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外的老匡历经生死,塔内的老匡也遭遇了入塔后的第一次危机。他自以为领会了老拜伦的用意,洋洋得意地飞上天,开启天门,一头钻出生之戌塔。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被淹没在黑暗中的上古遗迹,也不是塔外那个大千世界中的任何一个场景,塔外——

    是一片虚无!

    一片完完全全的虚无,几乎没有语言可以描绘,因为这里没有黑暗,也没有光明,没有嘈杂,也没有寂静,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感触,什么都没有!老匡找不到自己进来时的入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他唯一的感受就是飞出圣堂的天门后世界就在瞬间消失了,或者说,自己到了世界的外面!空间的外面!时间的外面!

    这是怎么回事!老匡愕然,然而须臾间,老匡警惕地发现,自己的愕然也正在消逝!自己的感情,自己的记忆,自己的经历全都在飞速地消逝!这里不但没有世界,这里还将没有自我!也许什么都没有才符合这里的规则,这里甚至连“这里”都不应该有!

    死亡!

    常人至此,恐怕在无知无识间已遭尘劫,然而老匡是死过的人,恰恰就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死亡!死亡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吗!死亡在瞬间来临,没有外在的世界,也没有内在的自我——“我的世界原本是一片虚无,没有光也没有声音,连记忆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我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我也不知道时间是否在流逝,没有任何的东西给我参照,我也没有任何的情感在波动。喜怒哀乐都没有,甚至连孤单都感受不到……”

    刹那间,老匡回忆起自己复生后对韩扬描述的死亡感受(详见《第001章活见鬼》)。他的记忆恢复了,宛如黑暗中被点亮的一盏灯火。在生命之光的照耀下,生前的一幕幕细节清晰无比地浮现在意识之中。

    冰庐中,老拜伦从怀中取出蛰魂寅塔、蛰魂辰塔、蛰魂午塔和蛰魂酉塔,一对对地在床榻上摆好,自己也有样学样,取出那对无人值守的蛰魂戌塔摆在了塌上……

    “老朽天命至此,已没什么可谈的了。”床榻前,遍地都是残破的龟甲。每一片龟甲都有着相同的裂纹。老拜伦轻轻地一挥手,床榻上摆放整齐的十座蛰魂塔全都飞起来,一个叠一个地落入了自己怀中……

    蛰魂塔中空,十座塔按生亡次序间隔排列叠放,看上去既像一大摞冰激凌蛋筒,又像一座底座有十层的大宝塔。自己元神出窍的瞬间只来得及瞥了老拜伦一眼,便一头扎进了摞在最下面的生之戌塔……

    nnd,我知道了!我猜到了老拜伦的用心,却还是没有猜到他的手段!好一个“出塔前开启”啊,出塔后不是去大千世界。出塔也是入塔!出的是生之戌塔,入的是亡之戌塔!十座塔摞在一块儿已经变成了一个整体!这里,是亡之戌塔!我。又死了一次!

    怪不得“以其生之厚,以其无死地”这句修炼秘诀子有大祭司不曾告诉我,闹了半天是老拜伦自己加上的啊,奶奶个熊,没有死地就给我找块儿死地吗?一会儿出了亡之戌塔,我还要再进生之酉塔!十座塔摞在一起,我要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经历五次生死轮回!老狐狸啊老狐狸,你折腾起我来可真是不遗余力啊!

    感情与思维随着记忆复苏,老匡在一片死亡的虚无中破口大骂。人都死了还要骂街,活到他这个份儿上。也的确不该死。

    ……

    好在吵架骂人都要俩人才能带劲儿,老匡骂了片刻。便悻悻然住了口——别说活的听众了,周围连个死物件都没有,自己能骂给谁听呢?还是抓紧时间想想怎么出去才行,否则困在这里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一片虚无,虚无,修炼秘诀关于“无”的描述有什么来着?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方无隅,大象无形;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回想墨平亲传弟子的修炼秘诀,老匡的脑袋登时大了三圈。墨平大师撰写秘诀时用词极为简洁,通篇八十一章总共只有区区千余字,可是在这千余字中,“有”字出现了九十次,而“无”字则出现了一百零四次,两个字加起来竟然占了全文五分之一的篇幅,若非有与无的境界难解至极,墨平大师又何苦费这么多笔墨去阐述?自己又如何能在一时三刻间参透呢?

