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乐跟花铁柱行进的很慢,时不时停下来,将手中的羊皮地图展开,对照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判定好了之后再继续前行。

    寒气无处不在,让人无法防御。多数人的反应都是蜷缩身子,南怀乐却欣然接受这股寒。

    有时候越是瑟缩的人越会觉得冷,直面寒冷反而不会觉得冷了。

    花铁柱背着水缸般的包裹,哼哧着喘气,以此来让自己暂时不记得周身的那股寒,注意力不在上面,总归能够好受一些。

    南怀乐展开了羊皮地图,仔细地观看了良久,然后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天际,说道:“是这里了。”

    花铁柱也环视了一下四周并且抬头看了看天际,只觉得四周所有的山都是一个样子,天际更是一片漆黑,至于那张地图更是看一眼就觉得头晕脑胀。他也不知道大师兄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却坚信对方是不会有错误的。

    砰!

    肩上的包裹落地,砸出了一声巨响。这满满的包裹里面,除了锤子跟凿子,再没有其他任何的东西。不过这并不是普通的锤子跟凿子,这应该是这世上最硬的凿子跟最重的锤子了,魔铜戒都承受不了这股重量,只能有花铁柱来扛着。

    南怀乐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四周的寒气,说道:“恐怕阴阳门的计划已经开始了,那么我们也要尽快了,否则可就赶不上了。”

    花铁柱赶紧向着嘴里塞了三张大葱卷饼,囫囵咽了下去,说道:“好,师兄,你说凿哪咱就凿哪!”

    对于这个憨厚无比的师弟,南怀乐实在是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变得严肃,向前踏出了一步。随着他的落步,天地灵气忽变,苍穹上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忽然间飞沙走石,大地层层剥离,逐渐显露出了藏在其下的东西。

    无比庞大的圆球显现出来,人站在其上就好似蚂蚁,根本看不到圆球的整体模样,甚至连上面的弧度都很难感受出来。

    冰寒无比的青色刺入到眼中,让人的灵魂都禁不住打颤。

    无人能够想到,南怀乐竟可以带着花铁柱进入到千里寒色,并且寻找到了其根本所在——这颗坠落星辰的本体。

    “就是脚下这颗球了,我们开工——雕星!”南怀乐稳稳地一踏步,好似将星辰都踩落。

    “好!”花铁柱怒吼一声,将手中的重锤砸了下去,稳稳地砸在了凿子上,这颗巨大的星辰第一次崩起了火花。

    ——

    鲜血凝结成块,宛如品质极佳的红宝石,遍布整个大地,变得一点都不珍惜。死者的面容还保持着最后一刻的模样,惊恐之色尽写在上。在这极低的温度下,这样的景色将在雪下保存上几百年。

    不过也幸而是这些厚重的雪,将一切都遮掩下去,连丝丝的血腥气都没有散出多少,让人可以暂时忘却惨剧。

    距离无峰山的倒塌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幸存的人却还没有缓过神来。但凡是感受过宁家强大的人,都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竟然会在朝夕间轰然倒地,更不能相信九家在同一天被人屠尽。

    当然,这些人还没有资格听说到关于九山的事情,或者说得知九山事情的人都无法再向外传播消息。否则,当人们听闻整个中域里最顶尖的百万人都葬送,不知又会是何种模样,恐怕一定会痴痴地笑别人傻了。

    人们站立在废墟之上遥望无峰山的废墟,茫然的目光中还有迟迟不散的惶恐。原本依附于宁家的人,混的风生水起,现在宁家一倒,该何去何从他们心中还没有一点主意。

    中域,已经不再是中域。天下,也彻底翻覆过来。

    如今的人们,就像是雪原上的野兽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只想要碰运气找到些可以吃掉的东西,以此来挨过漫长的寒冬。

    在无峰山的半截上,滚烫的血如同岩浆,在雪地的凹槽上周而复始地流动。四周的雪也并未因为高温而融化,始终保持着该有的颜色。

    宁家人坐于各处,一动不动,心里绷成一根弦,等待着家主的命令。远处有几双小眼睛藏在雪下,看着各自的家人,不肯离去。

    “哥哥,咱家人都在做什么?”

    “在做一件可以拯救大家的事情。”

    “那咱家是不是很伟大?”

    “当然,我们宁家是这个世上最伟大的家族,我们要永远以此为荣耀,并守护这份荣耀,哪怕是要付出性命!”

    “我记住了!永远不会忘!”

    “我们是宁家人!”

