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夜晚,疏星朗月,一座攒角红亭,傲然于假石山顶,一案一席一琴,一盏精致的琉璃宫灯,一个红衣少年,盘膝而坐,双腕悬空,十指落弦,一曲清越婉转的琴音,便于月色下悠扬弥漫,盘旋在芳草碧叶间,仿若生灵在这幽寂的静夜,对远古风情的一番吟诵。

    可惜这高山流水,却无知音鉴赏。

    亭内身着鸦青长衣的少年,步伐焦灼的来回,全不在那琴音的节奏上。

    琴音忽然一顿,十分仓促。

    风声四起,草木低伏。

    而三皇子却全没有察觉,他依然沉侵在焦灼的情绪中。

    一连三日,前往卫国公府,大长公主依然拒而不见,今日连卫国公都显出几分不耐来,态度越发地敷衍。

    三皇子渐渐觉得事情不像他想的那般容易,更有今日皇后的一番气急败坏:“陈氏与卫国公府素无来往,可昨日陈夫人设的茶会,姑母竟然亲自去捧场……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在这紧要关头惹出风波来?眼下情势逼人,你定要求得姑母她老人家的谅解,我这边也只能替你再想想法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四郎与卫国公府联姻!”

    “谁在底下?”那红衣少年,忽然起身,冲着假石下厉声喝道。

    三皇子方才从焦灼中回过神来,循着孔奚临的目光看去,却并未看见什么人影,不免孤疑地侧眸,却见孔奚临乌眉斜展,眸中戏谑的笑意飞速一掠。

    “小五,我可没心情与你玩笑!”三皇子冷哼一声,一掀袍子坐于亭中石凳,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还以为无论发生何事,都拉不回殿下的魂魄了呢。”孔奚临唇角一斜,竟有不尽妖艳。

    他并不在意三皇子骨子里散发的寒意,依然坐回琴案边上,微抬轻薄狭长的眼睑,那眸中蕴着远天的月色,魅惑顿生。

    这一张面孔,虽不比三皇子那般柔美,无论眉目、唇廓,都显得冷硬了几分,却也有倾倒众生的风情,甚至比这时满面慎重的三皇子,更显得妖娆邪媚。

    “不知那苏氏大娘,若知晓殿下对她如此心心念念,会否喜不自禁,不顾长辈阻挠,只求与殿下您玉结良缘。”孔奚临又道。

    三皇子冷嗤一声:“苏氏大娘稳重持礼,倒不似那些无知贵女那般浅薄。”

    孔奚临不由挑了挑眉:“殿下对她,竟了解得这么透彻了?”

    “眼下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三皇子扫了一眼兴灾乐祸的妖孽,凤目微咪:“你今日死乞白赖地要留宿在此,难道就是为了看我笑话不成?”

    “我是怕殿下独自烦闷,才来为你抚琴为慰,真是好心没好报。”孔奚临一扬手臂,那艳红的敞袖便垂落下去,他摊开手掌,捂在胸口,作黯然神伤状:“殿下可真会伤人的一片真心。”

    三皇子一时没忍住,还是牵了牵唇角:“我真是服了小五你。”

    “不过殿下,你难道不觉得此次千娆阁的事,是有人给你下套吗?”

    三皇子笑容顿时一冷:“这还肖说,当日我饮了一碗茶,就神思昏沉,不是有人算计,难道还是饮茶饮醉了不成?”

    “我看,算计殿下之人,便是红衣吧?”孔奚临微微一哂:“她对殿下您的企图心,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三皇子凤目一瞪:“小五,你能不能把心胸放宽一点,怎么老与红衣过意不去,如若真是她算计我,那她怎么被人敲晕了去?”

    “那倒也是……”孔奚临挑了挑飞扬的眉:“若是红衣动的手脚,只怕殿下就不是昏迷过去这般简单了。”

    三皇子没好气地将目光一瞥,看向远处的扶疏黯影,月色凄迷,眸光忽然深沉,暗潮汹涌:“那个通判家的肥猪,不过是被人利用而已,我问过他,说是一个小厮儿告诉他红衣接客的事儿,他家那个小厮儿更是糊涂,说不清是谁与他通风报信,只说是在鸡场认识的赌徒。”

    “殿下必不用我提醒,就能想到幕后之人算计您是为了什么。”

    三皇子点了点头:“我也怀疑是老四。”

    可是这时,彻查幕后之人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何挽回大长公主的心意。

    “我有一计,只不知殿下是否能拉下颜面来。”孔奚临勾了一下琴弦,发出低而沉的一声,随着这一声荡漾,满载月华的眸色,似乎也涌起了涟漪:“殿下莫如负荆请罪,并将对苏氏大娘之仰慕传扬开去,给足卫国公府颜面,将痴情郎君演到十成,大长公主到底也是您的长辈,未必不会心软。”

    负荆请罪……三皇子揉了揉眉心,如此一来,岂不是与那些无赖之举别无二致?

