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并不刺眼了,半藏在小山后面朝着萧家堡射出万道红金样式的光芒,先映红了堡子上的云彩,又慢慢下落,把红金镀上了靠东边的一座高高哨塔,土墙通道上,一身戎装的王其位百无聊赖的靠在木墙上,把头放在左右两支高高柱子末端木刺之间,腰刀撞着木柱,出哒哒的响声,眼睛不是盯着外面,而是看着夕阳西下的美丽远景,还打了个哈欠。

    旁边不远,堡子的正门吊桥正咔咔的吊起,可是这位萧家堡的教头兼正墙统领连看一眼都懒得看,他又无聊又无奈。

    自从那夜,出身于萧家堡的红巾贼奸细齐猴子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浅井潜入堡子内,还差点救出他老娘,一直以为自己固若金汤的萧景逸老爷又气又恨又怕,责令这些武装家丁和头目比平日更森严的防卫这座堡垒。

    此令的后果就是,即便身为家丁武艺教头王其位,也不能在炎热的日头下呆在舒服的房子里,像以前那样只是早晨和傍晚训练一下小子们的武艺,而是不得不在木墙上转悠一天。

    对此王其位很恼火:那小子进来是不要命的从水路潜进来,那口井不是已经被堵上了吗?就好像一招鲜吃遍天,人家知道了他的底细,他还能怎么再玩?再说,清风寨不就是一群从高邮逃出来的流寇吗?就算放着不管,他们也会在那孤零零的山头上饿死,当乞丐那上面也没有人施舍啊。

    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搞得大家如此紧张劳累,这就是王其位的牢骚,这却是对萧景逸的恭维,毕竟这个堡垒是战无不胜无法被攻克的,自从木墙被围了起来,几十年都是如此。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下属大叫起来:“王头,有人来了。”

    王其位哦了一声,很高兴的转过身体朝外看去,倒不是因为他好客,他是毫不犹豫的会射杀不之客的,这起码不会过于无聊。

    他抬头看去,只见两个陌生人两匹马和一辆驴车正穿过稀疏的堡外村落,在村民惊恐的注视下,慢悠悠的朝正门走了过来。

    看他们的装束是外面的人,两人都身材健壮,衣服不破烂,和吃不饱饭的农夫乞丐流民完全不同,骑马的高个腰里还佩着刀,一看就是危险的强力人物。

    “站住!干什么的?报上名来?”王其位手扶木墙大吼,随后他竖起右手两根手指往身后一摆,立刻呼啦一下,这面木墙上顿时扑上来五个箭手,飞羽在弦、弓开如月,森寒的箭尖遥遥对准了来人。

    两人立刻远远停住,只见那高个在马上抱拳对王其位大声笑道:“萧家堡各位好汉,我与弟弟都是良民,乃是行商,以前来过堡子做过生意,今日有紧俏货物想让萧老爷过目。”

    “什么行商?”王其位大声叫道:“萧家堡规矩,天色已晚,堡门关闭,立刻滚蛋!明早再来。”

    堡下两人对视了一眼,高个子的谢家虎大叫道:“可否请李八二管家上来一叙?我们半年前卖过鞭炮烟花给你们,他识得我们。”

    “滚!李大管家没空理你们!”王其位怒吼一声:“堡门关了就不会再开!要卖你们那些破烂玩意明天再来!又不是龙肝凤胆,你想见谁就见谁?你算老几?瘪三!滚蛋!”

    “这位大哥……你怎么称呼?”谢家虎沮丧的叫道。

    这时,城上一个手下凑近王其位道:“王头,我看这俩家伙不善啊,谁不知道萧家堡的话在这片就是金科玉律,他们这么晚过来想干嘛?”

    王其位看了看已经看不见了的夕阳,想了想,再次伸头出去大喊:“你们到底滚不滚?”

    “我们想见李管家……”谢家虎话还没说完,那边王其位大喊一声:“敲鼓!”

    随着城头小鼓声音响起,谢家兄弟一起变色,只见身边身后,本来远远偷看的村民突然大喊一声,齐齐钻进了木房草屋,然后又钻了出来,人人手上都拿着镰刀、木棍、锄头,朝着谢家兄弟围拢了过来。

    虽然看着身强力壮、衣服不粗的谢家兄弟人人脸上都是惧色,好像乞丐见了富翁一样,然而他们偷眼看去城头的眼色更为惊慌,那简直是乞丐见了官差,因此谢家兄弟居然被一群叫花子一般的村民团团围住。

    城头上王其位冷酷的吼道:“你们给我捉了他们,捆起来,明早送进城来。”

    听王其位这么说,靠谢家弟兄最近的几个农夫就手握扁担、镰刀想冲,谢家虎一跃下马,手一按长刀刀柄,村民呼啦一下又退了开去,谢家虎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他手按长刀吓住村民,扭头还是大喊:“这位大哥,我们真的……”

    “哥,我听见你说话唧唧歪歪好像苍蝇一样乱飞,我就郁闷得想抽自己嘴巴子,你直接说好不好啊?”坐在驴车上的谢家侯苦笑一声,他猛地跳到车板上,掀开盖布,一把揪住下面那人的髻,把他生生提在自己身前,对着城头大吼道:“我这里没有龙肝凤胆,只有一个逃犯:高邮齐猴子!萧家堡要不要?不要的话,爷爷就把送到高邮去!妈的,还不信这么值钱的脑袋没人要了!呸!”