    宁小山忽而抬了抬头,向着苍茫的天地间望去,目光中有了些悲戚,他能够感应到自己的女儿现在是什么样的生命状况。

    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宁小山知道自己无法做出任何的事情去改变,他能做的便是将此处的事情做好。

    忽然,一股寒气渗来,无孔不入。

    宁小山猛然睁开眼,气息忽狰,体内一股热血汹涌而出,左手中的一块玉简立刻崩碎,喉咙中发出了低沉的怒吼。

    “祖星,起!”

    “祖星,起!”

    “祖星,起!”

    同一时刻,不同地点的九家,皆涌起一股血色,绽放开来,与之对应的苍穹也突然变幻,呈现一股血色,血色之后则有着一颗巨大的星辰。

    ——

    有才华将自己的口袋搜了三遍,终于确认自己不再剩下一丁点的口粮,不由变得无比沮丧,甚至还有点懊恼。

    “少爷,咱还不停下吗?都飞了三天三夜了,天上没鸟水里没鱼,咱还怎么坚持下去?就算我们可以凭意志坚持下去,我们脚下的这只大鹤也坚持不了啊!你瞧瞧它多可怜,都载着我们飞了这么久了。”

    说到脚底的大鹤,有才华的目光立刻一亮,她用直勾勾的眼神将脚下的大鹤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就好像是酒鬼看酒、色鬼看美。脑海中浮现出无数道关于飞禽的做法,简直是人间美味,有才华不禁流下了口水。

    大风歌饿的更厉害,好似骨头都被消化了一些,看起来都有点像禅宗里那些坚持苦修三十年的僧人了。

    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了,大风歌张了张干裂的嘴唇,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快到了,这就快到了。”

    有才华眼前有着越来越多菜品,色香味俱全,逐渐成真,比真的还更诱人。垂涎三尺已经不能用来形容她了,她咕嘟咽了一大口口水,发疯一般的扑到了脚下,早就张开的大口咬在了大鹤的身上。

    然而,天不遂人愿,有才华咬了一大口的羽毛,呛如喉咙中,直接剧烈地咳嗽起来,还差点将早晨吃的牛肉干给吐出来。

    大鹤不在意这些痛痒,依旧平稳地前行。

    吃到了一嘴毛,有才华倍感人生之绝望,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然而,她却在感觉眼泪流下来以后,伸出舌头舔了舔眼泪,竟还觉得挺好吃的。于是她就哭一阵吃一阵,乐此不疲。

    忽然,快要干瘦成骷髅的大风歌睁开了那双深陷进去的眼睛,紧盯着前方,周身的气息都变得锋利起来。

    大鹤感受到了异样,当即长鸣了起来。有才华愣了愣,将还挂在脸上的一滴眼泪舔了回去,咂了咂嘴,问道:“怎么了,少爷?”

    禅宗五祖接连丧命的时候大风歌没有情绪的波动,他知道众生皆有归宿;九山上的百万人被屠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出如何,他明白那是不可逆转的。可现在,他不得不惊醒,面容上有了震惊。

    “她,要来了?!”

    “可又剩下多少时间?”

    “九山还有人能够挡住她吗?”

    “戏子有应对的法子吗?”

    “王石会死吗?”

    “彼岸到底在何处?”

    “一切都来得及吗?”

    眼中的凌厉逐渐消散,大风歌变得有些颓然,宛如一个真正快要饿死的人。他要找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都不是很清楚,更不知道到底在何处,只能这么漫无目的游荡,可是他再这么游荡下去,一切都来不及了。

    有才华感觉到了自家少爷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悲伤起来,她犹豫了一下,对着少爷说道:“少爷,你要是实在饿极了,你就咬我一口吧!”

    这种事情,想想都疼,可是有才华还是敢咬着牙做出来,这恐怕是她这辈子下的最大的决心了。

    大风歌转过头,看着有才华,艰难地笑了笑,说道:“怕是我咬你一口,你就要反过来咬我两口了。”

    “其实……我原本打算咬少爷你三口还回来,既然你都说两口,那么就两口好了。”有才华满眼都是泪地说道。

    大风歌刚想笑,目光中却有了一个小黑点,他猛地站了起来,向着有才华的身后望去,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少爷,你怎么了?你不会要咬我了吧?你先把我打晕了再咬我成不成?我真的怕疼……”

    大风歌大笑了起来,说道:“有才华,你可真是我的福将啊!我们到了,我们终于到了他妈的彼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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