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里的污水直到夜晚才沉淀清澈,轻轻把表面的清水倒进盆里,以免搅动了桶底的泥沙。王玉婷如释重负,双手撑住腰部扭动,解除它的疲劳,但她又皱了皱眉,新的困难还等着她。

    王玉婷把满是泥浆,已不能分辨颜色的衣服和袜子扔进盆里,蹲下身搓揉起来,旁边还放着双被污泥覆盖的靴子。才洗好一只袜子,她发起火来,把它砸进盆里,溅起水花。

    总得找个人来发脾气,但那个人决不能是汉尼拔,如果向他发脾气,他会把她赶出军队,她就只能在这个臭气熏天的沼泽里徘徊,永远走不出去了。不过他又的确是王玉婷怒气的根源。

    罗马人封锁了所有南下的道路,阻拦了军队前进。所有人都认为不能停下脚步,王玉婷呼吁从罗马人的封锁中杀出去,但汉尼拔不理睬她的建议,他选择了最难走的一条路,穿越沼泽和亚平宁山。这条路虽然没有敌人,但从那一刻起,军队的苦难开始了。

    他们不得不连续三、四天无法休息,整天泡在沼泽的污水中,在浸过大腿和腹部的水中行走。水下柔软的腐泥拖住了脚步,让每一步都前行得很艰难。许多人死去了,特别是那些来自北方的民族,他们不习惯这样的地形,每天都有人在疲劳中倒下。

    王玉婷把脏衣服胡乱洗了一遍,也不知道洗干净没有,就算完事了,反正无论多干净,不久后就会再弄脏。把它们晾在帐篷外后,立刻钻进帐篷睡觉。但她睡不着,好不容易才找到块较干燥的地面可以搭帐篷,本来应该大睡一场,可沼泽里的蚊子扰得她心烦,翻来覆去后,坐起来了。

    把身子卷进毯子里,蚊子就会袭击脸部,实在无法入睡。王玉婷拉开帐篷的布帘,借着营火看到德尔非他们竟然把自己的脸也缠住了,只留下鼻孔露在外面。她可没他们这种好耐性,王玉婷钻出了帐篷。

    以为可以在辎重队里找到驱蚊的东西,可是一无所获,还被那些因她翻东西发出的噪音吵醒的人骂了一通。王玉婷很憋气,大步远离了辎重队。

    王玉婷看见将军的帐篷里仍有光亮着,这在漆黑的营地中很显眼。她哼了一声。

    “我告诉过你走大路。那些罗马军算什么东西,他们才多少人?我们突破他们的封锁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你就是不听我的,非得走这条烂路,把我们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还没走近帐篷,她已经大声嚷嚷起来,没经允许,推开卫兵就闯了进去。帐篷里的情况让他立刻闭了嘴。王玉婷傻站在入口处,帐篷里有三个人,汉尼拔和他的副官兼骑兵统领马哈巴尔,另一人是随军的医生。

    “你来得刚好,去弄些清水来。”马哈巴尔抬头看了她一眼,吩咐说。

    王玉婷仔细观察发生了什么事,汉尼拔的左眼又红又肿,像是被细菌感染了。这不是什么怪事,进入沼泽后不少人都因恶劣的环境得了这样那样的病。

    王玉婷不但没有听从马哈巴尔的吩咐,反而进入帐篷,幸灾乐祸地在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了。“早就劝你别选这条路了,现在弄成这样活该!我看你的眼睛凶多吉少,瞎掉是必然的!”

    “怎么能这样说话?太没礼貌了!”马哈巴尔气愤地想教训这个丫头,但汉尼拔拉住他的胳膊,制止了他的冲动。“别跟小孩计较。我们的队长有怨言是正常的,她是我们娇贵的小花,不应该过艰苦的生活。”

    “呸!谁是你们娇贵的小花?我像那种不能吃苦的人吗?”王玉婷把脚搭在了桌上,不服气地反驳,“我只是批评你不听取别人的建议,与我能不能吃苦没有联系。”

    “当然没有联系,我说过有联系吗?冲破罗马人的封锁线的确很容易,但之后呢?我们的队长,你将怎样面对全意大利的军队和与自己人数相当的执政官率领的主力军的正面冲突呢?”

    王玉婷语塞了,她一时也想不出对策,只能嘟哝着嘴。卫兵端来了清水,医生忙着为汉尼拔洗眼睛,没人再理会她。王玉婷愤恨地看着他们,无趣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帐篷,始终不愿学其他人的样子,把自己装扮成可笑的“木乃伊”,王玉婷饱受了一夜蚊虫叮咬之苦,只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成了最早起床的人。

    虽然是早晨,可沼泽的空气也不见得清新,依然充满难闻的腐土臭气,王玉婷提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今天又得整天泡在水中。远方有山峦的影子,听人说那就是亚平宁山,他们在沼泽中的行程应该是最后一天了。

    夜间的巡逻队在天亮时回来了,他们一点也不像平时的模样,急匆匆地冲进了军营。王玉婷预感到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她想拦下他们,可是这些人推开她的阻拦,奔向将军的住处。

    不少正在起床的人被惊动了,纷纷从帐篷里探出了头。王玉婷追上这些人,想弄清出了什么事。可她用不着这么费事,很快将军的帐篷里有人跑出来,找到了她。

    “队长,汉尼拔将军请你去帮个忙!我们巡逻时发现个可疑人物,在他身上搜出封信。”士兵拉着她,又跑了回去。

    王玉婷被他的描述吓了一跳。可疑的人和可疑的信,再加上需要她“帮忙”。王玉婷怀疑是那个罗马傻小子又给自己写信了,而且被劫下。不管上边写了什么,自己通敌的帽子戴定了。可是细想又不对劲,他是怎么知道她目前的位置的?

    进入帐篷,汉尼拔手里玩转着信件。王玉婷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它,她看傻了眼,那是一张纸。

    “看来这封信只有我们的队长才能读了。我见过你使用过类似的文字和书写材料。”汉尼拔将手中的信递给了她。

    王玉婷如同抢夺般把信接住。才看几句她已经不能控制情绪,意外和兴奋使她双手颤抖,差点把纸撕碎。

    “写什么了?”汉尼拔知道她已经读懂上边的内容。

    王玉婷捧着信,不知该怎样描述,“这是一个朋友写给我的信,他来找我了,而且他离我不远。”

    “送信的人呢?送信的人在哪儿?”王玉婷激动地追问巡逻队的队长。

    队长知道自己劫下了封了不得的信,但只能遗憾地说:“我们昨晚发现有可疑的人在附近,本来想抓住他,但他想逃走,于是我们向他放箭,他被乱箭射死了。”

    “死了?”王玉婷大叫,“那我找谁送回信呢?这个家伙只说他在罗马执政官那里,也没说以后的联系方法!”她把信掂量在手中,斜眼看了看汉尼拔。将军还等着她的解释,这可成了件棘手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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