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晓洁默默闭上嘴,顺着年轻野人的力道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默默解开皮筋,手指作梳梳拢起被风吹散的头发,重新扎成马尾卷成团包在头上。

    脸被风吹得闷闷木木的,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有种说不好的感觉——这个世界和她过去所在的世界,太不一样了。

    安置好伴侣,年轻野人扯下腹部的兽皮,大步走进刚没过大腿的溪水里,毫无在意溪水低冷的温度,面无表情弓腿下腰将自己整个身子没进水里“哗啦”浸湿,随后直起腰揪了一把肥皂草握在手里张合地捏了几把便往身上涂抹。

    安晓洁默默别开视线,野人满身毛的特点让她经常忘记这个名义上的同性“妻子”其实一直处于半裸的状态。“她”可以那么豪爽的在她面前脱光了洗澡,可安晓洁做不到同样豪爽的去看一个全裸的人洗澡,哪怕那个人身上覆盖厚厚的毛发。

    年轻野人却哗哗趟过水,径直大步朝安晓洁走过来,浑身湿漉漉的,左胸上的湿毛凌乱翘着,半遮半掩在一片微带绿的白色泡沫里。

    听到动静安晓洁迅速转头看过去,年轻野人也在这时走到她面前,弯腰半蹲下来将左手手心捏着的一大把新摘的肥皂草放到安晓洁脚边的岩石上。

    安晓洁微微后仰了头看他,野人碰水后毛可怜兮兮的粘在身上,整个小了一圈,安晓洁发现这个力气大到能把她单臂抱起来的野人竟瘦弱的可怜。分明,饿得只剩下一把骨架子。只比她最惨的时候好了些。

    安晓洁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怜惜,她朝“她”笑了笑,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拍拍年轻野人的肩膀示意“她”坐下。年轻野人很聪明,在安晓洁第二次手底向下用力后就顺着对“她”来说挠痒痒的力道坐了下来。安晓洁拿起肥皂草对半拧绞让里面的汁水流出来,等手上都是肥皂草的汁液便往野人身上涂抹、轻轻抓揉。

    年轻野人在她的抓揉下发出舒服的呼噜噜的声音,转过背背对她,表达“这里也要”的意思。

    安晓洁失笑,加快动作粗粗给洗揉了一遍。到底天气还冷,就算野人身体再好也经不起天寒水冷的吹风。

    等给“她”洗完上半身,手里一大把的肥皂草也用的差不多了,安晓洁拍拍野人的背,示意她去水里洗一下。

    年轻野人深墨色的眼珠在肥皂草、她的手和所指的方向间来回游移了下,试探地往溪水里走了两步,见她没反对,飞快又抓回一大把肥皂草回来递到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安晓洁的反应。

    安晓洁傻傻接过,就见年轻野人迅速坐好把胳膊递到她面前。

    真是……够不客气的。

    脸上的表情呆了一呆,安晓洁抬起眼皮看看年轻野人依旧毫无表情的脸,认命地做起保姆的活儿。

    捯饬完左胳膊,一收一抬,右胳膊,捯饬完右胳膊,一收一抬,左腿……

    安晓洁抽抽嘴角,盯着长满腿毛的腿看,手上动作不停。

    ……让你手贱。

    手贱的结果就是安晓洁被这个年轻野人赖上,保姆一样的从头洗到脚,臀部一圈到大腿中部的位置她下意识跳过去了,毕竟她不是猥琐女,这么摸来摸去就算是同性她也不能接受。

    “剩下的自己洗吧。”安晓洁对野人边说边指着溪水做了一个泼水的动作。

    身上沾满白色泡沫的年轻野人的视线在大腿和她之间游移了下,微微歪了头看她说话,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停在安晓洁和自己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毫无伤害力的手上,只见“她”摇了摇头,转身蹿进水里,轻巧的动作只见溅起极小的水花。

    钻进水中用流水迅速清理干净身上的泡沫,年轻野人走到离安晓洁有点距离的地方,像所有野人一样用力甩掉毛发上的水珠。

    水珠四射飞甩,密密麻麻的,像下起一场毛毛小雨,在光线折射中泛出七彩的光芒……

    安晓洁眯了眼看。

    很久了,真的是很久以前,在父亲没有染上赌瘾,母亲也还在的时候,她也曾,拥有过这样的光彩,用肥皂水吹的肥皂泡泡;夏天拖着水管浇花,捏着水管互喷出的水花……那时的天真和欢笑……

    安晓洁扯出一抹苦笑,已经很久没想到过去的事了,原来终究是没忘掉,刻意遗忘的过去,一个不经意的画面就让那些记忆像春风吹又生的野草,火急火燎的,漫天盖地的冒出来。越是幸福,失去之后才会越是痛苦。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世事易变。心里空洞空洞,荒芜的难受。这么多天过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找她。来之前除了公司买的保险外,她咬牙给自己买了份人身意外的商业险,防的就是万一,万一她真出了事,理赔的钱只要父亲不再拿去赌,下半辈子倒不至于落魄无依。可现在,她却不确定了,如果真的拿到理赔钱的父亲,还会不会愿意看见她的出现……钱,和一个不是亲生的女儿……

    安晓洁抬头,眯起眼望天。天,空的一片云霞也没有,蓝蓝的夹着灰色,拳头大的太阳滋啦滋啦发着白色清冷的光。

    人心,最是经不起考验。

    耳边挂起一阵风,隔着兽皮她被抱进一个犹带着水汽的怀抱。她闭上眼睛,直视过太阳的眼睛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干涩的眼睛,滴不出一滴泪。

    年轻野人小心控制力道,锋利的指甲收进甲鞘,尽管一开始觉得被欺骗最终还是按捺下了愤怒,将这个幼小的无法自主进食的伴侣当做了幼崽照顾。笨拙的,按照记忆里的印象轻轻放在伴侣依进怀的背上往自己怀里按了按,低头凑近在安晓洁脏兮兮的头发上胡乱的凑。只是曾经见过其他伴侣间这么做过的年轻野人并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但不妨碍模仿着做。

    混合着汗味、皮毛味、泥土味以及其他各种味道,虽然不像先前刚从冬天出来时臭,但有一段时间没洗过澡又天天干活出汗的,安晓洁身上的味道真的可以用“销魂”两个字形容。而年轻野人像没闻到似的,姿势维持了大概有三四十秒钟,才抱着伴侣慢慢往水边走,等到不能不脱伴侣衣服才把人放下来。

    而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也足够安晓洁收拾心情,毕竟她的当务之急是好好活下去,其他有的没的想再多也没用。

    顺着年轻野人的力道站好,脚掌上压力下传来的痛感让安晓洁忍不住眉眼紧皱。估计脚上的水泡破皮了。

    先前一直坐着还不觉得,突然来这么一下,所有迟钝的神经都一下子回神似的加倍抽抽的疼,她龇牙咧嘴的抓着年轻野人的胳膊稳住自己。

    强忍住那股子疼,安晓洁抬头冲年轻野人比手势,示意自己要坐到地上去。

    淡漠到看不出情绪的深色眼珠在阳光下像琉璃一样,纯粹、干净,带着说不出来让人心凉的冷漠。更重要的,是在这般近的距离下那双乍看和人类相似其实迥异的眼珠,它中心的瞳孔竟然是椭圆形!安晓洁悚然一惊,吓出一身冷汗——希瑞的瞳孔明明是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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