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维泱与如星理好行装偕同漻清与会弁一起登上洛水宫观星露台。会弁自来与漻清交好见他对师父状极依依便自告奋勇留下来凭着自己和孪生兄弟如星特有的“通心”之术为漻清与维泱传递消息。

    预定出时间已到漻清仍扯着维泱袖口眸中水光盈盈。维泱看得不忍便欲留下然而口唇方歙漻清早已放手退开强笑道:“师父保重早日回来。”

    维泱心中暗叹点了点头。

    如星在一旁笑道:“师兄真乃性情中人。此次赴宴要不了几日便归。况且若师兄有甚话说只需请会弁哥哥传心于我我自会说与师父知。便与曾分离也无甚区别哪用这样挂心。”

    漻清脸上一红也笑道:“是我的不是了。实是师父太久未曾离开我一时有些不习惯。”

    维泱温言道:“你自己也一切小心。为师等这便去了。”说着一手携起如星一手捏个法诀招来祥云两人就此平地升入云端瞬间远去。

    漻清仰头观望目光极为不舍至两人完全消失不见这才怅然与会弁下楼而去。

    这日漻清一直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挨至下朝奏章都不及批直奔洛水宫而去。寻得会弁急切问道:“师弟师父他们可是到了?”

    会弁正自席地坐于天井之中望天出神见他问起凝神静思了一会儿答道:“早呢他们尚在半途晚膳时分或可到达。”

    漻清“哦”了一声道:“那我迟些再来。请替我跟师父说就说……”想了想挥下手“算了不必说甚么。我晚间再来。”

    回到御书房仍自坐立不安。心中一再告诫自己莫要真如稚子一般教人家小瞧了。想起维泱待他虽然极好神情间却完全不当他是个成年男人。不由心中一阵无奈。

    强迫自己坐在桌前瞪着眼前摊开的奏章。

    江西淮阴煤矿掘出一块千年煤精体型硕大宝光盈人。当地县令认为是天降祥瑞佑我大郕不敢私藏特此进贡天子。

    师父曾言道煤精形成虽然稀有却成乎自然。甚么“天降祥瑞佑我大郕”不过是小小县令妄图以献宝为途加官进爵罢了。

    这么想着师父微笑间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神情的面容浮现眼前。白衣如雪墨如瀑;眼若点漆鼻若悬胆;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仙姿绰约乘风去疑似画中梦里来。

    恍惚间奏折上一个个方块字竟都成了师父的脸容。温柔的严肃的;喜悦的不愉的;专注阅读经文时的宠溺地望着自己时的……各种表情一齐迎面而来。

    忽然间这些影子合而为一师父的身形渐渐清晰最后化为实在形体唇角含笑背负双手绰然立于眼前。

    漻清大喜迎上前去激动至声音颤道:“师父!你回来啦!”

    维泱但笑不语。漻清见到他绝世容颜脑子一阵热竟就这么直直扑上前去拥在双臂之中往他嘴上吻去。

    未及碰触怀中突然一空。漻清慌张地四下张望失声道:“师父!师父!弟子知错了!师父莫走!”

    维泱在远处出现面上冰寒如霜。漻清见他这样一颗心更是沉到谷底。忙抢前颤声道:“师父……”

    维泱不答身子一晃便即滑开无论漻清怎样追近他总是在一丈开外森然而立。

    漻清颓然停下扑地跪倒哭道:“弟子该死但凭师父责罚!求师父……莫要不说话……莫要不理弟子……”

    维泱冷然道:“你身为帝君竟然有此大逆不道有悖伦常的心思!枉费为师平日里谆谆教导!”

    漻清哭道:“弟子知错了!求师父责罚!弟子弟子决不会再犯了!”

    “迟了!”维泱断喝一声决然道:“你既有如此用心为师今后决计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袍袖一挥消失在一阵浓雾之中。

    漻清大惊口中高呼“师父”奔上前去在浓雾中乱抓却甚么都抓不到。

    一时只觉天崩地裂天旋地转胸中如遭雷噬痛彻心肺大叫一声便即醒来。只见眼前烛影摇红自己正伏在御书房案上。伸掌往脸上一抹入手皆湿。

    小太监扁竹闻声奔入见他如此大惊失声道:“皇上!出了何事?!”

