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她慢慢抬起头瞧见几乎不进她房的丈夫在门口踌躇着。

    「妳在写信吗……那我晚点再来好了……」

    她淡淡一笑:「你若有事可以说不碍事的。」

    「呃……」他的视线始终不愿停在她的脸上即使她蒙了面。「是这样的……我有事要跟妳谈……」

    「哦?」

    他舔了舔唇:「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到前厅去我备了水酒……」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他逃避的眼神良久才轻声说道:

    「既然是夫妻何必说话这么客气?你先去吧我收拾收拾就过去了。」

    见他松了一大口气后像有鬼在追赶似的匆匆地跑走了。

    她的神态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继续写着未完的信──

    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在常宁镇的那一夜你拉着我的手走在冷清的大街上。大街上有口井你说那口井又叫妒井。据说是好久好久以前在还没有常宁镇时这口井就已经存在了一个妒妇跳井自杀所以捞起的井水都是酸的像醋。

    我笑问:有人喝过这死过人的井水吗?

    你说:谁敢呢?

    我又说:既然不敢怎么能尝得出是酸醋呢?

    你笑笑只说:这只是传说。传说不见得是真实的。就算是真实的也永远轮不到我头上。

    那时你走进雾中我仍站在井旁────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听见了井里有声音。

    那声音是个孩子充满稚气催促着某人快点再晚苏姑娘的尸身就腐烂了来不及了──

    当时我骇极以为自己错听吓得差点失了魂不敢说出口怕地府冤魂知道我听见了。我立刻追上你主动握住你永远可以温暖我的手你还奇怪我怎么汗湿了掌心?

    那时我好怕好怕尤其听见她提到苏姑娘的尸身。苏姑娘?我也姓苏啊世间怎会有这般巧合?是不是指我呢?我还活着啊哪儿来的尸身?我想了又想告诉自己天下间姓苏的何其多我疑神疑鬼只会让自己走进死路里所以我不再想了──可是现在我好希望那位苏姑娘就是我。

    对不起大哥我……等不到你了。虽然等不着了可是你的模样在我心中从未褪去一分一毫我相信少昂在你心中亦然是不?

    我不想一生一世系在颜家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引我回家?没有人带我我怕我回不去。我不求光明正大地回去丢了苏家的脸只求大哥把我放在家中一个小小的角落只要让我知道我身在苏家再也不会离开好不好?

    对不起我没办法祝贺你的婚事了;对不起大哥请向嫂子说对不起让她的喜事沾上秽气了请她不要讨厌我……也请大哥偶尔、偶尔地想起你曾有一个叫少昂的妹子。

    除了见不着你的遗憾外现在少昂好高兴我终于有机会可以回家了;终于不用再以面纱遮脸了终于……可以放弃所有不该有的美梦了。

    这个世上没有我想象中的人永远没有。

    大哥我知道他将要做什么而我只是顺水推舟离开这个家罢了。你不要怪他也不要怪任何人……

    最近我一直在想我爱他吗?

    不我不爱他。这个答复直觉从心里升起。从来没有互相知心过的夫妻怎会相爱呢?我想我之所以无法忍受是因为夫妻之间的独占欲吧我无法忍受他的身子被无数的女子碰过那让我觉得恶心!

    所以不要怪任何人我喜的很高兴离开这个家离开自己丑陋的身体……或者还包括我的心?

    永别了大哥……

    少昂绝笔

    ***

    「喝下酒?」她偏头故作讶异地问道。

    「嗯……是、是啊。」颜起恩略嫌结巴地说道:「如果妳愿意让我纳妾……那自然就不必喝了……」

    「纳几个妾呢?」

    他微呆片刻一时之间没有料到她的爽快直到屏风后头有人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才赶紧道:

    「至少两、三个。」

    「包括你在外头的花天酒地吗?」

    他闻言脸微红又怕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于是硬声硬气道:

    「大男人的在外头谈生意这些自然是缺不得的!」

    「你是读书人也有田租供你衣食无虞你谈什么生意?」

    她的不以为然让他胀红脸恼道:

    「男人家的事女人管什么?没错我是靠妳家的家产过活但我也有我的骨气!等我翻利数倍会原封不动地把妳带来的所有嫁妆还给苏少爷的!」

    「我大哥从来没有要你还过。」她平静地说。

    「不还难道要我永远被妳压得死死的吗?」

    「既然你自觉受到委屈为何当日要接受大哥的提议呢?」

    「我……」

    「我曾见过你的朋友──」见他面露惊讶面纱后的唇微微扬起:「是你的读书朋友成亲几个月你不常在家我以为你跟着寒窗苦读的朋友一块静心念书去了我托人寻到了他们才现你久未跟他们联络──」

    「那些人寒酸得可以见了面只会要我施舍!什么求取功名?等我认识了官少爷要买几个官位都不是问题妳……到底允不允我纳妾?」他鼓起此生最大的胆子大声说道:「咱们可得先说好妳若允了别回头向妳兄长哭哭啼啼的女子三从四德出家从夫的道理妳该明白妳碍我纳妾就等于犯了七出之罪中的妒我可将妳休了不但妳从此遭人指点连苏家都因此而蒙羞──」

    「我就是怕让大哥蒙羞啊……」她喃喃低语垂往视那二只酒杯。一张麻子脸已让她一个人痛苦不堪了如今要因此再让大哥跟苏家而受累不如、不如……

    见她有些示弱颜起恩心中大喜。原来整桩事不若他所想象中难办嘛准是她兄长的精明威严让他不时有错觉以为他娶回来的妻子也是如此思及此他口气透着威胁喝道:

    「总之我给妳两个选择。允或不允?允了从此皆大欢喜妳有妹妹们伺候我也乐得不用想起妳来。若不允──」他哼了一声:「念在妳苏家给过我不少帮助的情分下让妳赌一赌就喝下这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由上苍来决定妳的生死、我们夫妻俩的缘分。若没毒好我认栽了!从此不谈纳妾可也不准妳兄长再来探妳连一次也不准!」言下之意颇有不让她告密之嫌任由他在外花天酒地也不准理。「若喝下有毒的……妳就别怪我了!是妳自己妒意过甚违夫之意自找死路!」

    他有心将话说绝了料她不敢碰杯──啊啊!他瞠目见她毫不犹豫地择杯饮下屏风后齐声惊呼。

    颜起恩一时哑口:

    「妳……妳……」

    「我喝下了。」她笑道。

    吃惊过后他一阵恼怒。「好个苏少昂妳真连点机会都不给我吗?妳已霸住了颜家夫人的地位还连延续我颜家子孙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原来你是为了生子才在外头搞七拈三的吗?」

    「妳……」

    「你的事我都知道。」她微笑:「城尾的俏寡妇、楼内唱曲的小姑娘青楼的清倌身都在等着你还有我身边的丫鬟不是吗?」

    他的脸一阵白随即低吼:

    「就算不允我纳妾我也不会碰妳的苏少昂!我瞧见妳的脸就想要吐!当初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允了苏少爷的提议。我心想就算再丑又能丑到哪儿去呢?娶妻当娶贤却不料娶回的丑妻竟是个妒妇!」

    「娶妻当娶贤这道理你也明白?那么你的眼看见了什么呢?我没有在府里尽过一丝一毫的心力吗?我没有试图讨好你吗?还是我努力当贤妻的时候你看见的只是我的丑。」她淡淡地说道:「无论如何都无所谓了……就算你想碰我我也不会让你碰。你要纳妾随便你了我都再也管不着了──」

    既然随便他了她何必喝下去?正要开口忽地瞧见她的身子有些颤抖难道受了风寒?这可不行还没有谈判好她若倒下去他可不见得有胆量再试一次啊。

    答──答──答──

    什么声音?像水落在地面上的哪儿在滴水……始终逃避的视线落在地上那一滴滴的血。他骇然抬头瞪视着永远不敢正视的妻子。

    她的面纱已被血染红了──为什么?

