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片的即视感滚滚而来,当我打开房门的一瞬间,竟然看见那个唱戏的青衣女子,就站在房间里,目光凝视着门外,仿佛等待着我的到来。

    我手足无措,脑子空白的如同失氧,和那个女子足足的对视了五秒钟,才觉得就这样僵持下去不是件事儿。

    我想扭头跑,但发现好像有点不对。我侧过身子,向左移动了一步,女子并没有因此而改变站姿,我继续往后,她依旧纹丝不动。

    屋里没有灯,所有的光线均来自窗外的月光。幸亏今晚月光明亮,才没被吓退。原来屋子里面的不是女人,而是一张栩栩如生的画。

    画里没有背景,只有一个人物,穿着素衣,单手上翘,摆了一个踱步向前的身段。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儿,一旦心情平复下来,观察力也有所加强。这幅画是挂在墙上的。画的下方,是一张雕花木窗,铺着浅绿色的绸缎被子,花、鸟、仕女一应俱全,而两个大喜字的红色枕头,整齐的码放在床头。

    我咽了口唾沫,环顾四周,才发现眼下的是一座闺房,而且是间很久没有居住的闺房。屋里的陈设,简单但不失雅致,暗色红木的小茶几立在墙角,两把精巧的藤椅分立两头;往前是一座老式的衣柜,柜门紧闭,而床的另一侧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梳妆台。

    我在门口站了片刻,确定暂时未有异样出现,才慢慢挪动脚步,然后加快速度,来到了梳妆台前。

    镜子,我现在需要的镜子。

    我拉开梳妆台前的圆凳,坐了上去,轻轻的敲击着镜面。

    小女孩果然在里面,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只要我在她的“身边”,她似乎一直都在无休止的睡眠。

    “你怎么才来?”她睁开眼问道。

    我也没功夫和她解释的太多,急匆匆的将过去半小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个遍。

    小女孩很认真的听着,不仅听,还时不时的打断我询问一些细枝末节。她背着手在镜像里来回走动,像是在分析中的侦探,当我提及那个青衣女子的时候,她才转过身来,若有所思的望着镜子外,墙上的那张画。

    “这就是赵子甲的亡妻。”小女孩站定后,手指着画上的人物说道。

    我有一个经验,当一件事儿理不清头绪的时候,就将过往发生的复述一遍,也许灵感就会如期而至。在和小女孩讲述的时候,我无疑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当她给出这个判断的时候,我并没有惊讶。事实上,我早已接受了这一点。

    说也奇怪,如果按照上述的结论,那么显然我在路边就是遇鬼了,可这次见鬼的冲击,远没有遇到赵子甲时所带来的冲击大。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承受能力增强了,还是那个女子并没有显露出她的敌意。

    我现在唯一困惑的是,这对阴间夫妻,到底和我有什么关联,导致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撞见,而且还留下了无法抹灭的痕迹。

    “原来她叫素咏荷!”

    “什么?”我把注意力收了回来,发现小女孩正低头看着梳妆台上的一张报纸。

    确切的说是一本剪报本,泛黄的报纸证明其已经有了很多个年头,甚至可以上溯到解放前,报纸上是女子身穿戏服的照片,边上的标题便是:一代名伶素咏荷。

    剪报本上积满了灰尘,我一页页翻开,全是有关素咏荷的消息,而在剪报的后面,还留着赵子甲手写的日记。

    我感觉现在自己就像是在破案,我无意窥探这对死者的私生活,但是为了寻找线索,我不得不翻开这段往事。

    随着信息越来越多的呈现,赵子甲和素咏荷的故事也被拼凑出来,故事倒是不长,但它和我是否有关系呢

    赵子甲的父亲是个地下党员,解放前在小县城里开设了一家戏园做幌子。旧时的戏团除了少部分有定点的演出场所,大部分都是四处走穴,而他父亲所经营的戏园,当年就迎来了素咏荷的戏班子。

    素咏荷出生穷苦,很小的时候便被家里人卖给了戏班子。这只是为了活命,没有其它的奢想,一日三顿粗茶淡饭,对于她来说就已经足够满足了。

    可偏偏素咏荷有一副好嗓子,这便是老天爷不惜将明珠埋没尘间。如果当初她被卖进青楼,或者随意嫁个乡间闲汉,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素咏荷在戏班子里从打杂的做起,每每遇上搭台唱戏,便躲在台后偷偷的看着。

    台上的戏子笙歌婉转,玲珑绣线,美得不可方物,想必这对每一个少女都有强烈的吸引力。素咏荷的心绪澎湃是肯定的,她一定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登上这个舞台。于是平日干活时,就会忍不住唱上两句。

    戏班子的班头是个老江湖。俗话说,小舞台,唱大戏,民间的草台班往往藏珠隐凤,这班头原本就出生梨园世家,只不过时局动乱,才流落江湖,当然能够看出素咏荷的底子。

    素咏荷也是个机灵鬼,立刻捕捉到了班头有意无意的栽培,没过多久,便凭借这自己的天赋和勤奋,正式拜入了班头的门下。

    接下来的几年素咏荷苦心学艺,很快便崭露头脚。自古英雄出少年,素咏荷11岁登台,14岁成为台柱子。来到赵子甲父亲的戏园子时,已是技艺精湛,立刻引起了轰动,素咏荷绣带飘扬,声如玉石,引来方圆数十里的土豪官僚、村妇闲汉,倒也算是在县城里暂时的稳定下来。

    那一年,素咏荷16岁。

    赵子甲5岁。

    乡绅里的纨绔子弟是不惜重金来捧一个自己喜欢的戏子的,赏钱珠宝从来不缺,还有几个败家子,不惜偷了家里的金银首饰,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这素咏荷并不是贪财之人,总是和这些不怀好意的男人保持着距离。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在这些送钱送物的人里面,还包括赵子甲。

    看到这里,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一场相差十一岁的姐弟恋。

    这让我有些纳闷,赵子甲见到素咏荷第一眼时,还只是穿开裆裤的孩子,何以就奠定了之后,长达半个世纪的爱恋?

    赵子甲的日记本上清晰的记载着,当时的心路历程。

    赵子甲受了父亲开戏园的影响,从小便迷恋舞台,现在来了这么个尤物自然是痴迷的紧。赵子甲没有钱,五岁的孩子跌跌撞撞连路都走不稳,哪里会引起素咏荷的注意。

    即使被她见到,也不过着捏着他的腮帮子,逗弄一个小孩子的举动。

    可这并不妨碍,赵子甲偷偷的往素咏荷的妆台上,放着那些孩童玩的竹编的小玩意。

    他迷得到底是戏,还是素咏荷,已不可考,起码日记本上记载的若隐若现,但我更偏向于前者,因为即使再早熟,一个五岁的小屁孩,也不可能懂什么男女之情,但是与生俱来的文艺情怀就不一样了。

    文艺是个种子,一旦埋下便落地生根,无论年纪、性别,皆无法逃脱。

    很小的时候开始,赵子甲便对那些舞台上的浓妆艳抹的人物、曲折动人的故事有着难以言状的痴迷,由戏及人,因此引发出来的感情执着而又纯粹。

    这种执念坚固而又可怕。

    我倒宁愿相信五岁的赵子甲,在第一眼看见十六岁的素咏荷,就已经“爱”上了她。

    如果他们真能波澜不惊的发展下去,倒是一段因戏结缘的好样板,直到有一天,赵子甲看到素咏荷被一个国名党军官,搂进了房间。

    说:

    这对鬼夫妻,和脉搏密码有什么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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