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这个一骨碌爬起来,整个人骑在杨宪奕身上,像骑大马一样驾驭着,我得问清楚,他怎么知道沙漏的。

    我当然认识骆驼,也知道他的沙漏咖啡,睿慈结婚前,我们几个周末有机会就聚到那去,谈天说地的。

    沙漏咖啡原来就在离学校不远的一条巷子里,是我们上大学时一起在学校附近闲逛碰巧遇到的,每次在旁边的馆子吃了川菜,我们六个就去沙漏坐坐。那段时间,也是大学里最美好的日子,我不想冯纶,不想考研,什么都不想,就坐在沙漏的窗边跟她们五个耗时间,玩不同颜色的沙漏,看着时间一点点溜走。

    毕业后,考研的考研,工作的工作,六个人各奔东西,后来就是嫁人,生孩子,忙生活。郑筱萸嫁得远,平日里很少能聚,最后一次六个人去沙漏,钟静还没出国,睿慈也还是单身,小竹子刚刚会叫我落落姨姨。

    “你怎么知道沙漏的?你在那见过我?!”

    我在脑子里努力搜寻着对沙漏的记忆,每一次都不同但又差不多,我从不自己去,我们四五个到一起也从来不带家属,我想不起见过杨宪奕,因为很少注意咖啡里其他客人。

    杨宪奕躺在我身下,老老实实让我骑着,一手扶着我,表情挺哀怨的,我不觉得我认识他,自然也谈不上忘记。

    “骆驼是我朋友,昨天他在楼下书店里,不然上来你就能碰见他。沙漏搬家以后,他在屠岸谷里开了家书店,新沙漏不在那条巷子了,开到了酒吧街里,和与食俱进离得不远,下次我带你去。骆驼跟我不算特熟,但大家都认识。那家咖啡馆是骆驼和设计院几个朋友合伙投钱开的,一来二去,我们就常去坐坐,顺带喝免费咖啡。”

    他揉着我的腰,我头上的包反而疼,我开始努力回想一些沙漏的细节。偏巧赶在我摔了脑袋以后这么搜刮记忆,越想包越疼。

    我们六个在沙漏常坐窗边的两组墨绿色大沙,就在一楼进门的地方,后面有一排书柜切割空间,不会受旁人干扰。我特别喜欢那面书柜,有各种书作背景,眼睛舒服,好像在图书馆里一样。

    沙漏的里间和二楼我们不去,原木的桌椅坐起来死板,也不舒服。太阳充足的时候,窗台上的沙漏反射出不同颜色的光,阴雨连绵的话,我们就看吧台对面墙上的投影电视。沙漏其他地方我记不清了,也想不起杨宪奕,他本来长得不是那种一眼能让人记住的帅气俊朗,又不属于我喜欢的白面书生类型,就是偶尔碰巧赶在一天里同时到过沙漏,也肯定是老死不相往来。

    “我不记得你,我没和你说过话!”

    他听了笑了,我骑在胸口上不许他笑,看他笑我就生气,着急催他老实交待问题。

    “我知道,你是没跟我说过话,但我经常听你说话。你喜欢某某喇嘛,嫉妒一个叫神思者的日本乐队,你把古籍处的书偷偷带回家看,弄丢了又怕馆长现,自己掏腰包赔上了,你们第一次长工资你没职称,最后大家都长了好多,你只长了十五块钱……”

    他还没说完呢,我就压低身子不可置信的瞪着他,这些我从来没告诉过他,好多事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我记不得我在哪说过这些,总之天南海北的聊天,也只是当着睿慈她们才敢。

    “你胡说!我不喜欢某某喇嘛!”

    我觉得事情太玄了,赶紧否认。可杨宪奕颇为胸有成竹,一板一眼的跟我说:“你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就喜欢小白脸类型的。你说过觉得他长得儒雅,帅,英文特好,人散着叫什么来的,圣哲的气质。你还说过希望将来找个像他那样的老公,你朋友告诉你喇嘛不能结婚,对不对?”