    “殿下,您为皇子,往卫国公府门前这么一跪,大长公主哪里还能拒而不见?再者,这一请罪,可不是间接证明了与卫国公府将要联姻的事实,否则,任凭您举止如何荒唐,也与卫国公府无干。”孔奚临以指抚琴,又是一串流水之音。

    三皇子不觉也有些意动起来,这些年来,他的言行一贯不拘世俗,就算行出这等荒腔走板的夸张举动,也在情理之中,皇后应不会猜疑。

    罢了,为了将来大业,再扮演个情种不过小事一桩,无非就是被世人茶余饭后当作笑谈而已。

    三皇子决定豁出尊严,大干一场。

    凡心怀欲望之人,大都有说干就干地果决,次日清晨,天光初霁,市坊才开,仅着一身素白中衣的三皇子便从马车上下来,肩上负着荆棘,默默跪于卫国公府紧闭的朱漆乌钉大门外。

    这时,卫国公却已经上朝,而正门若非迎接贵客与大宴来宾,无事不会开启,祟正坊里也仅仅只有两户人家,门前青石大道上并无多少行人往来,三皇子跪了一阵,竟也没人留意,还是对门儿楚王府角门开后,一个门房瞅到了这情景,也不知是谁在负荆长跪,才穿过长街到了卫国公府的角门,知会了一声门房。

    今日当值之人正是春暮的叔父,一听说这事,连忙到正门查看,这几日三皇子频频来访,他却也认识,当看清长跪之人乃三殿下,险些没吓得从石阶上一个倒栽葱,连忙着人禀了入内,一边儿苦劝着三皇子有话起身再说。

    而这一日,正是出伏,依着风俗民情,一家老小卯正时就要聚在一处“送伏”,故而虽是天光初亮,国公府的几位小娘子却已穿戴整齐,在黄氏与利氏的带领下到了远瑛堂,陪着大长公主一处用膳。

    当闻三皇子在门外负荆请罪,众人皆吃了一惊,尤其是三娘,忍不住念叨了出来:“殿下怎么会来此……”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往旖辰看去。

    皇子选妃一事让贵族们议论纷纷,再加上三皇子才闹出那场风波,不少人都知道了旖辰未来三皇子妃的“身份”,三娘虽没什么机会出门儿,却也听了仆妇们几句议论,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妒嫉,尤其是这会子,一听三皇子跪在门前,当即联想到是为了婚事。

    于是目光就有些复杂起来。

    旖景自然也是一惊,见旖辰坐立难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给予安慰般地一个笑脸。

    大长公主哭笑不得,只得让几个小辈先各自回去,再打发了满面兴奋与疑惑,磨蹭着想留在远瑛堂看戏的利氏,让黄氏亲自去将三皇子劝起身。

    旖景见长姐心神不宁,便劝她去绿卿苑小坐,姐妹两人把身边丫鬟都打发了出去,一块聊着心事。

    “想来姐姐也听长辈们提过了,皇子们选妃的事儿。”

    旖景才说了一句,旖辰就红了脸,却不像往常那般义正言辞地坚持婚姻乃父母之命,不能私议,而是绞着手里的锦帕,半响没有出声儿。

    “这会子只顾着害羞可不行,姐姐心里有什么想法,不妨与我说说。”旖景有些着急,生怕长姐被三皇子这番“诚意”扰乱了芳心。

    自从兰花簪的事件后,旖辰与旖景之间比从前亲密了许多,不知不觉中,旖辰竟不将旖景当做豆蔻少女看待了,迟疑了一番,方才叹了口气:“这事原是听凭父母之命……不瞒妹妹,祖母私下也问过我的意思,可我与三殿子甚是生疏,连话也不曾说过几句,哪知道他品性如何,不过听祖母之意,似乎对三殿下留连妓坊一事很是不愉,我自然不会忤逆长辈们的心意,可是没想到殿下他……如此一来,岂不是让我成了那些闲人的话柄。”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旖景吁了口气:“三殿下的行为实在太荒谬了些,他不顾及名声,却累得姐姐也不消停。”先是抱怨了一句,旖景又安慰道:“不过也算不得什么,横竖姐姐没什么错,不过是让人议论一阵罢了,从前不是也有那风流才子,为求佳人一顾,以诗赋琴曲表达钦慕之事,世人虽是议论,却也是雅谈,并不会伤及女子闺誉,再说,还有母亲与祖母作主呢,姐姐不须担忧。”

