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城破苏州、湖州望风而降。次年春土土哈攻破独松关元军6续抵达临安临安城中大小官员接踵宵遁。宋帝母子束手无策派人议和却为伯颜回绝不久遣人献上降表国玺。伯颜率军进抵临安城下。谢太后携幼帝赵歇出城纳降大宋君臣忍泪含悲拜倒在伯颜马前一时天空落起霏霏细雨笼山弥野天地尽无颜色。伯颜下马扶起赵歇不觉志得意满仰天大笑起来。一时间十余万元军欢呼声震天动地。大宋君臣既悲且惧泪如雨下。时人汪元量后来作诗哀叹道:“西塞山边日落处北关门外雨来天南人堕泪北人笑臣甫低头拜杜鹃!”

    梁萧随大军南下名为平章副帅实则日日以酒为伴醉生梦死几无清醒之时。这一日他醉了一宿醒来时头痛不已阿雪忍不住央他出营走动散心梁萧不忍拂她之意勉强应允。

    二人信马由缰沿西子湖畔而行举目眺去只见薄霭未收烟水茫茫亭榭依旧却少了琴韵歌舞远方雾锁长空晦暗不明连西塞山的影子也瞧不见了。

    梁萧眺望湖景想起当年在这里偶遇花晓霜父女的情形那时两小无猜不知世事而今景色依稀少时的心境却已不再了。

    伤感之际忽听胡琴之声调子凄凉不胜有人和弦唱道:“花木相思树禽鸟折枝图。水底双双比目鱼岸上鸳鸯户。一步步金镶翠铺世间好处。休没寻思典卖了西湖。”曲调暗哑经久不绝。

    梁萧听了暗忖道:“相思树折枝图比目鱼鸳鸯户这西湖真占尽世间好处引得大宋王公显贵醉生梦死最后输光当尽连这西湖也保之不住。若将这贪欢享乐的工夫花一半在治国经武上何尝会到这个地步?”心中越窒闷取了一囊烈酒一气喝光。

    回营时已是晌午伯颜帅令来召。梁萧吩咐阿雪回营自去中军帅帐。尚未进帐便听笑声不绝伯颜一见梁萧哈哈笑道:“梁萧你来得好且见过这几位贵客!”帐中诸人闻言无不回注目。

    梁萧游目一观骤然变色敢情伯颜右手坐的正是王子脱欢左手坐的竟是白衣怪客贺陀罗。脱欢下手一人黄衣白正是“黄鹤”明归贺陀罗下则盘坐一名黄衣喇嘛。四人身后立着的一排人梁萧也大都识得分别是哈里斯、火真人、阿滩尊者另有一个不相识的青衫老者高高瘦瘦面色清癯一团和气。梁萧不防今日诸多对头会聚一帐不禁心跳如雷遍体汗出酒意也去了大半。

    脱欢一见梁萧也是错愕无比继而怒色闪过含笑道:“这便是梁萧么?真跟传言中一般面嫩!”最后四字说得咬牙切齿不似夸赞倒似充满恨意。伯颜对梁萧使了个眼色笑道:“这位是脱欢大王受封镇南王统领江南。”他见梁萧一动不动皱眉道“见了大王你怎不行礼?”

    梁萧两眼望天只是冷笑。伯颜虽与脱欢不和但觉当众扫他面子说不过去正自犹豫脱欢已摆手道:“罢了我与梁大人也是旧识跪拜就免了吧!”

    伯颜微微一笑借梯下楼指着明归道:“这位明先生乃是脱欢大王新聘的军师智谋高明见识了得。”明归略略长身冲梁萧淡淡一笑却并不出言相认。梁萧心中纳罕不知明归为何竟然投入脱欢座下。却听伯颜又指着那名黄袍喇嘛笑道:“这位是当朝帝师八思巴活佛的大弟子胆巴大师。”梁萧心头一动胆巴他不知道八思巴之名却是听过据说此人天生慧根十六岁面见忽必烈被忽必烈拜为帝师权势显赫。

    胆巴站起身来只见他肩宽背阔容貌古拙合十笑道:“平章用兵如神威震朝野胆巴久仰了!”梁萧回了一礼淡然道:“怕是过誉了。”脱欢见他向胆巴答礼却不向自己磕头不禁嘿然怒笑。