    有和无,到底是如何相生的呢?

    老匡在一片虚无中苦苦思索,想不通这个问题,他就无法离开亡之戌塔这片死地。与生之塔不同,老匡的处境是完完全全的一片虚无,没有空间,就没有边界,也就没有离开这里的道路或门径,有的,只是自己这个不和谐的存在。按理说,自己有思维、有感情、有记忆,应该算没有死,可是目前却处于一个“死”的状态,这算什么?自己算生,还算死?算有,还算无?

    彻底糊涂了啊!老匡仔细回忆老拜伦生前的一言一行,同样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想想也是,在亡之戌塔中活下来之后,自己已经彻悟了出生入死的玄机,下一步,应该初窥有无相生的境界了。有无相生境界是平行者修炼功法中的最高境界,现在回想起来,恐怕连老拜伦这个墨平的分身都没有勘破,否则他完全可以长留于世。既然老拜伦不懂,当然也无法给自己任何提示,看样子他只是把希望寄托于自己,然后就不负责任地把自己送到了亡之戌塔中,至于剩下的路怎么走,老拜伦也不知道,只能靠自己参悟了。

    老匡一次次地感受虚无,想像了解生之原力的性质那样了解虚无的本质,进而找出应对之策。可是虚无就是虚无——如果你没有对手,那又如何能打败对手呢?老匡无奈,又一遍遍思考秘诀中的带有“有、无”字眼儿的字句。可是相关的句子太多,琢磨琢磨这句觉得若有所悟。寻思寻思那句又觉得似是而非,始终抓不住重点。

    老匡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钻进了牛角尖,有无境界既然是墨平大师留在世间的心法中的最高境界,大师又用了那么多的语言对其进行描述,那就说明连墨平大师本人也没有彻悟这个境界,按照大师的思路去思考,肯定要走到红薯地里去,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在塔中参悟几十年的时光到达与墨平大师同样的境界然后出关。可是世间万法同源。修炼的方法有千百种,到达极致时却殊途同归,若是自创一条路去走,没准反而是捷径,至少不必重复墨平大师当年悟道时走的弯路。道法自然,塔内的老匡太过执着,反而走得偏了。

    ※※※※※※

    与塔内的老匡相比,塔外的老匡倒是走了一条“正道”——他已经冲进了那栋塔式建筑。

    只有正常猫儿大小的老匡气喘吁吁地躺在金色的地板上,水晶躯体色泽晦暗,猫嘴大张。上气不接下气。他身旁那株巨大的金色仪器看上去像刚刚被火箭炮轰过,而他身后的数堵金色墙壁上则残留着排成一条直线的大窟窿。

    空旷地带中心的塔式建筑占地数千坪,高度足有三十层楼高。只有接近它时才能真切地体会到这栋建筑的宏伟与壮丽。然而老匡却没有时间欣赏戈登人的建筑艺术,几分钟前,当他像颗流星一样迅速接近高塔时,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真糟糕!这么大的一座塔,要找到它的要害部位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好在老匡的运气不错,也许正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厚福那句话,当肥猫像颗穿甲炮弹一样撞碎几层墙壁冲进建筑后,赫然发现一台古怪的仪器正摆在塔内天井中央,仪器的顶端有一根十几米长的金色圆柱高高竖立。末端呈花瓣状绽开,虚托着一个形似分子模型的奇异装置。

