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热,屋里真没法呆。

    悠然一手拉一个,将两个娃子带到井边,搬掉石井盖子,打了凉凉的一桶清水。

    “快来洗手。”悠然倒了半盆清水。

    两个女娃听话的站在老槐树下,弯着小身子,认真的洗手,洗完手又拿小手搓小脸。

    悠然轻笑,拍了一下二娃子的小手,“使这么大劲儿干嘛?脸都搓烂了。”

    “奶奶说,这样能洗白白。”高香草深信不疑,想着能洗白白,眉开目笑,眼睛泛着两汪清水。

    “哈。”悠然笑着没说话,将帕子洗了两遍,折好,然后一寸一点的给高香草擦脸。

    高香叶不洗了,撅嘴,“娘,我也要!”

    “好,等会儿哈。”

    天真是热,悠然又抬头望了望日头,只一秒便低了头。不经意朝草屋看去时,竟发现那人正津津有味的望着这里,确切的说,是在看井。

    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看什么都稀奇。

    悠然给两个孩子洗完脸,又给她们擦了擦小胳膊小腿儿,这才让她们一边玩去,自己则进了稳婆那间草房。

    里面,稳婆烧火,李氏已经把饼子烙好,就差下面了。

    “李婶儿,我来。”悠然过去帮忙。

    李氏摆手,“快好了,快把饭桌收拾利索,招呼官爷们吃饭。”

    “唉……穷山恶水的,也没个像样子的饭菜给官爷们吃……”稳婆一脸苦褶子,被火光一照,苦的有些狰狞。

    穷山恶水……悠然想着这个词,走了出去。

    大槐树下,两个捕快说学逗唱,和香叶、香草玩的正欢。悠然轻笑,再次走进草房。

    屋里,詹清辉正拿眼睛一点点的扫视屋里状况,其实,房子很小,一目了然,可见他是在找什么东西。

    悠然略沉思,道:“您今天来的正好,正巧,前些日子我捡了您的东西,现在还给您。”

    话毕,悠然去拿镜子。

    詹清辉先是一愣,随后正色道:“送与你了,权当做,今日的饭钱。”说毕,眉头皱了皱。

    “官爷,吃饭了!香叶香草,快别玩了!”李氏冲院子几人喊道。

    这边,悠然收了镜子,赶忙将木桌上的箩筐、稳婆裁的鞋样子收了,而后,又拿桌布将桌子擦了又擦。

    李氏端着烙饼与面走了进来,热情的招呼詹清辉吃饭。悠然低头退了出去。

    “李婶儿,在这吃完再走。”悠然拉住李氏。

    “哪能,两个臭小子还在家呢!”

    悠然知其意,“那让他们都来。”

    “看你说的。”李氏压低声音,“管爷们在呢,不好坏了规矩,让管爷们笑话。”

    是怕吃相不好,引人耻笑。

    另外,那些面粉和鸡蛋是悠然借的,都来吃,怕说不清了。

    詹清辉一手拿着烙饼,另一手拿着腌菜疙瘩,咔吃咔吃,跟吃山珍海味似的,那吃相,不堪忍睹。

    “呼哧……”长长一声,詹清辉吞了一大口面。

    两个捕快再也看不下去,目光默默拥抱一下,想撞墙。

    吃饱喝足,詹清辉心满意足的站起,趁人不注意,掏出一块碎银子,投进盛烙饼的箩筐中。

    一家人站在门外,目送许久,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不见。

    眼看转了个弯儿,村头那两幢茅草屋不见了踪影,詹清辉这才“哇”的一声,蹲到路边吐起来。

    两个捕快慌了,“爷!不能吃还吃!那饭,我们哥儿俩都吃不下,您还装作一副山珍海味的样子。”说话的是名叫朱明的矮个子。

    “哎呀你别说了!没见爷难受么!”高个子宋严心疼的拍着詹清辉的背,发愁。

    “爷,您别走了,我们哥俩儿轮流背您回衙。”矮个子声音轻了很多。

    詹清辉站起身来,吐了口浊气,摇头。

    忽然神色就凝重起来,弄得哥俩儿不做所措,低头默默走路。

    茅屋里,悠然招呼大家吃饭,饼还好,面都糊成一团了,尝一口,真难吃,悠然皱眉。

    连油都不敢放,能好吃个屁。前世对饮食十分挑剔的悠然真后悔,自己咋没去做饭呢?

    呃,好像当时是李婶儿抢着要做饭的。

    实在吃不下,悠然放下面,伸手去拿烙饼,先给稳婆,后又拿一个一掰两半,递给两个娃子,“面太难吃,别吃了。”

    “菊花儿……”稳婆嗔了她一眼,“咋能这样浪费,罪过,罪过!”