    伯颜正待引见贺陀罗贺陀罗却已起身朗声笑道:“平章大人所谓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洒家有眼不识泰山若有得罪大人处还请见谅。”众人均是诧异不知二人何以相识。梁萧自

    忖开拳不打笑脸人此獠既然低头认错自己再若报复挑衅有失气度当下冷冷一笑转身欲要就坐。

    哈里斯眼珠一转忽而笑道:“平章大人可还记得区区么?”梁萧见他笑吟吟的目光却甚诡谲心念一转颔道:“记得。”哈里斯大步出列笑嘻嘻地道:“大人若不嫌哈里斯高攀大家不妨亲近亲近!”左手向梁萧一伸。梁萧也道:“好说好说!”伸出右手便在二人手掌将握未握之际哈里斯中指上那枚“蛇眼魔钻”突地一转到了手指之下。

    伯颜看得分明未及喝止二人双手一触即分。梁萧转身便走哈里斯却是一呆低头看去脸色陡然煞白不由急道:“平章大人留步!”梁萧回头道:“怎么?”哈里斯踌躇道:“我……我的戒指?”梁萧道:“什么戒指?”哈里斯死瞪着梁萧眼里似要冒出火来。“蛇眼魔钻”是他祖传宝物坚硬异常精钢刀剑也是一割即断倘若握实梁萧手上定然添个窟窿。哪知梁萧将计就计趁握手之时使出“如意幻魔手”轻轻巧巧将钻石从他指上褪了下来待哈里斯觉有变梁萧早已缩手。哈里斯偷鸡不着蚀把米未伤着梁萧反而丢了祖传宝物惊怒之情可想而知。

    梁萧若无其事大落落坐定哈里斯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欲要再嚷忽听贺陀罗叽咕两句哈里斯一脸悻悻站回他身后。贺陀罗目视梁萧道:“平章大人好本事!我儿子冒犯之处请别在意。”梁萧瞥了哈里斯一眼冷然道:“他是你儿子么?我瞧你倒像是他儿子。”脱欢一行俱是变色心道:“这人说话好生无礼!”

    不料贺陀罗却喜上眉梢大拇指一跷笑道:“大人真是独具慧眼贺某别的本事没有惟独这驻颜养生之术尚有几分心得较之三十许人还要年轻一些。”说罢顾盼神飞颇为得意。梁萧本意让他父子难堪未料贺陀罗不怒反喜甚觉无趣。将此事放到一边酒到杯干片刻间喝光两壶烧酒趴在桌上昏然欲睡。

    众人见他醉态不堪均有鄙夷之色。伯颜更觉恚怒:“这孩子越来越不成话早知他如此出丑真不该唤他出来!”一时只作不见微笑道:“胆巴大师你奉旨镇魇大宋龙脉那镇魇之法不知详情如何?”

    胆巴笑道:“这法儿说难也不难要推倒大宋皇宫断了它的地气灵根再挖掘宋朝诸帝的寝陵取其骨殖杂以牛马之骨埋于其上再筑以百仞高塔收藏佛经、佛像、密宗真言如此一来大宋王气尽泄龙脉断绝赵家皇帝子子孙孙永世不得翻身!”

    梁萧不愿与这些人交谈故意装醉听到这里不觉心道:“原来这和尚挖人祖坟来的?他既是出家人当以行善为本怎地行事恁地下作?”对胆巴仅存的一点儿好感也灰飞烟灭了。

    却听脱欢笑道:“依我看来断了大宋的龙脉还不足够。”胆巴肃然道:“大王定有高论小僧愿闻其详。”脱欢道:“赵家做不了皇帝难保别家不会做皇帝。最好一不做二不休探明宋人士族名门的祖坟挖它个底儿朝天以保我大元垂统千秋万代不绝。”胆巴道:“大王的话虽是不错但宋人坟茔何止千万怎生才能挖尽?”脱欢笑道:“挖一个总少一个!”

    伯颜颔道:“大王说得是!就仿佛行军打仗今天折他几百个兵马明天拿他两个大将终归叫他无兵无将自己认输服气!”脱欢拍手笑道:“丞相不愧当世名将三句话不离本行呢!”众人纵声大笑。

    粱萧越听越怒心中悲愤莫名:“我等九死一生打下江山竟是便宜丁这等无耻鼠辈。”霎时间不觉酒气上涌将桌子重重一拍直起身来。

    帐中为之一静。伯颜瞧梁萧神色心道不妙。他正要呵斥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怪响忽缓忽急忽高忽低引得人心悸魄动甚不舒服梁萧不禁忘了说话向帐外瞧去伯颜命那前往查探不一阵那便引了一名百夫长进来。

    伯颜见那百夫长神色惊惶脸一沉道:“慌乱什么?现在就慌乱打仗怎么办?”那百夫长咽了口唾沫忙施礼道:“是启禀丞相右军营中出了怪物!”