    旖辰却仍然有些忧虑,其实她心里原本对三皇子并无恶感,可闺阁女儿,有谁不盼望着将来与夫婿一生一世一双人,当然,旖辰也十分明白,对于皇子,这样的奢望实在太过儿戏,但眼下婚事未定,就知道三皇子留连勾栏,心里多少有些膈应,并旖辰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容貌甚是普通,而三皇子却是俊美无俦的男子,如若他还长着一颗花心,将来定少不了风流韵事,旖辰只怕太后与祖母商定了婚事,想到将来要面对那些难堪,委实悬心。

    也就没忍住,与旖景把担忧说了出来。

    旖景听后,自然更加安心,不由劝道:“姐姐既然是这么想,便对祖母把心里话说来就是,祖母并非专制的长辈,必然会为姐姐终身幸福考虑。”

    “可母亲也说了,圣上与太后都想着与我们府上联姻……如此一来,岂非让祖母为难?”

    “那也不是只有三皇子一个人选。”旖景继续鼓励长姐:“依我看来,二皇子虽出身比三皇子、四皇子不如,但听说性情甚是温和,又不会牵涉到什么权势储位之争,倒为良配。”

    回想前世经历,旖景记得二皇子妃是最终定了尚书府的卓氏二娘,听说两人大婚之后,卓氏嫌弃二皇子生母低微,常常挑刺,日子过得十分跋扈,尽管如此,二皇子待她始终谦让有礼,虽说不可避免地也纳了两个侧妃,但都是出身寒门的女子,完全不是威胁,除此之外,也没有再纳别的姬妾,卓氏的日子过得十分逍遥,不过后来,卓氏人心不足,竟然在外头养了个戏子,事情不知怎么闹将出来,圣上大怒,才废了她正妃之位,欲让二皇子休妻。

    二皇子却还顾念旧情,跪求了多日,才让圣上网开一面,最终与卓氏和离,至少在名声上,还为卓氏留了几分余地。

    旖景盘算着,若长姐成了四皇子妃,定为皇后忌惮,再加上陈贵妃这个婆母也不是省油的灯,将来日子也不好过,既然注定要与皇室联姻,二皇子不失为最佳选择。

    旖辰听了这话,却又红了脸,嗫嚅多时,到底还是没有主意。

    旖景只得暗下决心,等三皇子那尊瘟神离开,再拉着长姐去祖母面前把话说穿,也好早些安心。

    却说远瑛堂,大长公主当见三皇子仅着中衣,肩负荆棘,往常的神采飞扬化作周身沮丧,那顾盼神飞的一双虞氏标致的凤目也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情形当真可怜,不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严肃了神情:“三郎!你这是闹的哪出?”

    三皇子便又要下跪,还好黄氏眼快手疾地一把扶起:“殿下可不能如此,您是皇子,咱们臣子可受不得您这一跪。”

    “姑祖母与国公夫人原本就是颢西的长辈,自然受得,再说,颢西行为荒谬,惹得姑祖母生气,才不见我,若不诚心请罪,如何能让姑祖母消气。”三皇子可怜兮兮地眨巴着他那双眸光璀璨的桃花眼,一扫妖孽的气息,这时乖巧得很。

    大长公主看着这个侄孙,不由揉了揉眉头,显得十分地烦恼,先让黄氏自忙自事,又摒退了包括宋嬷嬷在内的下人,独自与小辈谈心。

    “别和我绕什么弯子,也别再用什么苦肉计,有话直说。”大长公主一把拎过三皇子,三两下替他除了肩上那根装模作样的荆条,没好气地扔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开门见山。

    三皇子便很有些讪然,才笑了一笑,抬起眼睑就正遇两道凌厉的目光,立即就严肃下来:“颢西是为早前千娆阁的事,前来请罪。”

    “若是这事,我却犯不着生气,你也不需求我什么原谅,倒是要好好与太后、圣上分解一番。”

    三皇子一噎,就有些坐立不安。

    大长公主性情直率,往常是极好说话的,这一次,却像是块铁板,软硬不受,实在让人为难。

    可三皇子也不是常人,既然连大门都跪了,自然不会半途而废:“不敢瞒姑祖母,颢西对辰妹妹委实心怀钦慕,祖母与母后也都明了我的心意……”

    “婚姻之事,讲究父母之命,这事我自然会与太后商议。”大长公主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三皇子的话。

    “姑祖母……”

    “太后与圣上如今还不知道你为那妓子赎身,安置在外宅的事吧?”