    对于这个形状的装置。老匡实在是太熟悉了,早于一年前自己就曾在韩扬老妈的实验室里见到过。后来又在拆开的虚拟头盔零件中找到了它的身影,如今再会已经是第三次了,三者的形状几乎完全一致,只是大小色泽相差悬殊。毫无疑问,这玩意儿摆在这里,就相当于立了一块“我就是杀生场的发生装置”的大牌子。而摆在装置下面的那台仪器,平心而论,它的样式在普通人眼中根本算不上怪,外形方方正正中规中矩,上面有显示屏、有按钮,还有类似键盘的手动输入装置,与地球工业文明生产的大型计算机颇有相似之处。老匡觉得它古怪有两个原因:第一,遗迹中几乎所有的建筑、道路以及物品都是灰扑扑地,上面都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尘,厚度足以与月球表面媲美,可是眼前这台仪器却是明光铮亮一尘不染,在一片灰色的世界中绝对显眼;第二,老匡一路上遇到不少用金色植物式的计算机,却从未见过如此“老式”的机器,想来是生物分子技术制造的计算机业无法在杀生场中正常运转,戈登人才不得已用这种老古董来控制杀生场发生装置吧?老匡心念电转,瞬间判定那台古怪仪器上也应该有块“我是控制台,快来破坏我吧”的大牌子。

    老匡当时已是强弩之末,而且在他记忆中,杀生场产生装置的硬度是极高的,爬上去破坏那装置很是费时费力,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索性直接将体内所剩无几的能量化作蓝紫色雷火尽情倾泻在那台金色的计算机上。至于计算机中是否存放了有价值的资料——老匡根本无暇去考虑,戈登人的科技价值再高,也得有命去研究对不对?这时候下手若再犹豫,那可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破坏了控制装置,“嗡嗡”的充能声果然终止了,在地板上躺了半天,老匡终于喘匀了气,他费力地爬起身,但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他感到头晕目眩。似乎随时都有彻底晕过去的可能。可怜兮兮的瘦猫打开背囊想再找一颗黄金大丹补充体力,无奈囊中空空如也,只有十二座蛰魂塔静静地躺在里面。

    见到新得的那对蛰魂巳塔。老匡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转了。现在自己安全地进入了戈登人基地的核心,里面的一切已经是任君采颉了。贤者之石啊技术资料啊这些玩意儿,在也好、不在也罢,即便最终自己一样也没弄到手,敌人不也是同样拿不到吗?但无论如何,第六对蛰魂塔自己可是搞到了,能再见赛普洛斯,哈哈!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至少今天也是美好的!

    心情振奋。身体似乎也没有方才那样沉重了,老匡从背囊的侧袋中掏出一支漆黑的短笛,对准自己进入杀生场的方向,长长短短地吹了几下。

    老匡用的这支短笛名为“七飏笛”,是从暗夜精灵使黑月那里搞来的,去年黑月带老匡第一次进暗夜神殿时曾当着他的面吹奏过(详见《第266章性感女神》),后来被老匡看上了,软磨硬泡地要了过来。七飏笛有一个奇异的特性,那就是吹奏时旁人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手握另一支七飏笛的人却能感受到远方传来的共振。用来进行秘密联络再方便不过。可惜目前流传于世的七飏笛非常罕见,一是因为其取材于罕见的鸳鸯柳,必须在长得一摸一样的两棵鸳鸯柳的相同部位取下纹理、形状与长短完全相同的两段枝条才能进行制作;二是制作两支七飏笛时需要炉火纯青的植物加工技艺。精灵工匠必须分毫不差地将全部加工工序重复两遍,多一锉或是少一锉、锉轻了或是锉重了都会让一对鸳鸯柳材报废,因为七飏笛一旦制成必是一对,单独的一支七飏笛没有任何作用。据黑月说,在精灵的鼎盛时期,能够制出一对七飏笛就是精灵跻身高级工匠的标志,传说精灵史上的传世大匠师“季凌”曾用不同的木材制出了一对可以共振的七飏笛,由此留下了“七飏笛何须鸳鸯柳”的千古佳传。

    老匡按照约定的暗号吹完七飏笛,静候片刻。感受到手中的七飏笛传来了约定的回复暗号,这才放下心来。躲藏在杀生场入口处的好汉已经得知自己顺利进入基地核心并关闭了杀生场。再过片刻秘密搬家小分队就会带着药品前来支援,等他们一到。自己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长舒一口气,老匡拿起新捡到的一对蛰魂塔想把它们也套在另外五对塔上,可是蛰魂塔虽然看上去中空,想套在一起的时候却感觉像有磁力互斥一样怎么也套不上。老匡知道干这事儿不能用蛮力,何况此刻自个儿也没有蛮力可用,回想当时老拜伦摞塔的情形,又仔细观察那摞在一起的十座塔,这才惊讶地发现它们居然是按照顺序排列的。

    咦?看来老拜伦当时摞这些塔时另有玄机啊!想到以前在老拜伦手上吃的亏,老匡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还好,还好,这些玄机就由另一个自己去体会吧,我可是宁愿再闯一次杀生场也不愿钻老拜伦设的套了!不过这六对塔按理说是摞在一块儿才能救活赛普洛斯的,塔内的自己应该干不了这事儿,还得由我来,嗯,寅、辰、巳、午、酉、戌……生之巳塔和亡之巳塔应该放在生之辰塔和亡之午塔之间才对?