    伯颜冷然道:“胡说青天白日的何来怪物?”那百夫长道:“小将不敢胡言这声音便是那怪物出来的。”众人均是一凛却听那百夫长道:“先前小将部下兀突海的帐里传出响声初时大家浑没在意以为是兀突海睡觉打呼噜。我想大白天偷懒睡觉很是不该便让呼和台去揪他出来。”

    伯颜道:“白日睡觉该先打棍子然后示众!”那百夫长道:“是啊哪知呼和台进帐叫了声:‘咦!’便无声息!小将心中奇怪又派人进去不料一个个有进无出那怪声却越来越响初时像草笛渐渐变成牛吼一般小将正想亲自前往一探这时兀突海却来了。”

    脱欢奇道:“兀突海不在帐子里么?”那百夫长摇头道:“他在外面守卫听说帐里出了怪事二话不说一头钻进去只听他大叫一声声音便没了。可那怪声仍然不歇而且越叫越响一会儿工夫整个大营都能听见了。大家打起仗来刀枪弓箭都不怕的可这件事委实古怪怕是邪物作祟凡人胜不了的。听说胆巴尊者在此小将特来相请尊者降服妖魔”说着两眼盯着胆巴满是祈求之意。就在说话之时那怪响越奇怪低落处如箫管细细高昂时似瓦釜雷鸣调子起伏无端极尽变化之能事。

    伯颜虽不信鬼神之事但如此怪响生平未闻心头惊疑不定。胆巴略一沉吟腾身站起道:“丞相胆巴这就前往一观看是何方妖邪!”贺陀罗也慢慢起身笑道:“洒家且陪尊者一行吧!”胆巴知他武功深不可测师父八思巴也让他三分当即合十说道:“有劳先生。”

    伯颜内心里对密宗法咒不以为然但军中士卒迷信鬼神若不用些手段只怕动摇军心当下含笑道:“我也陪尊者去吧!”胆巴笑道:“何劳丞相大驾敢请烫好美酒胆巴去去就来!”大袖一拂与贺陀罗联袂而出。

    众人重又落座但心中却不安稳不多时忽听那怪响一缓竟是停了。脱欢击掌笑道:“尊者好神通却不知抓住什么怪物本王倒想瞧瞧。”方要起身忽听传来呼喝之声。正自疑惑却见那报信的百夫长又惊慌奔来上气不接下气叫道:“丞相不好胆巴尊者受了伤”脱欢奇道:“被妖怪咬伤了么?”

    百夫长摇头道:“那不是怪物是一个人!”

    众人一惊伯颜道:“你将缘由慢慢说来不可遗漏半分!”那百夫长定了定神道:“尊者到了营中便对那帐篷念了一会儿咒忽地双手推出平地里起了一阵狂风将帐子吹得老远。”伯颜心道:“那该是密宗的大手印了!”又问道:“帐中可有什么古怪?”

    那百夫长道:“听来古怪看来却不古怪了。就看呼和台、兀突海几个人横着竖着躺了一地床上睡着一人穿着又破又烂那怪响却是他在打呼噜!”脱欢诧道:“这等声响岂是人力能够出?”那百夫长哭丧着脸道:“是奇怪了些但实情如此小将不敢乱说。”伯颜面沉如水淡淡地道:“好吧你接着说。”

    那百夫长应了一声续道:“胆巴尊者见那人睡着不醒就说:‘何方妖孽到此作祟?’声音老大震得我头晕眼花耳间嗡嗡作响”阿滩尊者叹道:“胆巴师兄的狮子吼真是密宗一绝!”那百夫长道:“狮子吼小将是没听过的但老虎吼也不过如此啦!那人也被惊醒坐起揉了揉眼瞪着尊者道:‘你在叫么?’就看他胡须长长头蓬乱却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胆巴尊者见他不像妖怪便说:‘阁下……’不想话未说完那老头身子一晃便欺到尊者身前拿住他的胸口将他掷了出去……”听到这里诸人无不变色要知胆巴自幼跟随八思巴深得真传不论佛法武功都是密宗有数人物谁知竟在一招之间被人掷了出去委实叫人难以置信。

    那百夫长不觉众人神色有异续道:“只见尊者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落地。那老头儿笑着说:‘大和尚本事不错!’胆巴尊者神色惊讶说道:‘我是喇嘛不是和尚。’那老头笑道;‘管你是喇叭还是和尚来老子看你多大本事!’说着将胸膛一挺说:‘你打我六掌试试!”