    「苏少爷!苏少爷你等等老奴去通报一声啊──哎啊跑这么快!少爷少爷娘舅少爷来啦!」

    「是大哥?」苏少昂又惊又喜正要转身忽地天眩地转火烧似的身子再也站不稳了。

    「少昂!」苏善玺一进门先瞥到熟悉的背影安在心口一松终于确定多日来的担忧都只是一场虚惊。还来不及绽出笑颜又见她纤细的身子忽地软了下来他脱口一叫不顾自身安危及时接住她无力的身骨。

    突如其来的冲力让他俩双双跌坐在地他左肘撞地忍住疼痛护住她的身躯。

    「少昂妳还好……这血……这血哪儿来的?」他瞧见她面纱被血弄湿心头惊惶连忙掀了她的面纱血从她的唇角汩汩流出一时之间他的六神几乎无主了。

    「大哥……我还是见到你了……」她心里好高兴:「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看见你最后一面了……」

    「妳在胡扯什么?什么最后一面?」他直觉地喃道。他还在梦中吧?是啊他又在作梦了在赶往颜府的途中他累极所以不小心睡着了原来他的梦是这样啊……难怪他夜夜被吓醒这一回怎么还没醒呢?

    「大哥瞧你不管是生气的、沉默着还是笑着的时候总是这么地好看……小时候我心情若不好看着你就觉得赏心悦目到快要飘起来了呢……」缓缓伸出手想碰他他立刻反手握住。

    「妳爱瞧我大哥就让妳瞧一辈子……」恍惚的神智慢慢归位理智告诉他这是现实他宠爱的小妹命在旦歹岂容再浪费时间他连忙道:「对啊我是怎么了?妳还有一辈子要过啊!」立刻抬起头来正要叫人去求救忽地见到厅内除了他亲手择选的妹婿外还有几个陌生的男人从屏风后狼狈地现身。

    他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就听见有人喊道:

    「颜兄这可不关咱们的事啊!」

    「是啊是啊咱们是教你放醋水没有要你真放毒药啊!」

    「为了纳妾毒杀妻子这罪名咱们没法担啊!不关咱们的事快走快走啦──」

    毒药?纳妾!苏善玺闻言心中已知几分真相原是温和的眼眸剎那充满通红的怒火瞪向那个他一直以为的老实人。

    「你下毒!」他咬牙切齿道。

    「不不……我没有……等等你们别走啊……」

    「少昂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犯了什么罪要你狠心至此?」

    「我没有要杀她啊……我只是……只是叫下头的人放醋真的舅子你要相信我啊!」

    「元醒哥哥?」她犹豫地轻喊。

    原要追根究底的苏善玺连忙握紧她的手压柔忿怒的声音:「我不是元醒。」

    她闻言松了口气唇畔很费力地露出笑来:「还好我差点以为认错人了……奇怪元醒哥哥老是又凶又坏的我怎会把大哥看错是他呢……」

    「是啊他凶他坏赶明儿个他也到了我要他就站在那儿任妳骂、任妳打好不好?来妳先别说话我背妳去找大夫。」

    「不要不要……别动我大哥我头晕我怕你一动我……我就会睡着了……我好高兴哪少昂原以为没有法子见你最后一面的……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呢?」等了又等没听见他在说话她心里一急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却现他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她的心里而视线内只是模糊的一片。「大哥?」

    「我……在。」

    「你……怎么不说话了?」

    苏善玺闭上眼附在她耳畔清楚地说道:「大哥宁愿不要这样的心灵相通。」他重复说了四、五次她才听得明白。

    她的眼神已有些空茫连焦距也对不准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他要她嫁人要她过着最快乐的生活结果呢?早知如此不如、不如他就──

    「可是我喜欢……至少大哥听见了我才来得及见我最后一面……」

    「别老说最后一面的妳还有大半生的日子要过……妳放心等大夫来了妳会没事的!我会要所有伤害妳的人付出代价!」

    「没有人伤害我……真的大哥你要相信我……砒霜是我自己放的……我只是没有想到会作的这么快……我原想有机会走回房就像是睡着一样地离开……」

    「妳自己下毒?为什么?为什么?」他喊道:「妳要为他脱罪?他要杀妳啊!」

    「他?」费了好久的工夫才从模糊的意识里想起这个人来。「我不想谈他……不想……不想可是……真的与他无关……大哥……是我自己决定这条路的……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这种没有希望的生活一想到……我必须在这间笼子里关上四、五十年我宁愿重头再来……」