    “把好面粉糟蹋成这样,才叫罪过!”说完悠然就去收碗,“下午喂鸡,也不浪费。”

    稳婆却没让收,捧着自己那碗饭吃了个精光。

    饭毕,收箩筐时,悠然才突然看见,箩筐里竟有一块碎银子,至少二两。

    心里顿时不平静了!这人什么意思?不是说那块镜子抵这顿饭钱么?不对不对,那镜子可比这二两银子多多了。

    救济穷人?别逗了!说这个理由还不如说他玩儿呢。

    悠然收起那块银子,和镜子放在一起,暗自下了决心,找个机会,一定全还回去。

    太阳落山时,孙稻谷派人将被窃的米、面粉、鸡蛋、银钱全送了来,并嘱咐悠然看好门户。

    刚把人送走,李氏面带笑容,轻声走来。

    “失而复得,这世上再没比这更让人心安的事儿了。”李氏感叹。

    “可不是!”稳婆亲切的拉着李氏,歪头,“就是不知县太爷咋判的,那家子咋样了!”

    “我就是来说这事儿的,现村里都闹开了,都在议论。听人说,那高翔到了堂上突然翻供,死活不认,只打了十板子,便什么都招了。县太爷公平执法,要判高翔三个月狱刑,吴氏磕破了头,直喊求饶,县太爷看着可怜,这才命人打了十板子,罚银五钱了罢。”

    “那高柱愿意掏钱?”稳婆瞪眼。

    “当然不愿!”

    “就因为这,彻底惹怒了县太爷,最后高翔又被打了二十板子,屁股全开花儿了!”

    “该!该打!作死的贼!偷东西的贼!”一声尖刻插来,让李氏、稳婆顿时住了口。

    悠然朝声音的主人看去,但见一步履婀娜、穿着讲究、头上插花、脸上抹胭脂的女子徐徐走来。

    这人是高水莲,家住村西头,是村里有名的高秀才的女儿,今年,十六七岁。

    高翔、高文、高武三兄弟小的时候,曾跟着高秀才念了几年书,当时高水莲才五六岁,整日跟在三兄弟后面玩儿,这感情,可不是一般玩伴可比。更何况,两家都姓高,算同门,到现在也经常来往。

    “高姑娘出来了!病好些了么?”李氏笑着问好。

    高水莲目光盈盈,笑着给李婶儿回礼,问好。

    “你看,读书人家的女儿就是不一样。”李氏夸赞。

    高水莲笑盈盈,又给稳婆失礼问好,最后淡淡的看了悠然一眼,点头,称一声“邱娘子”,算是打了招呼。

    气氛陡然尴尬。

    这待遇,还真是不一样啊!瞧那嫌弃的小眼神儿,不屑的小动作……悠然看着都觉得好笑,嫌我丢人?嫌丢人你别来和我站一起啊!

    “稳婆,回家了。”

    悠然没理会那人,搀着稳婆朝院儿里走。

    李氏尴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让她意外的是,高水莲竟一点也没生气,反而笑道:“没关系,邱娘子自来如此。”

    “其实,邱娘子人挺好的。”李氏讪笑。

    “我知道,李家婶娘,谁又说她不好呢?只不过……”话锋一转,声音低了下去,“经她这么一闹,原本所剩无几的名声,全没了,我只是替邱娘子可惜。”

    一边说,还一边摇头。

    “她原本名声就不好,大家看她也是个可怜人,能帮一把是一把不是……”这话引起李氏的赞同,不住点头。

    “可是,这次她也太过了,那高大娘怎么说也曾是她婆婆,钱姐姐曾是她的二嫂嫂,说打就打,这还好,小打小闹的,算关着门,可因为她,阿翔哥今日挨了40板子,命都快没了!”

    高水莲越说越气,擦了胭脂的脸蛋儿,显得更红润了。

    “虽说,这件事上,阿翔哥确实不争气,但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可怜阿武哥尸骨无存,魂归路野,却不想,今日他的家人遭遇如此对待。”

    说完,竟落下泪来。

    李氏知情,见她伤心,又想起高武那个健壮、出息的小伙子,也跟着伤心叹气起来。

    “怎能如此狠心?这脸、这名声,她是真不要了吗?”擦了擦泪,高水莲愤然。

    随后又看着李氏道:“您知道,现在人都怎么说她么?……心狠手毒,凡是和她沾边儿的,都没好下场。”

    这话让李氏心惊,竟坏到这地步!原先邱菊花说要报官时,她也觉得不合适,毕竟十有八九是高家所为,明摆着嘛,报复昨日屈辱。可她一听那么些银子,一点儿不给人留活路,便动摇了。

    “您别不信,不瞒您说……”高水莲声音又低了一层,“我爹曾暗暗给邱娘子批过命,她竟是百年不遇的天煞孤星,逮谁克谁的。”

    “真的?”

    李氏呆了。

    “天煞孤星,逮谁克谁”的消息不胫而走,两天内,在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大家再朝茅屋望去时,只觉那是一片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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