    帐中诸人听得这话又是一惊伯颜忖道:“这人太也托大胆巴的‘大手印’境界不凡墙壁碑石也是一推即倒换了家师怕也未必能硬受他的连环六掌!”

    却听那百夫长续道:“却见胆巴尊者神色更为惊讶合十道:‘阁下来自何方?怎地在此装神弄鬼?’老头颇是不耐挥手就说:‘莫说废话打不打?若是不打我便走了。’尊者正自犹豫却听那个白衣先生笑道:‘老先生必然身负惊世艺业他如此说了尊者便随手打他两掌料也伤不得他!”梁萧微微冷笑心道:“这贺陀罗好生奸猾他没有必胜把握便怂恿胆巴出手好来个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却听那百夫长又道:“尊者听贺陀罗大师一说便对老头说:‘那就得罪了!’那老头哈哈一笑说:‘你来!’尊者到他身前挥手便打了一掌那老头退了一步尊者却退了两步。”伯颜道:“那人受伤了么?”百夫长摇头道:“没有!”伯颜浓眉一挑目有惊色。

    那百夫长续道:“尊者呆了一会儿又打一掌仍是老头退一步尊者退两步。只看尊者面有怒容弯腰合十骨头出剥剥之声好像铁锅太热炒爆了豆子一般。忽然他涌身上前双掌齐出在那老者身上连打四掌……”

    脱欢不待他说完拍手道:“是了老头定被打死胆巴被他劲力回震受了微伤对不对?”那百夫长摇头道:“老头虽然退了四步甚事没有尊者却跌出一丈来远脸上再无血色!”

    伯颜蓦地拍案而起厉声道:“胡说八道!百骸有声胆巴当是全力一击这人竟以血肉之躯硬挡十成功力的大手印?”他这一喝有雷霆之威那百夫长惊得伏在地上惶恐道:“属下句句是实不敢虚言!”

    伯颜自觉失态微一蹙眉复坐下道:“也罢!后事如何?”那百夫长道:“胆巴尊者吸了口气方才起身道:‘阁下武功盖世胆巴望尘莫及敢问高姓大名?’那老头伸手搔了搔头喃喃道:‘高姓大名?高姓大名?’他说了两句忽地双手捶头嚷道:‘想不得想不得!’一掉眼瞪着尊者说:‘喇叭和尚你打我六下我也打你一下!’就这么一晃便到了尊者面前一个照面尊者便跌将出去嘴里吐出血来。”

    众人听到此处心头均是一寒:“这人挨了胆巴六掌浑然无事胆巴却连他一掌也接不下?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却听那百夫长续道:“我们见尊者受了伤正要提着兵刃上前那个白衣先生忽地抢到那老头面前只见两团人影忽来忽去只在场中乱转那老头连声叫道:‘好本事好本事。”听他语气似乎颇为欢喜。两人斗了一阵难分胜负。”

    哈里斯听到父亲大显神威面上露出得色伯颜也忖道:“听说贺陀罗号称‘蛇魔’纵横西域无有抗手我先时颇有不信如今瞧来果然名不虚传!但这老者又是什么来路?”沉思间却听那百夫长又道:“咱们见白衣先生难以取胜便一拥而上那老头却哈哈一笑说‘好啊咱们来玩小鸡捉老鹰!’当下舍了白衣先生在校场上兜起圈子……”

    脱欢奇道:“自古都是老鹰捉小鸡哪来小鸡捉老鹰的?”那百夫长苦着脸道:“小将估摸着他是说他是老鹰咱们都是小鸡。小鸡捉老鹰当然是捉不到的。当时咱们百多号人拦他明是看他奔近大伙合身扑去却连衣角也沾不上。”