    ……

    三皇子怔在椅子里,这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早在大长公主掌握,心下懊悔不已,但若重来一次,他也只能选择“替”陈六背这个黑锅。

    “姑祖母,这委实是场误会,我不过是心生好奇,才去了一趟妓坊,听那红衣姑娘坦承身世,她原本是异域贵女,因其部落灭于北原人之手,方才沦落风尘,但她不甘于命,哀求我救她出那污浊之地,我也是一时动了怜悯之心,方才替她赎了身,安排了个住处,不过以后,断不会与她再有来往。”情急之下,三皇子想到坊间广为流传的其中一个版本,又篡改了一番,临时征用。

    大长公主看了他一瞬,方才说道:“这原本是你的私事,我也懒得理会,好了,礼你也赔了,该解释的也已经解释了,你说仰慕我家辰儿,我也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我自会与太后商议,三郎还是回去吧,你与辰儿有没有缘份,还得看天意。”

    这番话说得莫测高深,让三皇子一时不知成算尚有几分,心中即使不甘,却也不敢当真在大长公主面前死乞白赖,只好先行礼告辞,他前脚才走,绿卿苑里的旖景就得了消息,拉着旖辰一同过来,才进了屋子,就看到角落里两根荆条,旖景不由得瞪圆了一双眼睛:“祖母,三殿下还真背着这玩意来的?”

    大长公主不由失笑:“小孩子的把戏,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旖景便欢快地蹭了上前,先撒了阵子娇,见旖辰只站在一旁,垂眸含羞,欲言又止,不由得上前拉了她过来,与大长公主一同挤在罗汗床上。

    “祖母,大姐姐刚才说了,不想做这三皇子妃。”

    开门见山得太过惊人,险些教旖辰一头扎到茶案上去。

    “你这丫头,年纪小小,知道什么事?”先笑斥了一句旖景,大长公主却拉了旖辰的手,温言安慰:“辰儿放心,你若是不愿,祖母一定替你作主。”

    竟是问都不问一句,就这么拍板决定。

    旖景欣喜不已,也伸手过去,与祖母、长姐握在一起,用力晃了两晃:“姐姐瞧瞧,我说得不错吧,只要你把心里话说出来,祖母一定会为你作主。”却不无好奇地问道:“祖母,早先三殿下究竟说了什么?”

    看着旖景熠熠生辉,满是好奇的一双清澈明眸,大长公主心念一动,果真将刚才三皇子的一番说辞重复了一遍,先问旖辰:“辰儿听了这般原由,可觉得三皇子情有可原?”

    旖辰只觉得双颊发烫,可她本就持重知礼,长辈问话自然不会不答,垂眸说道:“若真是如此……”

    旖景却大是焦急,连声打断了旖辰的话:“姐姐怎么能把这话当真?若说可怜,那些沦落风尘的女子,大都有把辛酸血泪史,三皇子心地善良如斯,只怕早为十个八个妓子赎了身,在外头置了十房八房外室了。”

    话音才落,额头上就挨了大长公主一个爆粟。

    “你这丫头,越发地口无遮拦。”虽是斥责的语气,可大长公主眉宇间却尽是宠溺。

    旖景吐了吐舌尖,一头就扎在祖母怀里:“我也只敢在祖母面前说说罢了,也是担心姐姐心软,受了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的蒙敝。”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方才严肃下来,却并没有推开旖景,只是问道:“你说不怀好意,又是什么意思,不信三皇子的解释也就罢了,难道是指他别有所图?”

    旖景也不噎着藏着,将心里的话衡量了一番,有条有理地说道:“三殿下与长姐碰面,不过是在宫宴上头,连话也没有单独讲过一句,怎么突然就心怀钦慕起来,若真如此,他又为何去那污浊之地寻欢作乐,可见此话不能当真;那么三皇子不惜负荆请罪,也要与咱们联姻岂不是别有所图?早先听姐姐说起,知道圣上与太后都喜欢姐姐的性情与才德,姐姐必是要嫁入皇室的,若不是三皇子,极有可能就是四皇子,可皇后娘娘一定不愿四皇子得个强有力的支持,威胁太子之势,三皇子又与太子情同手足,故而,应是为了襄助太子,才竭力争取这门姻缘。可他却有那拈花惹草的毛病,委实配不上我这么贤良温婉的姐姐。”

    这番话虽然带着几分稚气,却也将形势分析得十分清晰,大长公主不由心生惊奇,暗忖不过让旖景看了一段时间的邸抄,她对时局却有了这般认识;反而旖辰,虽说长着几岁,可太容易轻信别人的话,故而,大长公主越发认为旖辰与动机不纯的三皇子委实不合适。

    三皇子哪里能想到,他的一番心血,竟然白废在一个小丫头的搬舌弄巧之下,一门心思地按照预定计划,继“负荆请罪”之后,又接连参加了数场“才子文士”们的诗会茶话,当众表达了对苏氏大娘的“仰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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