    老匡试图把摞在一起的十座塔从生之辰塔和亡之午塔之间分开,可这次的感觉却是两塔之间有极强的吸力,怎么也分不开;老匡又把爪子按在塔上冥想,想像十二座塔按顺序摞在一块儿的样子,但十二座塔纹丝不动,等睁开眼来,小塔们依然钉是钉铆是铆,谁也不挨着谁。这下老匡也没辙了,本着想不通就暂时放下不去想的原则,老匡把小塔统统收入背囊,拿出荧光镜开始打量身旁这栋凝聚了戈登人尖端科技结晶的建筑。

    这栋建筑共有内、中、外三层,外墙最厚最坚固,上面还饰有复杂的魔法阵,无疑是起防御作用的主墙,不过在魔法阵能量耗尽后它依然没能阻挡住流星猫的冲撞;外墙与两层内墙之间有将近三米的距离,两者之间相对**且有楼梯和架空的桥梁相接,仰头看去就像塔中又套着一个塔;最内层的墙壁围成了一个直径二十米的巨大天井,抬头仰望黑洞洞的似乎直通苍穹;天井周围一圈圈平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房间,天井的地板四周有一圈圆形缝隙。看样子整个地板是一个升降平台,操控主控计算机,中央平台就会在塔内上下移动到达要去的楼层和房间。不过显然平台的升降系统没有经得住岁月的考验。目前已经失灵了,看到平台四周有十几台类似能量枪之类的武器灰扑扑地低垂着脑袋。老匡不由得暗自庆幸,要是塔内外的防御设施保存完好,自己可能根本冲不进塔内,即使勉强冲进来恐怕也会立刻被烧成焦灰。

    不出意外的话,戈登人应该把有价值的东西都放在那些房间里,但升降平台无法使用,老匡又没力气蹦上去,只好顺着刚才撞出的窟窿走到外墙与内墙的隔离处。顺着楼梯往上爬。这些楼梯也不知是戈登人检修用的还是逃生用的紧急通道,它们可不像墙壁那么结实,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大半已经腐朽不堪了。好在老匡现在的体重和一只猫没什么区别,人踩上去肯定会塌的楼梯他踩上去却可以安全通过。哼哧哼哧地爬上一层楼,发现房间的门居然都是蜂巢形的六边密合门,门上也没有把手之类的东西,显然这种门的开关都是由计算机控制的,可主控计算机刚才已经被自己挠成碎片了,此刻就算有个正宗的戈登人来刷卡恐怕也开不了门。

    若是在平时,区区一扇门自然挡不住我们的神勇无敌变形金刚猫。遥想当年,克莱克特城那厚重无比的精金大门都被他硬生生钻了个窟窿,但此刻的老匡爬楼梯都要喘粗气。又哪来的力气破门而入呢?深入宝山却被一道门挡住,这感觉对于招财猫来说可是糟糕透了,老匡不死心,念叨着芝麻开门绿豆开门鸡毛蒜皮快开门伸出爪子在门上乱挠,又试图把爪尖探入门缝,可折腾了半天,那密封门依然纹丝未动,只剩下一只气喘吁吁的猫瞅着门吹胡子瞪眼。

    好在世上有句话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老匡对着蜂巢门运了半天气。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六边门,对啊!当时老拜伦不是说有六对蛰魂塔就能构成一个六芒星阵吗?自己刚才为什么没试试将蛰魂塔摆成六芒星阵的形状呢?