    脱欢皱眉道:“他定是从人头顶上跳过去的”那百夫长摇头道:“我在一旁看得清楚三四十人围堵他他看人过来既不跃也不跳一晃身就从三四十人中穿过去便似一团风捉不到摸不着。”说到这里见脱欢满脸不信之色正想赌咒誓忽听一声长啸苍劲雄浑犹未停歇又一声长啸跟着拔起尖利高昂夹杂咝咝之声。那百夫长神色一变叫道:“过来啦过来啦……”

    伯颜浓眉一皱起身道:“咱们就去瞧瞧看是何方神圣!”说罢走出帐外脱欢等人随了出去顷刻间帐中只剩梁萧一人他狂喝滥饮醉到七八分方才站起身来只觉胸中一阵翻腾不由扶着帐壁呕吐起来。恍惚间但觉眼前人影晃动。梁萧觑眼看去但见帐中多了一人狮口隆鼻剑眉人鬓相貌虽威武须却又多又乱衣料本是极上乘的绸缎此时却已污秽破烂。此时只见他稳坐上双手左起右落右起左落抓着酒肉大吃大喝。

    梁萧想起那百夫长所言微微一惊道:“你是谁?”那老者停住吃喝闻言蹙眉撇嘴露出苦恼之色敲了敲额头摇头道:“想不得想不得!”梁萧奇道:“怎么叫想不得?”那老者道:“想不得我是谁!”梁萧更奇皱眉道:“为何想不得?”那老者两眼一翻道:“想不得一想便错。”

    梁萧心道:“这老头儿好生奇怪!”回眼一瞧只见帐外亲兵个个呆若木鸡听到帐中说话竟也不见动弹顿时心头一跳按剑喝道:“阁下有何贵干?”那老者笑道:“吃饭吃饭!”说罢又眯缝了眼嘻嘻笑道:“有饭不吃便宜了皇帝有屁不放对不起大王。难道你不吃饭不放屁?”

    梁萧越听越觉奇怪忽见那老者眼神略显癫狂不类常人当即神色一缓问道:“老人家你从哪儿来?”那怪老者道:“我从海上来!”梁萧道:“坐船来的?”怪老者两眼一瞪道:“胡说我自个儿划船来的!”梁萧皱眉道:“那还不是坐船!”怪老者搔搔头道:“是么?”刚要再想忽又摇头道:“想不得!一想便错。”

    梁萧耐着性子道:“你划船来做什么?”怪老者道:“找人打架!”梁萧道:“找谁打架?”怪老者道:“找和尚!”梁萧奇道:“什么和尚?”怪老者搔头道:“记不得了!”梁萧皱眉道:“记不得你找谁打去?”怪老者挠头苦思蓦地一瞪眼拍案叫道:“小兔崽子害我想得难过打死你……”他说打便打手一挥两根筷子电射过来劲疾绝伦梁萧急一闪身方才避过筷子忽见两个瓷盘一左一右向两胁击来。原来怪老者算好他闪避方位扔出这两个盘子阻挡梁萧这一闪不啻将身子送到两个盘子之间。

    梁萧情急间双手分出拂中两只瓷盘瓷盘向内疾旋一声脆响在他胸前撞得粉碎。这一招本是楚仙流的“寂兮寥兮”梁萧如法炮制竟一举破了怪老者的杀着。

    怪老者“咦”了一声不怒反喜将一块羊肉塞人嘴里纵身跳起油腻腻的五指如鸟爪般兜头抓落。

    梁萧闪身避过。怪老者一抓未中眉飞色舞笑道:“我叫你躲我叫你躲”势若疾风又出两爪。梁萧低头闪过一爪但第二爪来势太快只得长剑出鞘使出“明夷剑”刺他右肩。怪老者矮身让过飘退至桌边抓起一根筷子嘻嘻笑道:“来来来你拿刀子刺我我也拿筷子刺你看谁先刺着谁。”飘身疾进举筷刺来竟也是一招“明夷剑”出手之快更胜梁萧。

    梁萧大惊失色急变一招“大有剑”怪老者随之变招也使一招“大有剑”同时刺出。梁萧更惊纵身后跃变招“小畜剑”怪老者也使出“小畜剑”后先至挑中梁萧虎口。

    梁萧把持不住长剑堕地失声喝道:“你也会归藏剑?”怪老者嘻嘻笑道:“你也会归藏剑?”粱萧一皱眉展开“十方步”蹿到怪老者身后双掌一并“三才归元”尚未拍出眼前一花已不见对手形影继而背后掌风大起急变一招“天旋地转”旋身攻那老者左胸。怪老者也随之疾转攻他左胸无论招式心法均然与梁萧一模一样。

