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走就走,悠然略略拾掇一番自己,抱着木匣便骑马出门。

    戴着帷帽,一路狂奔,直到君伯茶馆门前,才取下。

    但她并未立刻下马,思虑片刻,还是骑马绕到了后街,准备敲后门。

    站到后门前,她一阵苦笑,何时,自己在面对君伯时,竟然变的如此底气不足,甚至,唯唯诺诺。

    是因为过去的事情?还是因为,高武?

    门敲了两声,便开了。

    开门的红匣子甚是惊讶,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似的望着悠然。

    悠然也诧异,问道:“匣子,你怎么没去跑堂?”

    红匣子不忘给悠然行礼,然后道:“如今馆子里又招了俩人,我和三宝都被替换下来,再不用跑堂了。”

    悠然点点头。

    “高,高太太,您今日来,是……”

    悠然一怔,须臾笑道:“我来见君伯。不欢迎么?还是,君伯下令,不许我进?”

    红匣子一脸惶恐,“高太太,这是没有的事,您请进。我这就去给您通报。”

    红匣子将悠然迎进门,关门又道:“老爷子正在园子里练箭呢!……二爷也陪着。”

    “哦。”

    悠然哦了一声,再没说话,只跟红匣子朝后院走。

    君伯一箭接着一箭,正练的专注,瞥见孙稻谷忽然变了脸色,这才回身,看见红匣子身后的悠然时,也愣了。

    “高太太!”孙稻谷上来笑着见礼,悠然回礼。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孙稻谷笑道。

    君伯收了弓箭,递给站在一旁的三宝,面色不虞。

    再看悠然怀里的木匣时,更是不悦。

    但还是请悠然进了偏厅,命人看茶。

    悠然知他心意,也不想多呆惹人厌烦,开门见山道:“我让周叔给您送红果、孜然,是在履行我的诺言,因此,这银子,我不能收。”

    君伯喝了一口茶,放下,也不看悠然,严肃道:“难道你周叔没给你传达我的话?”

    “传了,我听的一清二楚。”

    “既然一清二楚,为何还要上门做这般无意义之事?”

    此时的君伯,话里有些冷了。

    悠然起身,盯着君伯道:“当时我许诺,您应诺,如今我履诺,您也应该消诺。”

    说完,将匣子往桌子里面一推,直接起身告辞。

    身后的君伯突然一阵大笑,并不是明灿的那种,大笑中,夹杂许多冰冷之意。

    近乎嘲讽道:“邱娘子,还是那般绝!”

    从前,这话是赞扬的,可如今悠然听来,却像讽刺。

    悠然咬着唇,没回头,阔步离去。

    出了门,跨上马,戴上帷帽,又是一路狂奔。

    直到拐上小路,才慢慢停下。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君伯现在对她明显有敌意。可这原本并不应该,当初,她和君伯茶馆分道扬镳之时,还不曾这样。

    可见,她是真受了高武的“连累”,可见,高武的那位义父,真的与君伯有渊源。

    隐约中,悠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突然觉得,事情恐怕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正慢腾腾的走着,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悠然猛的回头。

    是孙稻谷,看样子,他骑马是来追她的。

    “没想到,你的马术,这样的好!”

    孙稻谷停下,第一句便是赞美。但并不由衷。

    悠然将帷帽摘下,笑道:“勤能补拙。多谢孙大人夸奖!”

    “但不知大人追来,所为何事?”

    “邱氏……”

    他唤她邱氏。

    “我义父他,最近很不好,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你别见怪。”

    悠然面色一沉,“当然不会。”

    可是又不知接下来说些什么。关心君伯的身体?询问其原因?

    悠然不知如何开口。

    但是,悠然没想到的是,孙稻谷直接坦诚相告,“邱氏,我义父与高武的义父,那是二十年的死对头。当年,我义父立了军功,却被小人偷窃,不仅如此,那小人还设下陷阱,至我义父于不仁不义之地,无奈之下,我义父才被挤出了军营。当年,若不是义父的义兄弟常林叔父,派我到义父身边照顾他,若不是常林叔父一直给他打气,他早就……”

    “怎会撑到今天?”

    竟然这样!

    悠然眉头紧锁。

    功劳被抢了不说,还被逼迫远走。

    当时的情形应该很紧急吧?那个叫做常林的人应该费了很大一番周旋。不然,君伯都到了一种不仁不义的境地,怎会安全而退?

    所以,这些年来,君伯如一条瞌睡龙一般卧在这小小的寿安县,是心有不甘等待时机吧?只是,造化弄人!

    穆德郎已经爬了上去,君伯想再翻身,恐怕很难。

    须臾功夫,悠然分析了个透,再看孙稻谷时,凝噎。

    “我之所追来,打开天窗说亮话,是觉得,邱氏,你不该搅入其中。”

    不该搅入其中?什么意思?是说我不该嫁给高武吗?还是说,高武不该上战场,认识穆德郎,做穆德郎的义子?

    可是,这些是我能决定的吗?

    孙稻谷并未多说,很深刻的凝视了悠然一眼,突然转身,扬长而去。

    悠然呆了半天,没有弄懂孙稻谷的意思,慢慢悠悠回到家时,天已经朦朦胧胧黑了。

    刚到家里,稳婆像是憋了很久似的,吧啦吧啦打开话匣子,“菊花儿,你知道吗?高柱又寻了好几个长工,我听说,现在他一心供高文读书,农活碰都不让他碰!更可气的是,他原来盖了半截的屋子,又开始动工了……那老家伙还把几个孙子都送到了城里的私塾,叫什么,哦,白鹿书院!你说可气不可气?把三儿子的钱扔给大儿子、二儿子花,也不怕世人笑掉大牙!从前我只觉得他不要脸,可没想到,他能不要脸到这般地步!”

    稳婆骂完,还不解气,拿扇子狂扇,仿佛只有这样,她心里的火气才会跑出去一些。

    悠然坐在椅子上,眼皮子都没抬。

    “这不很正常吗?老爷子一生的梦想,就是让高家摆脱白丁的身份,让高家的子孙里面出几个穿官服的人。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他怎会不把握?”

    “可那都是阿武的钱!他们胆子真大,没经过阿武的同意,就胡乱支配,我看阿武回来,他们如何交代?!”

    稳婆气冲冲的出了屋子,去小厨房端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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