    想象着韩扬和沃克一进来就看到赛普洛斯和伊莎贝拉站在他们面前的惊喜。老匡迫不及待地从背囊中拿出蛰魂塔坐地冥想。天地万物渐渐隐去,六对蛰魂塔在意识中漂浮起来。环绕着老匡,化作圆上的六个。老匡用心感受六对塔彼此之间的联系,一道道联线在之间渐次亮起,以老匡为中心,勾勒出交叠在一起的两个正三角形。

    老匡对六芒星阵所知不多,但和天凯武在一起混的时间长了,多少也有些了解。他还记得以前曾开玩笑说六芒星阵是“流氓星阵”,因为构成星阵的两个三角形中,尖端向下的三角代表女阴,尖端向上的三角代表男根,只有二者交合才能容融圆满。不过话说回来,传统的古阵法大多都有阴阳交会的含义,只是有的称之为阴阳两极,有的称之为正负能量,说法不同本质却是相同的。老匡心知眼下已经弄清了六个能量节点之间的联系,下一步应该是促进能量在阵内流动起来,因为但凡非瞬时性的魔法阵都是一个闭合的能量回路,正负能量必须在交互回流中才能转化为声、光、力、场等其他形式的能量,进而实现魔法阵的功效。老匡尝试着催动塔内的能量,却愕然发现构成每个的生、亡二塔也是一个小的魔法阵,换言之,两座塔构成了自己的能量闭合回路,生之原力正在塔内涡旋涌动。老匡感到有点纳闷,因为按照正负能量流对应的原理,蛰魂塔内还应该有一种与生之原力相反的死亡能量在涌动,可是自己却丝毫觉察不到这股能量的存在。

    这并不奇怪,连身处亡之戌塔内的老匡都感受不到任何能量,塔外的老匡又怎可能察觉?不过,也正是因为所处的环境不同,两个老匡所采取的对策也大相径庭,塔外的老匡只是略略迟疑了片刻就不再执着——也许,那是一种自己无法感受的“暗能量”?姑且如此称呼这种未知能量吧。反正两种能量是互补的,自己引动生之原力的话,暗能量理应也会逆势而动。

    老匡没有在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暗能量上多花心思。主意打定,他便准备引动蛰魂塔内的生之原力外流到六芒星阵之中。不去琢磨暗能量。却用生之原力将其引动,这做法另辟蹊径,连亲手缔造蛰魂塔的墨平大师都没有想到,塔内老匡遭遇的最大障碍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塔外的老匡绕过了。不过这条路也不是一帆风顺——六对蛰魂塔看上去一模一样,究竟应该从哪对塔开始引动生之原力呢?胡乱选一个肯定是不行的,试图联络塔内的墨平弟子,也没有任何回应。老匡逐次将冥想的精力聚焦在每对塔上,终于发现蛰魂戌塔与其他的塔感觉上有些不同。那是一种相隔千里却心有灵犀的感受,很难用语言描述,可是冥冥中却似有召唤在暗示着自己从此处开始。

    另一个自己也许正在蛰魂戌塔之中吧?老匡当下不再犹豫,伸出爪子按在蛰魂戌塔上,小心翼翼地催动体内一丝生之原力,沿着六芒星阵倒三角形的一边缓缓注入塔中。老匡此刻油尽灯枯,能催动的生之原力自然细若游丝,甫入塔中,有若滴水入海,完全没有反应。正犹豫是不是等韩扬等人带着药品来后再做尝试。蓦然间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塔内传来,宛如榨汁机一般瞬间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生之原力压榨殆尽!老匡大惊,竭力想抽回爪子。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牢牢地吸在蛰魂戌塔上,与当年第一次用蛰魂塔克制兽人亡灵的情形一样,怎样用力也无法挣脱。与此同时,蛰魂戌塔方向传来的吸力却越来越强,吸干了老匡体内的生之原力,又开始毫不客气地抽取老匡自身的生命力,眼瞅着水晶猫的身躯如烤箱中的葡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下去,照这个速度。只要再过片刻的功夫,自己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老匡很怕死。但与那些遇到危险就瘫软如泥的人不同,越是在生死关头。他的头脑就越是镇静、越发清醒,强烈的求生意识会激发他所有的潜能,竭尽全力去争取一线生机。发现脱不开身,老匡立刻意识到自己输入的生之原力已经启动了六芒星阵,水晶猫躯体则成了魔法阵的一部分,蛰魂塔之所以抽取自己的生之原力,是因为自己扮演了魔法能量的输入端的角色。一念及此,老匡赶忙停止无意义的挣扎,伸出脚爪触及六芒星阵中倒三角形的另一个蛰魂午塔,并用意识抽取其中的生之原力。刹那间,一股暖流从蛰魂午塔中汹涌而出,顺着脚爪流经躯体,灌注到蛰魂戌塔之中。