    两人掌力一交梁萧跌出丈外落地时气血翻滚心忖此老必与公羊羽大有渊源既然他“归藏剑”、“三才归元掌”均已精熟惟有以别种功夫应敌当即展开天机宫石阵里“玄易境”内的武功先使一招“伏羲问卦”双掌猝翻。谁料掌势甫动怪老者也应手使出“伏羲问卦”来。梁萧骇然无及急变一招“周文王卜龟”再变一招“鬼谷子课”两招连环怪老者呵呵一笑随之变出这两招招式心法与梁萧一般无二。

    梁萧惊得无以复加当今之世这石阵武学惟他练过。这怪老者使得如此神似委实可怪。霎时间两人拆到十三招上梁萧百思莫解灵机一动忽地脱口叫道:“老头儿你偷学我的武功?”话音方起那怪老者也叫道:“老头儿你偷学我的武功。”两人异口同声竟似一起叫出。

    梁萧终于恍然大悟敢情他使一招怪老者便学一招不但学得神形皆备而且后而先至克得他无法可施。想到此处梁萧忽使一招“扪虱论道”这招出自北朝王猛的典故当初王猛见秦王符坚之时一手入怀扪虱一手指点天下大事脱略形迹甚为洒落。是以这招使来之时左手指点对方穴道右手人怀掏出匕短刀、暗器之物施以突袭。但是梁萧出手之际却加之变通左手指点如故右手却忽然圈转反拍自身心口。怪老者见状也依样画葫芦左手虚点右手拍胸。

    梁萧这掌拍下内劲自有分寸暗忖老者若然照势打落势必伤了自身。他掌到胸口内劲一收谁知怪老者竟也随之收劲不但未曾受伤左手五指仍然直直点来。

    梁萧未料他不但学会自家招式连内劲变化也学到十足错愕间已逼到帐角仓促间一个筋斗纵起使招“广成子倒踢丹炉”自上而下踢向老者心口。那老者照葫芦画瓢也使一招“广成子倒踢丹炉”两人一上一下身形交错梁萧顿觉背心一痛被老者反足踢个正着刹那间满腹酒水急剧翻腾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这一吐甚为出奇。以那老者之能也难照做并且他头下脚上若不闪避定被秽物溅个正着他只得气得哇哇大叫如风行草偃一般贴地滑出一丈有余。

    梁萧得隙翻身站定抬眼一瞧却见那怪老者瞪着自己怒容满面大吹胡子道:“坏小子你这吐水的功夫叫什么名字?”梁萧背心犹自疼痛闻言没好气道:“这招叫做天河倒悬!”怪老者搔头道:“天河倒悬怎地没听过……啊哟……想不得想不得!”他双手又敲脑袋神色惶急。

    梁萧暗忖道:“这老头疯疯癫癫武功却又高又怪!我打不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正欲转身忽见帐门外白光一闪贺陀罗足不点地般掠人帐内一张笑脸阴沉沉的瞧见怪老者打个哈哈道:“相好的你倒会算计竟躲到这里来了累洒家好找!”那怪老者两眼一翻道:“你是谁?谁是你相好的?”

    贺陀罗心道:“方才还与我打得要死要活!怎又不知道我是谁?哼是了这老小子有意辱人。”冷笑一声双拳齐出此时两人相距十丈梁萧不觉暗生诧异:“难道他一拳之威能远击十丈?”却见贺陀罗逼近三丈倏又变掌再逼近三丈又变做拳倏然间忽拳忽掌变到三次二人相距已不过五尺有余。

    怪老者却两眼圆瞪望着贺陀罗双手神情专注。

    梁萧闪在一旁见贺陀罗双掌微动不由忖道:“变拳还是用掌?嗯是了该当用掌。”不料贺陀罗大喝一声双拳齐出怪老者闪身出掌瞬息间二人换了一招劲风陡起激得四周杯盘纷落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偌大帅帐也为之摇晃。

    两人交了一招各各后跃三丈忽拳忽掌忽爪忽指遥遥出招口中更是呼喝不断如同喝酒兴起彼此猜拳一般但举手之间劲力沉雄世间少有。梁萧早先猜错了贺陀罗的拳掌此时从旁瞧着二人手段忍不住暗里猜测二人出拳出掌还是出指出爪谁料十余招看下来仅猜得两三招而已。更奇的是贺陀罗出手虽然清楚怪老者却未模仿他一招半式。

