秦怀愚瞧见,当即发落去了家庵“思过”。

    也就是最近,天子策定新计,而这新计又离不开秦家从中相助——因为天子这时完全信不过外祖父,缺乏果决,嫡长子又被慈安宫收拢,偏偏陈相还不敌陈参议的人缘能力,更别说这时慈安宫已经临朝,陈相越发手足无措,任由陈参议把控大权,陈氏党羽不能利用,天子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黄陶、秦党两边。

    秦怀愚才略感宽慰,忽又听闻楚王病重,顿觉精神一振,颇有柳暗花明之喜。

    就尤其关注楚王的病势。

    想到楚王对秦子若弃之如履,秦怀愚多少有些气愤难平,抛开楚王一死对大局有益无害的重要,私心里他更是乐见这位往秦家打烙耻辱的显贵一命呜呼。

    “好消息”也趁愿传来——虽说有多名御医就诊,可据江清谷称,楚王已是油尽灯枯,正应了那句慧极必伤,这一关,怕是迈不过来;听说楚王已陷入昏睡,高热不断不说,一日清醒时不及一个时辰,汤水都服不下,只能含着参片吊那口气;老王妃也病倒了,又是一片忙乱,大长公主日日都往王府跑,寿太妃也去看望了几回,脸色都不好,可见楚王是当真救不回来。

    秦怀愚大感喜悦,恶毒的心思又再摁捺不住:“楚王无子,本身又是独苗,他若一命呜乎,这一脉岂非香火无继?虽合圣心,到底显王也是宗室,天家就算为了抚慰,也要促成过继承嗣一事,莫如遣人去挑动那些闲散宗室,趁此时机赶忙去显王府讨好,最好为了争取过继闹将起来,一团乌烟瘅气,能把老王妃气死最好,显王更加两顾不及,也算出了我秦家诸多恶气。”

    这事情立即安排下去,还真挑拨了两个宗室纨绔上门,打着探病的幌子,虽不能进关睢苑,在外头就哭嚎起来,又有女眷守着老王妃哭,提议着楚王眼看不好,棺木丧服也当准备起来,就算冲冲也是好处。

    老王妃本为孙子昏睡不醒已经着急不已,哪听得这话,可旖景不在家中,王府里也没别的女眷,仆妇中虽有能干的,到底不能喝斥宗室,一时间真闹得哭啼不止。

    显王倒把那两个纨绔拎着扔了出来,却拿女眷无可奈何,温言软语劝说吧,人家还偏称来此是为侍疾,体现孝道,打死不愿离开。

    最后还是大长公主出马,一声令下,让把那两个争先“讨好”为了让儿子过继的女眷架上马车送出王府,便有围观者发布言论:“到底是人家王府家务,与大长公主何干?难道说,苏妃没有子嗣,大长公主还这般覇道不让显王过继?意在让苏家子侄谋夺王爵不成?”

    这话自然是秦家有意让人散布,请了不少地痞闲汉造势。

    听闻苏、楚两府门前都闹得不可开交,秦怀愚才觉心平气和,这日有了闲情逸趣坐在花苑里品茶。

    便见一心腹两脚急捣跑来,秦怀愚立即倾身:“可是那两家宗室受了挑唆,堵去卫国公府门前斥责大长公主居心叵测?”

    心腹长喘两声:“还不及,咱们的人正在祟正坊里闹,哪知,楚王妃不知怎么回来了,下令亲兵将人尽数扣押,扭送长史司,要治他们陷构宗室、诅咒亲王之罪!”

    秦怀愚先是重重拍案,旋即唇角舒展:“苏妃回来能抵何用,无非就是送终罢了!这回咱们手脚干净,那些人又都是平民,即使王府,也不能仗势杀人!最好闹出人命来,看这回苏妃如何脱罪?”

    这意思是,即使逼供,那帮子闹事的平民也不知是谁在后头收买,谁也追究不到秦家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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