    水晶躯体本能地吸收着流经自身的生之原力,近乎枯竭的生命又渐渐充盈起来,危险似乎已经过去,可是老匡并没有松懈,他敏锐地觉察到此刻自己只是一根单向的能量导线,将生之原力从蛰魂午塔中析出,灌入蛰魂戌塔之中,只要时间稍长,两塔之间的能量必然会失衡,最后肯定是一个灾难性的后果。想要让魔法阵达到正常运行的平衡状态,就必须构建完整的魔法能量回路,老匡又伸出了一只爪子,牢牢勾住了倒三角形的最后一个,蛰魂辰塔。

    至此,六芒星阵的倒三角形部分构筑完成,塔中的生之原力由戌塔、经辰塔、至午塔,最后再返回戌塔,循环往复,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回路,而水晶猫躯体则充当了三个之间的通道,让能量可以在三者间畅流。然而完整并不代表完美,倒三角形仅仅是六芒星阵的一半,它的真实含义是代表万物之源的宇宙之母,是“孕育生命火种”的地方,老匡刚松了一口气,又感觉周身像着火一样发起烧来,没有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暗能量的约束,生之原力经由体内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宛如短路的巨大电流在导线中超负荷流动,转眼间就要将其熔融。老匡猜到这是魔法阵尚未构筑完全时产生的异象,索性又伸出三只爪子,勾住了六芒星阵的正三角形的三个,蛰魂巳塔、寅塔和酉塔。

    若是有人此时闯入杀生场核心,呈现在他面前的是这样一幅怪异的情景:金色的地板上,十二枚小塔两两成对摆放成一个正六边形,在六边形的中央横躺着一只说昆虫不像昆虫、说猫不像猫的六条腿的透明怪物。这只怪物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是透过他那水晶般的躯体,却可以观察到一条条绿线在体内交错纵横、穿梭不休,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一个六芒星阵的图案,而星阵上方的空间,也随着绿线的闪烁时不时地轻微扭曲。这样的魔法阵可谓简单到了极点,也怪异到了极点,平心而论,古往今来构建魔法阵的材料大都稀奇古怪,有走兽的鲜血、飞禽的羽毛,植物的汁液以及各式各样的宝石、金属等等,可是像老匡这样,以阵法师自己的身体构筑魔法阵的情况,绝对称得上天字第一号,不但前无古人,后面也绝不会再有来者。

    可是怪异归怪异,此刻的六芒星阵却是完美无暇的,一方面,生之原力在阵内的流动极为顺畅,因为水晶猫躯体原本就是生之原力的最佳载体,魔抗小不说,还能自发地对魔法能量流进行微调,若换作其它魔法材料,魔法阵反而不会运行得如此流畅;另一方面,老匡虽然感受不到暗能量的流动,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生之原力的流速不断降低,最终趋于稳定平和,这肯定是抑制生之原力的暗能量场在起作用。此刻老匡无须再去人为地催动或抑制能量的流动,魔法阵浑然天成,阵内能量宛如人体内的血液一样流转自如、自适高低,同时还顺道将身体中的沉渣杂质荡涤一空,宛如涓涓的温泉水流在冲刷周身的毛孔,又如千百双温润的手掌在按摩全身的肌肉骨骼,每一个细胞都在生之原力的冲洗滋养下变得莹润丰满,在极度舒适与极度倦怠的双重作用下,一股不可抗拒的睡意铺天盖地地袭来。

    “伙计,我的活儿都干完啦。能不能救活赛普洛斯和伊莎贝拉,就看你的了。”

    喃喃地自语了一句,老匡便沉沉坠入了憨实的梦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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