    梁萧屡猜屡错内心沮丧眼见两人出手越来越慢但掌风却越来越强。倏忽间贺陀罗掌势一滞怪老者大喝一声跨上一步掌势斜带贺陀罗掌力被带偏出拂中帐壁只听三声脆响支撑帅帐的木柱断了三根。梁萧见势不妙飞身逸出帐外立足未稳便听咔嚓嚓连环三响帅帐轰然塌落将二人盖在下方惟见两道隆起忽进忽退宛如龙蛇拱动。此时帅帐塌落惊动四方元军将士纷纷上前探看。

    伯颜等人也闻声赶回欲要上前但帐中二人的内劲传入牛皮帐中一起一伏均可伤人。伯颜见难逼近令人取来弓箭扯得满满的对准帐下之人但那二人来去如电一时敌友难知。

    这一番起起落落斗了约摸大半个时辰未知胜负众人正觉不耐忽听一声异响牛皮帐破了两道口子。又听两声怪叫两道人影不分先后跃在半空闪电般连交七掌。贺陀罗突地一个趔趄向后仰跌而出。那老者怪叫一声纵身疾进呼呼拍出四掌犹如狂风乍起浪涛相激一掌快似一掌。贺陀罗闪过三掌第四掌却再也躲不开正要抬掌硬挡伯颜嗖地放开弓弦三支羽箭连成一线向怪老者射去。

    怪老者武功虽强却也不敢托大硬生生收回掌势身子微缩躲过一箭双手疾抡又荡开两箭。不料贺陀罗趁机一拳送出击中他胸口那老者厉声长呼倒纵回去身形逝如轻烟鸿飞冥冥起落间掠过十丈越过诸军头顶隐没在一座帐篷之后。贺陀罗也翻身落地倒退半步长吸一口气脸色微徽泛白。

    伯颜收起弓箭目视那老者消失之处浓眉紧蹙方才那三箭蕴有他浑身之力不料竟无一箭中的亦且那老者挨了贺陀罗一拳尚能来去自如武功之高可惊可畏。伯颜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此人来历只得向贺陀罗道:“先生可曾看出他的来路?”贺陀罗紧闭双唇摇头不语忽见青影一闪那青衫老者飞步抢到取出一支羊脂玉瓶倾出三粒丹丸笑眯眯地道:“大师阴维脉略有滞涩服下这三粒药丸便可无碍。”

    贺陀罗接过药丸嗅了一嗅却不服下目光落到哈里斯身上。哈里斯面肌颤抖数下忽地笑嘻嘻上前一步拈了一颗服下。贺陀罗瞧他片刻见是无恙方才服下丹药吐纳数次张眼笑道:“常先生的丹药果然灵验!”伯颜微微动容斜睨那青衫老者道:“先生姓常莫非是‘笑阎王’?”青衫老者一怔嘻嘻笑道:“区区正是常宁贱号得入丞相法耳荣幸之至!”他嘴里谦逊面上却大有得色。

    伯颜淡淡一笑再不多言梁萧却甚纳罕:“这老儿医术似乎不弱怎地却落了个‘阎王’的名声?”

    却见贺陀罗一转眼望着明归笑道:“明先生你见闻广博不知猜出那怪人来历否?”明归微微一笑道:“明某眼拙得紧心中虽有几个人选不过细细想来却也不像还请贺先生指点。”贺陀罗阴沉沉一笑道:“明先生尚且不知洒家怎会知道此人出手全无定规叫人摸不透底细。”明归笑道:“贺先生客气了不论此人是谁下次再见必难逃出先生的手底。”

    他二人看似相互抬举实则明褒实贬贺陀罗与怪老头一战落了下风心知日后再会自保或许容易但要胜这怪人千难万难。但他素来脸厚善忍哈哈一笑道:“明先生过誉了。”明归只是微笑梁萧

    却对明归再也清楚不过见他举止谈吐便知他已猜到那怪人的来历只是为何不愿吐露委实奇怪略一沉吟忽有所悟:“他与这贺陀罗看似脱欢的左右手实则不大咬弦。明老头知而不言正想叫贺陀罗始终不明那怪人底细下次交手胜算大减最好栽在那怪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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