    漻清定一定神道:“无事做了个梦而已。”取出汗巾抹把脸问道:“现下是甚么时辰了?”

    扁竹道:“回皇上酉时过了。”

    漻清一惊道:“这么迟了!”

    扁竹道:“是。皇上要传晚膳么?”

    漻清一摆手道:“迟些罢。传旨下去摆驾洛水宫!”

    洛水宫内。

    漻清前脚踏入见会弁已在正殿相候急切问道:“师父可是到了?可有……甚么话说?”说到后一句时声音微微颤。

    会弁道:“早到了已在昆仑山歇下。说是明日便上瑶池赴会。”

    漻清心中稍安问道:“师父可还说了甚么?”隐隐害怕梦中之事并非虚有。

    会弁摇头道:“没甚么了。师兄可是要我向师父传些话么?”

    漻清张了张口犹豫片刻道:“就说……就说……天上有甚么好玩的物事回来时定要讲给我听。”话一出口便欲打自己一掌。这个语气不正像小孩子跟出远门的长辈说话么!

    果然会弁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神色点点头闭目凝思。须臾睁眼道:“师父说知道了并着你好生注意饮食休息。”

    漻清此时方松了口气脸上浮现笑容对会弁一揖道:“多谢你啦!”

    会弁起身还礼续道:“师父还说自明起太上老君要大讲九日《黄庭经》会场周围有层层法术保护我或便不可再与如星联系了着你到时莫要心焦。”

    漻清怔了一怔道:“那也是莫可奈何。师父可曾说起何时回来?”

    会弁道:“未曾。师父早年已经游尽四方现下估计无处可去大概听完经书之后便即回来除非有友人相邀聚会他所。师兄可要我再问师父么?”

    漻清想了一想见会弁额现汗珠知这通心之术甚耗法力便摇头道:“不用了。若到时仍不见师父回来再问不迟。”

    这九日来漻清度日如年好容易盼到第十日来临漻清天未拂晓便已起身心不在焉地上过早朝急急退往自己寝宫仔细沐浴换上新衣坐等维泱归来。他心知昆仑山与京城有一日路程自己这么早准备着也是无用但心中又喜悦又烦乱摊开奏章竟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好颓然放弃呆呆坐在椅上干等时间过去。他怕会弁笑他心急是以虽然极想问他师父可是已在途中却生生忍住心想反正不久便可见面现在问与不问都无甚要紧。他想着等着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见到师父第一句话说甚么好呢?

    “师父你回来啦?”

    “师父我好想你!”

    “师父天上好玩吗?”

    “师父你看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师父……”

    ……

    然而那日维泱却未曾出现。

    甚至在之后无数个日日月月里维泱也始终未曾出现。

    漻清初时尚不死心闯进会弁房内问他可知师父去向。会弁凝神良久却说找他们不到。

    “找不到?甚么叫找不到?!你和如星不是心意相通的吗?!”漻清失态大吼道。

    会弁平静地看着他:“通心术是一种法术。只要是法术就有被破解失效的可能。”

    漻清一愕:“有人破坏你的法术?有人欲对师父不利?!”他暴跳起来:“谁这么大胆朕这就去点兵灭了他!”

    会弁摇头道:“不一定是被破解。如星若自己不欲和我联系我便也如现在一样无法找到他。”

    “如星为何……”漻清话声到此处便嘎然而止。他突然想起那个梦。难道说师父终究知道了自己的觊觎之心?难道说师父怒不愿回来便命如星不要理睬会弁的心音?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浑身冰冷心内悲苦。

    会弁见他脸上神情数变淡淡道:“师兄想到甚么了?怕是想多了。”

    漻清苦涩地摇了摇头道:“恐怕不是我想多了。恐怕是我是我冲撞了师父他他不回来了。”说道这里声音哽咽便欲哭出声来。

    会弁容色不变道:“不会的。依我所见无论师兄你做了甚么师父都不会真个生气。况且就算是你惹恼了师父他总不会连我亦不见。”

    漻清听他如是说心中稍安便又担心起来:“你确定他们不是途中遇上甚么危险?”

