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我这问题。

    我低下头伸出双手蒙住面容放声大哭。

    月色如水窗前灯火悄悄熄灭众人寂寂无声连一声叹息也无。

    良久翟让说道:“田姑娘你父母身死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骁果营的李孝本。”

    “什么时候?”

    “就是夏东海和你离开行宫的那天傍晚。”

    “你有没有亲眼见过你父母的尸身?”

    我摇头“你何必明知故问我是宫女不能出行宫你是知道的。”

    翟让笑道:“除了李孝本还有没有其他人就这件事知会过你比如说你家中亲戚又或者立案刑侦的县衙捕快?”

    我眼光眯起心里警觉“没有。”

    “也就是说关于你父母身死这件事只是李孝本的说辞你既没有见到父母尸身也没有任何人就此联系过你对不对?”

    我摒住呼吸心下燃起一丝渺茫希望“对。”

    翟让沉吟片刻中肯说道:“就我个人看法李孝本的话未必可信至少在找到更多证据之前你不妨稍稍怀疑下他。”

    “可是如果我爹妈未死李孝本为什么要骗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顿了顿“你得自己去问他。”

    我皱眉决定抽空去拜访李孝本问个明白。

    这天圣上的胃口极好吃了比平时多出一倍有余的饭量还多喝了好几口汤最后撑得实在不行了才放下碗筷我收拾了残席把圣上没有动过筷的几样菜式拣出来拼在一起算是夏东海、我和翟让三人的晚餐。

    晚餐过后夏东海拿了一套寝具进到圣上寝宫铺在靠近门口的地上入夜以后我就睡在上边夏东海整夜在门外守着每次我从梦中醒来都见到他晶亮如星子的双眼在黑夜之中熠熠生光夜露深沉他衣衫湿漉漉的我躲在门背后仰望他十天不到他清瘦了好些原本的宽肩健臂缩水不少但是腰背仍然挺得笔直有一种令人痛心的坚韧。

    我闭上双眼不无辛酸的想圣上究竟许给这铁骨铮铮的男子多大的恩惠才获得他这样义无反顾的忠诚?

    黎明的时候我腰酸背痛的睁开眼心里不住咒骂夏东海他找来的被褥太单薄睡在上边和睡在大理石上没什么区别今天晚上说什么也要换一床厚被褥否则宁愿睡躺椅。

    我卷起被褥堆到角落边上打开寝宫大门现夏东海坐在走廊的石板上靠着一根圆木柱子仿佛是睡着了连日奔波劳苦夜间又熬夜值班他面容憔悴不堪下颌髭须更见茂盛胡子拉擦衣衫褴褛甚是邋遢饶是如此仍然不掩英武之气。

    我得承认抛开固有的成见夏东海其实是个很俊朗的人。

    当然限于他不说话的时候。

    这个人一开口就能气得人半死而且个性恶劣让人讨厌。

    我撩起裙角小心绕开他在跨过他伸长的两腿时候想起两个人之间的新仇旧恨忍不住狠狠踢了他一脚随后跳到一边拉开架势等他翻身起来跟我叫嚣。

    但是他想必是累极了我那一脚下去他居然没有反应。

    我偷笑不已觉得自己占了天大便宜于是心满意足去洗衣殿从古井里边打了满满一桶凉水跟着把头浸在里边舒服得简直想瞄瞄叫。

    就在这时背后有人说话:“田姑娘早。”

    我回过头就看到了神清气爽的翟让。

    “田姑娘起得好早。”

    我退后两步将木桶里边的瓜瓢握在手上。

    李孝本说过翟让洛仓瓦岗山西魏大魔国司徒赐号东郡公魏王李密派来扬州盗取玉玺的人。

    翟让看在眼里却不露声色和颜悦色说道:“怎么了?”

    我沉吟了阵避重就轻说道:“翟让前天傍晚时候李孝本除了知会我父母身死的消息之外还说过一些其他的事。”

    “比如说?”

    “比如说你的来历。”

    翟让笑道:“不知道李孝本是怎么向你解释我的来历的?”他笑容森冷手中寒光闪动转眼之间已经多了一柄匕。

    我倒退到井口边上回身俯视数丈深的森森古井心底泛起寒意我虽然喜欢在六月酷暑天气用这古井里边的凉水洗手洗脸但决计不要浑身泡在里边臭腐烂“你想干什么?”

    翟让步履轻灵行走如风笑容可掬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李孝本都是如何向田姑娘你说起我来历的?”

    我狠了狠心“他说你是西魏大魔国的反贼今次来丹阳宫就是为了盗玉玺。”

    翟让笑道:“这件事你有没有知会给圣上知道?”算是默认。

    我摇头“还没来得及一直和圣上忙着其他的事。”

    “什么事?”

    我苦笑“还能是什么事”不外是和玉玺有关的各种安排“就是你想的那些了。”

    翟让暧昧笑道:“我听闻圣上已经有好些年不近女色的了原来只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

    我脸上烧不过并没有出口纠正他这样想也好省去我不少麻烦。

    翟让接口又说道:“李孝本说的也不完全对我今次来扬州丹阳宫除了夺取传国玉玺以外还有一趟兼差。”

    “什么兼差?”

    “有人支付我一笔巨大酬劳要我取圣上性命。”

    我心下一沉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个人是谁?”