    「妳不想过可以回家啊!」他闭上眼道:「难道妳忘了还有我吗?在妳心中就没有我的存在吗?」

    「我从来没有忘了大哥……我好想回家好想好想……大哥你曾告诉我男婚女嫁是人生该有的经历所以你为了我觅着良缘……我听话也期待……可是你太宠太宠我了……在你的照顾下我几乎忘了面纱下的脸庞……我以为只要我努力肯付出我的脸不会是问题……可是、可是……到最后我才现只要我的脸是这样……我的心意就永远不会传达出去而我还必须熬下去……三十年、五十年……就算回家了不是再嫁就是大哥照顾我一辈子不管哪个选择……都会让苏家遭人指指点点……甚至不停地重复着现在的日子愤恨、妒忌、失望……我想要重来啊……大哥我好想好想换张脸……不会再遭人嫌弃不再会自卑……好想好想哪……」

    「妳这个傻瓜!」

    她彷佛意识有些飘远听不见他的话了继续喃道:

    「我……想回家……」

    「好我送妳回家!我送妳回家!」

    「有大哥送我……我就安心了……不要把我独自留在这里……我生是苏家人……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我不要死为颜家鬼……」

    苏善玺闭上俊目用力地止住浑身的颤。血仍像是挣脱了躯壳的束缚不停地流下她的唇角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她的双眼已无神像极当年临终前的亲生爹娘与苏老爹──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啊!

    「大哥……?」

    充满热气的喉口上下滚动着试了好几次才出声音来:「我不怕妳要求就怕妳什么也不求少昂什么时候妳想要的东西大哥没有为妳弄到手?」见她连露出迷惑的表情也这么费力他心中抽痛到连忍都忍不住的地步。

    为什么要忍呢?他抬起头来阴狠地瞪着他以为是最佳妹婿的男人。

    「这……这不关我的事啊……」不知何时颜起恩双腿虚软无力跪跌在地。

    他的眼睛是瞎了吗?念会让这样的人来蹧蹋他的妹子!

    「我要你写放妻书!」

    「……可是……可是……」

    「还不快去准备笔墨!」他喝道。

    「大哥……你在做什么……?」

    他微微一笑柔声附在她耳边清楚地说道:

    「我让妳回家我一定让妳回家。」抱紧怀里愈来愈没有生气的身躯他将心中所有的恨意全转嫁给颜起恩抬冷声道:

    「我要你写下放妻书从此苏颜二家老死不往来。」

    「舅子!」

    「怎么?你是舍不得少昂还是舍不得这附带的一切嫁妆?你怕回你破屋怕再过苦日子吗?」

    他终于明白盘旋心中那股不对劲之处是什么。

    当日他看中的是一个老实的读书人以为这样的人才能配上少昂但他太年轻以致忽略了世间有一种人最易被金钱腐蚀!

    「舅子……休书……得要有名目的……少昂她虽妒……可我想还不至于……」

    「谁要你写休书?你以为我会让她背负七出之罪吗?我念一句你写一句不要让我现你从中动手脚!快点!」低头看她似要睡着他连忙轻喊:「少昂妳再撑着点、再撑着点!」

    「……要回家了吗?」

    「快要了快要了。妳要睡着了到了家我可不叫醒妳喔。」

    「好……我不睡……大哥你好暖……」

    知她身子越寒冷连忙紧紧抱住她双手不再擦她的血改而覆住她的麻子脸试着让她感到温暖起来。

    他开口一字一语清楚道:

    「……夫妻结原情深义重……三世结缘始做今生夫妻……无奈二体难一心今缘浅生怨……你写快点!拖拖拉拉的你多久没有动过笔了?」他斥道。

    「你……其实是元醒哥哥吧……只有元醒哥哥才会这么凶……大哥是很温柔的还是……还是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看清楚大哥的真面貌……」她气若游丝地说道。

    「我当然是妳的大哥一辈子都是!元醒那家伙想冒充我都不允!」

    「一辈子啊……」唇畔想含笑却已无力。眼前白雾一片身子又冷又沉原来死亡并不难受真的只是遗憾没能看清楚大哥的脸……不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她终于能脱离这样的宿命不必再用一辈子去自卑自怜她的相貌、去愤恨老天的不公、去与她的夫君纠缠不休──她高兴都来不及了。

    她也见到大哥了……没有什么好遗憾了……她慢慢合上眼想睡了远处又有人不知在念些什么随即有东西塞进她冰冷的手中。

    是那尊白玉娃娃吗?