    会弁道:“当然。若有巨变我和如星一脉连心我会感应得到。”

    漻清怀疑道:“你不是说你的通心术找不到他?”

    会弁道:“通心术是法术用法术寻而不获很正常。然而我和如星之间血脉相联的感觉却并非法术。感觉虽然不能用来互传心意但若一方有大喜大悲或面临生死关头另一方必有所感。”

    “若非如此又非那般然则师父却又何以不回来?”漻清心下一阵焦躁喃喃道。

    “师父做事一向随性。”会弁道一面盘膝闭目“况且师父也不是一定得回来。”

    漻清呆在当场苦笑一声。他当然知道会弁的意思。师父爱做甚么便做甚么;爱到哪里便到哪里;爱回来就回来爱不回来就不回来。他在这里时宠我爱我那是出于他的喜欢;现下他不回宫而愿意四方游玩那也是他的喜欢。就算两世缘份又如何就算曾朝夕相处又如何?我漻清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弟子没有资格约束他的行踪。

    顿时山河失色日月无光。

    大郕征和二年三月宣宗忽染风寒卧榻数月不起其间一切政务国事由丞相徐知常率同文武百官议政而行。

    漻清痊愈之后一如往常那样上朝、下朝处理政务。一切看来均无不妥。但几位亲近的朝臣却觉他已不再是原来那位虽然威严但眼中总带着几分温柔神色的皇帝了。

    维泱一向不理朝政只在洛水宫中清修是以除了平素和他时有来往的徐知常、赤箭外无人注意到宫内少了人。只有在历年祭天大典时才有人私下嘀咕:怎么不见那个仙姿绰约的国师了?但对余人来说这实在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于是年复一年众人渐渐将他忘却。

    征和八年九月皇帝大婚册立忠烈侯白英长女白芷为正宫皇后。

    大婚前夜漻清喝得酩酊大醉直冲进会弁房中扯着嗓子吼:“没有消息么?还是没有消息么?”

    会弁正在看书对着满屋酒气皱了皱眉头道:“一直没有。”

    漻清怒道:“你不是修道之人吗?那个人难道未曾教过你卜算之法?你难道不会乩上一卦看看他他现在正在何方?”

    会弁抬头看他声音平静无波:“师父说我情太重无法做到心无旁鹜不适合学习占卜因此未曾传我衍算之法。”

    漻清不敢置信道:“甚么!占卜难道不是道士的基本功?!”

    会弁道:“我便是不会。”

    漻清复又怒道:“那你会甚么!”

    会弁答:“我会画符驱邪度亡灵降妖除魔。”

    漻清酒意上冲口不择言道:“那你和那些江湖术士有甚么区别?!就你这样还想修仙!”话甫出口便大为后悔。会弁师弟放弃上仙山听老君讲道的机会都是为了我我却又怎能如此说话!

    正不知该如何补救时会弁放下手中经书认真道:“师父说我勘不破情字本来就不适合修仙。但我和弟弟是鹿精所生若非跟随师父修行此刻便不是我去降妖而是等着其他道士来除我了。”说着双手一摊状极无奈:“我是没得选择。”

    漻清呆住。半晌狠狠一甩袍袖转身就走。

    会弁在他身后捏个法诀念诵咒语修复被他踏坏的门槛。然后垂下头来继续看书。

    征和九年二月忠勇侯赤箭任上将军兼平西大元帅大破匈奴。郕军直逼匈奴都统万城下。匈奴王弃城而逃平西军穷追不舍。匈奴王惊伤之下死在途中。其子武哈格接位向郕军乞和。大郕指定要他最疼爱的小女儿紫芝公主和亲方可休兵。武哈格无奈之下唯有答应。从此年年岁贡向大郕称臣。赤箭凯旋班师龙颜大悦当即擢升赤箭为忠勇公赐金银玩物无数;并册封匈奴公主为淑妃诏勉两国从此永为兄弟之邦。

    自此边疆安靖四海升平。漻清又重用后起之秀商6实行变法进行包括土断、削藩等一系列增强人民劳动生产力和加强中央集权的改革。大郕国势因而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全国一片颂扬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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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解题】“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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