    “你从哪偷听的?!”我有点急红眼了,骑着他一边捶一边催。

    “我听你说过的话多了,我还听过你给他们背什么索引,什么条目,沙漏的音乐都是乡村爵士,盖不住你的音量,就是有投影电视,也不如听你们聊天有意思。你喜欢男孩,以后也想生男孩,但至少两个,所以得找个独生子女家庭出来的男人结婚,对吧?!”

    妈呀!听完我差点从杨宪奕身上掉下来,心脏受到强震撼,好在被他两手扶稳了才没摔。

    他连这个都知道!那可是我心里最最**的小秘密了,就是在外面讨论这些,也是很小声,很私密的告诉睿慈她们,他不可能听见,除非坐在我们一桌。我要去掐喉咙给他上刑了,他举起手做投降状,赶紧安抚我。

    “别着急,我告诉你,我说,我都说!”

    他支起身,我就滑坐到他腿上,又有点从骑手变成猎物的架势。我觉得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太邪了,有撞鬼被什么上身的感觉。

    “我们谈事常坐的那桌就在书柜后面,第三层有你喜欢的印本,好像是关于民国饰之类的书,每次去不管看不看你差不多都拿着,我一般就背对着坐在那本书旁边。”

    这次我有点感觉了,书柜后面确实有一桌,书架三层确实有我喜欢的书,不止那一本,我每次拿书都会从缝隙里瞥到一两个陌生人,但从不放在心上。

    “那你说,为什么是我忘了你,我根本不算认识你,更不能算忘!”我还是想不起来他,一点印象没有,沙漏拆了之后,那里的记忆早封存起来了。

    “你是没跟我说过话,但不代表我也没跟你说过话。你忘了吧?”

    “什么时候!”我抓着他肩上的衣服一个劲的摇,摇到最后我自己头都晕了,他还在笑,特别该死该杀的笑。

    “你撞在门上那次!”

    他一说完,所有电影小说舞台剧里的剧情终于在我脑子里形象化起来,我隐约记得那次意外,我头上被关浩老婆拍砖的地方起了个大包,是撞出来的。我们几个在沙漏旁边的川菜馆吃饭喝了点小酒,我心里有关浩特烦,埋头往沙漏走没看路,被里面推门出来的客人拍了个正着。当事人好像跟我道歉了,但我捂着脑袋就顾着疼了,哪还会注意到他长什么样子。我唯一还有点印象就是罪魁祸把掉地上的书都捡起来了,挺客气交还过来,一双挺大的手。不行,我脑子一下子就乱了,我怎么看杨宪奕怎么不像好人,好像暗中窥视我好久的猎人,他太可怕!

    “那你在钱柜见过我跳舞没?!”我揪着他领子逼问,果然看他点头了。

    “你跳舞的时候像个小疯子,音乐那么老,就看你站沙上自己又唱又跳的!不过你在沙漏背书的时候很像女学者,很文静,我挺喜欢的!”他的手又摸到我头后的大包,一边揉一边笑,笑完了还假装叹气,叹完气又忍不住笑了。

    “第一次就觉得有意思,第二次就当听热闹,次数多了,就开始注意了。要说多漂亮也不算,就觉得特别有意思,我想知道什么女孩这么能折腾,还想跟小白脸结婚,想生两个小男孩,还得在图书馆举行婚礼。”

    这下我面子挂不住了,我实在觉得很窘,如果手里有本辞海那么厚的书,我想用来拍扁杨宪奕,让他把偷听我说话这么久的事情前前后后交待写成一本纪实文学。可冷静下来,我又觉得特别奇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睿慈,骆驼,大博士,我,还有杨宪奕。

    我恨恨的问他:“你**我,觊觎我多久了?”

    他大言不惭地说:“**可不算,公共场所光明正大的。觊觎也谈不上,离婚以后一直没想过找个什么样的,凑巧碰到你了,有意思又觉得合适,就卖力追到手好了。”

    我不觉得他是追,是搞花样骗到手的。他刚才还叹气,装委屈,让我生出一点同情,等他给我擦药的时候,我躺在那怎么想怎么觉得是我掉陷阱里了,老早老早就被他设计好了。

    这男人,太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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