    她细心地藏在衣服里是大哥拿出来了吗?

    「少昂妳是苏家人了妳永远都是苏家人了……妳醒醒妳手里拿着的是放妻书……没有人可以毁妳名誉妳生是苏家人就算是……也是苏家魂了……」

    她闻言心中惊喜万分却无力表露出来想要告诉他记得一定要引她回家……嘴唇掀了掀到底说出口了没她根本不知道。

    远方又飘来声音了这声音好哀伤、好哀伤哪。

    「……我会带妳回家的……我让妳一辈子都陪在大哥身边……我知道妳会迷路……妳这傻瓜连在自家宅院里都常走错路……大哥不亲自带妳回家妳一定又会迷路……」

    她松了口气紧紧地抓住那张释放自己命运的放妻书满足地动了唇想要告诉他下辈子她要当个没有心的女人没有心就不用再烦恼了。

    「少昂?」

    大哥……奶娘曾告诉她成亲是为了要与最喜欢的人生活在一块……她可以确定她的夫君绝非她心中所爱那么她最喜欢的人是谁呢?

    脑中混乱无比直觉地额间有痣的青年闪过。

    啊原来她最喜欢的人是──

    「少昂!」

    远处传来悲痛的叫声是叫谁呢?

    想要回头看前方已有人在叫她了。

    ──走吧妳的时辰已到了──

    没叫她的闺名但她知道有人来引她了。是大哥吗?要引她回苏家了吧?

    ──嗯……我好高兴我能回家了……我能重新开始了……

    ***

    一进宅院就暗惊四周静得可怕连个仆役都没有瞧见。苏元醒让马车停在外头一路走进院中来到前厅门口见到苏善玺的背影僵硬不动。他心中微讶走到门口:

    「大哥?」

    这家伙连动也不动地他只好从侧门走进一进去瞧见他那个只见过几面的妹婿正骇然地跌坐在地像被吓出魂似的呆若木难他心里暗叫不妙直觉地将视线转向苏善玺怀中所抱的身子。

    「少昂!」他脱口奔到面前叫道:「大哥你还抱着她做什么?还不快请大夫──」话未完手指才碰少昂的脸那脸、那脸已是冰凉寒透又僵硬显然死去多时。

    他嘴微启慢慢转头瞧向颜起恩后视线落在桌上两只杯子。

    「不关我的事……」颜起恩喃喃:「我没要她死的……我只是……只是想要纳几个妾想要女人的温暖……就算她给不起……也不必寻死啊……」

    寻死?是少昂自尽?他上前细细注视一只尚有余酒的杯子又听颜起恩恍惚地喃着:

    「他抱着尸体……抱着尸体……不肯放……一直不肯放那是尸体啊……会腐臭会腐臭的啊……」

    显然若不是有尸体挡在门口这家伙早就冲出去了吧?苏元醒走向兄长本要劝他松手但见他抱着少昂的身形十分僵硬显然在此待了许久有一天一夜了吗?所以吓得宅里没人敢出来吗?

    沉默了会儿苏元醒挑了个椅子坐下也不多作劝语就这样静静地陪着苏善玺。

    ***

    数日后白幡起棺木从颜府出苏善玺怕她迷路依着当日送嫁的路线回苏府。遇夜恐她寂寞就睡倒在棺木旁一天的路程当两天走就怕她脚程慢跟不上来。

    行至城隍庙苏善玺决定夜宿此地扛棺的脚夫心有忌惮皆宿野地独留他一人在庙中陪棺。

    翌日他神情略带异样走出庙坚持停棺半日再行。

    脚夫勉为其难地等了半天最后终于在苏善玺怅然所失的同意下再起程。

    「真的……只是我在作梦吗?」苏善玺喃喃道回头看了一眼城隍庙。

    回苏府后在苏元醒的安排下择期入土。

    从此──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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