    翟让眼角带着笑意“你想知道?”

    我干笑不已“我只是随便问问这种事不管是真是假你都不需要告诉我。”

    翟让只是笑手腕翻动匕缩进衣袖内藏好但他也不离开只是站在旁边看我梳洗。

    我擦干脸上水渍到底还是忍不住“你真的想要行刺圣上?”

    翟让悠然笑道:“是。”

    “你不怕我知会给圣上知道?”

    翟让嘴角微微翘起那笑容看来神秘又得意。

    我心头大乱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已经得手了吧?”

    翟让悠然笑道:“你觉得呢?”

    我手中毛巾啪的一声掉在木桶里一颗心不住往下沉我出来那阵夏东海在门外打盹我踢了他一脚他完全没有反应我只道他是睡死了现在想来他那样警觉的人在这样非常时期怎么可能睡死过去?

    他根本是给翟让打昏的。

    我离开寝宫来洗衣殿圣上跟前就再没有人他又是在熟睡当中我在洗衣殿这边戏水那功夫足够翟让潜入内室杀死他十次有余。

    我手足冰凉很想要一路飞奔去寝宫看个究竟可是心中恐惧双足如同灌铅重若千金寸步难行。

    翟让好整以暇的笑有意无意看我身后的古井似是在衡量又似是在评估微微眯起的双眼之中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我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面色刷的雪白。

    翟让笑道:“田姑娘传国玉玺在哪里?”

    我颤声说道:“我不知道。”

    跟着我眼前一花翟让欺身到我面前将我推进古井我尖叫了声本能的伸手死死扣住井口这时候无比痛恨自己平时不喜运动双手臂力不足估计支撑不到一时三刻就会掉下去。

    我忍不住哀求翟让:“翟大人救救我。”

    翟让站在井口边悠闲把玩手中匕在我右手腕上比划“田姑娘我再问一遍玉玺在哪里?”

    我哭着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翟让冷笑匕翻转刀刃刺破腕身我吃痛叫出声他挑破的恰好是腕上的经脉血登时如泉水一般涌出来顺着手臂滑落到衣衫上有藏匿在古井四壁青苔里边的蚊蚋蜘蛛闻到血腥气息纷纷探出头张望。

    “田姑娘你这样年轻我实在不忍折磨你反正玉玺这物品对我来说有当然是最好没有也不勉强不如我就给你个痛快吧。”

    他伸足踩上我双手我惊恐之极脱口说道:“玉玺在圣上寝宫。”

    翟让笑出来“接着说。”

    我狠了狠心“圣上将它锁在一只箱子里边放在寝宫的某处那箱子设置有密码只有一次输入机会如果输入不正确就永远打不开了。”

    “你知道那密码?”

    “我知道。”

    翟让露出笑容“很好。”

    他抓住我臂膀将我从井口拉出来扔在地上我顾不得擦拭身上的泥水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内殿还在寝宫门口就闻到内室一股扑鼻的血腥气息心下绝望之极那个昨天夜间还笑如春风的人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夏东海兀自昏迷着我看着他浑然不知变故已经生的脸有一种说不出的憎恨若非是因为他引狼入室圣上又怎么会……

    翟让慢吞吞笑着说道:“怎么不推门?”

    我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慢慢推开寝宫虚掩的大门走到圣上卧榻跟前撩开绣帐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圣上他脸颊青白双目紧闭眼角有一滴晶莹泪珠但是嘴角却有淡淡笑意我低声哽咽十天不到的功夫我至爱的两人一一死在我跟前“他去的时候是否安乐?”

    “有些痛苦我割断了他颈项间的大动脉他是失血而死临死时候还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翟让若有所思把玩手中匕“他问我这匕的名字是不是叫祸生?”

    “你怎么回答他?”

    “我说不知道没人告诉过我这匕叫什么名字。”

    “你自己哪里得来这匕的?”

    翟让说道:“收买我行刺他的人交给我的”他收起匕“田氏不要拖延时间告诉我玉玺在哪里?”

    我擦干脸上泪水打起精神说道:“就在卧榻的隔板底下。”

    翟让将圣上躯体粗鲁推到地上我连忙扑过去抱住圣上拖到高脚茶几底下随后站在翟让身后三步远处不动声色。

    翟让把卧榻上沾满血迹的被褥卷成一团胡乱扔到旁边跟着掀起床板果然看到一只四方锦盒他大喜过望迫不及待伸手去拿那锦盒就在他双手碰到锦盒缎面时候两只藏在暗处的短箭绷射而出正中他胸口。

    翟让身形晃动震惊看着胸口的箭羽“这是怎么回事?”

    我冷笑道:“翟大人你也真是托大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任何藏宝的地方都会设置机关的么?”

    翟让面色青灰“这箭头有毒拿解药来。”他轰然倒在地上。

    我冷笑“放心箭头没毒上边涂的是麻醉剂。”

    翟让没再作声双眼凶狠注视我“田氏你也有这出。”

    我没有作声等麻醉剂药效作翟让昏迷这才去到洗衣殿提了一桶水对着夏东海当头泼下夏东海惊醒一跃而起恼怒说道:“田氏大清早的你什么颠?”

    我放下木桶“圣上被翟让行刺。”

    “你说什么?!”

    我讥诮的笑“我说你大力引荐进来的那个人把圣上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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