    随着金毛犼一口浓痰吐出,城头突然安静下来,静寂无声了,然后好像又沸腾起来,木墙上人头乱动,城里马匹嘶鸣、奔驰声不绝于耳。

    金毛犼就那样提着遍体鳞伤的齐猴子站在车板上一动不动,一脸的冷笑,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城门吊桥开始咔咔放下。

    半个时辰后,萧家堡正中心的萧府内,正准备用餐的萧景逸离开了后院,匆匆换上一身锦绣牡丹的长袍,跟着管家朝前院走去,在路上,卑躬屈膝的管家一脸的喜出望外的惊讶,萧景逸也是满眼的难以置信。

    “什么?居然两个行商抓住了那个畜生?”虽然知道人都在前厅等着他呢,但是不及等报,路上还是急不可耐的问了起来。

    “是啊!是啊!”管家李八二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他弟弟在高邮被杀,他认准是齐猴子是杀弟仇人之一了,而且在块土地上曾经是他管着的一个乡巴佬。

    一条肮脏的狗会让人鄙视,但是一条胆敢咬人的癞皮狗则会让人仇恨得咬牙切齿,齐猴子老娘又拿刀砍了他,更是恨上加恨。

    “行商是两个姓谢的兄弟,他们去高邮路上,在一个小茶肆遇到了这小畜生,两人一番打斗,终于拿了他下来。”李八二替老爷打开月门,一边回道。

    “这两人什么人?商人打得过那畜生?可信吗?不会是江湖匪类吧?”萧景逸问道,在此地统治久了,他是不放心任何人的。

    “老爷小心脚下。”李八二小心的扶住老爷胳膊走过一条小桥,说道:“那两人倒真的是行商,去年过年,他们贩卖过烟火来。能进萧家堡的人我们都打听过底细,他们本来是威扬镖局的镖师,镖局垮了,就出来什么都干。贩卖点物件、帮人押运货物啊,遇上了就捉几个逃犯讨赏。手上都有功夫,拿住齐猴子那混蛋也是正常,说江湖匪类有点过,江湖混混倒是贴切。”

    “为什么不去高邮?拐弯来我这里?”萧景逸虽然嘴里疑问,脸上却带着笑:看来这两人倒是可信,若是如此,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元宝,他本就想捉住齐猴子,让儿子擒拿去高邮,儿子刚当上军官,岂不是正需要功劳的时候?齐猴子被拿住正是天赐良机。

    李八二赶紧说道:“这我已经问了金毛两兄弟,他们说,逮住齐猴子是路上碰上的,并不是有备缉拿,因此人手、粮草都带的不足;他们知道齐猴子是清风山山大王,担心要是远途押去高邮,弄不好半路被清风山的匪徒追上,那样就吃不着羊肉反惹一身腥了。再说,就算押到了高邮城,官府赏金哪里有那么好拿?别说克扣,给不给都两说呢。”

    说到这里,李八二竭力表功:“他们也知道我们的通缉令,就是我前几天让下人四处散的,没想到真被他们拿到了,他们就想用在高邮的官府赏格把齐猴子卖给我们。”

    “呵呵,想得倒美。这么简单就拿那么多银子?天下有这种好事吗?”萧景逸眼里虽然都是笑意,但嘴巴上却捋着胡须哼哼了两声。

    “是是是,他们就是踩着了狗屎,我就没见过这么好赚的银子。两个人都是钻进了钱眼里的王八蛋。”李八二赶紧附和。

    “唉,商人啊,不知礼仪,一点礼义廉耻都不懂,一张口就是银子银子,真让我恶心!”萧景逸摇头叹息道:“他们难道不认为替朝廷拿住一个匪徒是为国分忧吗?谈什么银钱?难道没有银钱赏格,就看着匪徒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真是败坏。”

    “哎呀,老爷要是咱们这块地缺了您这忠孝仁义美德的定海神针,肯定变得和别的地方一样,遍地是匪徒!不过,若是小少爷拿了齐猴子这个大功劳,怕很快就是要当将军了吧?”李八二脸上笑得像朵花。

    萧景逸大笑道:“是极是极,翰儿为官府做事,不可无战功,老夫这辈子就耗在这萧家堡了,让我儿快快升吧。”

    接着冷哼一声,阴了脸道:“不知道老二是怎么做长辈的,居然让奸细混进自己家,差点害了我儿子,这不还得靠我这个大哥替他逮住人!真是废物!”

    “二老爷心在盐业上吧,疏忽了吧。”李八二赶紧替高邮萧二爷辩解。

    “不说了,”萧景逸抓住李八二的胳膊叫道:“若是一会验明正身,你今夜就派人去高邮叫翰儿过来提人,就说是他抓住的。对了,也让老二不惜财物替翰儿在官府中活动活动,这是多好的机会。”

    “放心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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