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认得那人,那是森林族青年一代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未来铁定会集成守序长老的位置,却就这么死了。

    卡萨丁拉着绿眸,短暂但惨烈的交战中,他为了保护绿眸,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这么分散被逐个击破不是办法。”李维迅速判断了局面,沉声说,“我们暂时管不了民众了,先把有能力战斗的人聚集起来,杀光敌人再说。”

    “你说得轻松……”卡萨丁喘了口气,“……别说无辜的民众会死伤多少,我们这些能打的,现在东一块西一块的,怎么聚集起来?”

    李维说:“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没有的话,就别废话,跟我来!先去和龙钧大人汇合,然后去找诺诺和地球街的人!”

    其实有句话,李维藏在心里没说,那就是:即便我们这边击退了敌人,最终大伙儿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恺撒那边的情况啊。

    李维看了一眼高台上对峙中的恺撒和苏珊,只见恺撒全身力量勃发,苏珊背负双手好整以暇,看到这一幕,李维心中再次掠过一层阴影。

    “虽然不知道那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如果是恺撒你的话,应该能赢吧。”李维心里想,“加油啊,可别输了,你输了我们就都完了。”

    红衣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她和洛、马奇、小德他们走散了,被三名海族强者逼到了角落里。

    面对两名十三级和一名十五级的对手,红衣知道自己今天没有幸免的可能了,她吸了口气,凛然无惧地说:“来吧,就算死,我也会让你们付出足够多的代价!”

    三名强者狞笑着冲了上来,然后在红衣面前同时扑倒,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红红绿绿的异族鲜血流了一地,散发出浓烈的腥味。

    红衣呆呆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站在一名海族的尸体头颅上,小脸淡漠地跺了跺脚下的脑袋,嘴角掀起一抹和年龄绝不相符的轻蔑笑容。

    正是之前被红衣带着一起参加婚礼,后来走丢了的小男孩。

    男孩转头看了红衣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这小男孩迈开大步,由缓至快,径直朝广场上的高台奔过去。

    红衣在后面看得清楚,那小男孩的每一步,都是踩在虚空之上的!

    小男孩穿过人群,跨过一名名挡路的异族身体,在这过程中,他的身体不断拔高,容貌也不断变老,最终走上高台的时候,小男孩已变成了一名高大魁伟的老者,须发皆张,伸手凭空一抓,再一轮,将一柄极夸张的铁锤嚣张地扛在了肩膀上!

    见到这人,苏珊眯起了眼睛,凤凰错愕后惊喜,恺撒则忍不住直接大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罗素大人?!”

    来人正是罗素。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以小男孩的模样掩人耳目,直到现在才现身。

    恺撒连忙问:“北方发生了什么?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印象中,罗素在黑色咏战和大统领较力,为了不让大统领唤醒黑蛋。

    既然眼前的苏珊都出来了,那罗素怎么会有活路?想到这,恺撒仔细看去,这才发现眼前的罗素看似和活人无异,但实际上并不凝实,竟是半虚幻的形态。

    “行了,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认真听我说。”罗素注意到了恺撒的眼神异样和脸色变化,洒脱一笑,“我时间不多,本该是已死之人了,强撑着一口气,拖着这个半死不活的灵魂之躯,回来就是想再为这个世界尽一份力,顺便问问元帅和无,到底当初为什么对我那么残忍,把我关在海底。只可惜,那两个老东西居然比我还惨……”

    说着看了一眼傀儡元帅,眼神微黯。

    但这抹黯然只是一闪而逝,罗素吸了口气,立刻恢复成肆意飞扬的神情,接着说:“具体情况我没时间解释了,你以后去问徐子陵吧,是他帮助我强行续了十天的命,也是他提前察觉到了战斗王朝的动向。”

    “简单来说,现在北方的情势已经完全变了——随着这个女人的出现。”

    罗素盯着苏珊,微微磨动牙齿,“而我今天来呢,没别的,就是要把这个女人好好揍一顿!揍不死是肯定的,但至少能为南方拖延一段时间,未来能不能真正打赢这场赢不了就得死的战争,就不是我老人家能左右的了,只能说我尽力而为,之后就看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苏珊从罗素露面开始,脸上就没了笑容,只剩下冰冷,隐约还有一丝忌惮。

    听完罗素的话,她冷冷问道:“你一个死人,能奈我何?”

    罗素指了指元帅,哈哈笑道:“这家伙死得只剩下一点灵魂碎片了,还不照样以傀儡之身,搅风搅雨?我好歹也是和他们齐名的人,而且灵魂未散,铁锤在手!元帅这混账王八蛋可以搞事情,为什么我就不能?”

    说话之间,举锤横空,碾碎了一层又一层空间,朝苏珊狠砸过去!

    恺撒有种恍惚之感,隐约回到了当初自己想离开帝都去北方救凤凰的那个雪夜,也是在这里,也是罗素,一锤击退了帝国三大将军,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强行带走了恺撒。

    彼情彼景,恰如此情此景,不同的是罗素如今只剩下不完整的灵魂之躯,可他铁锤所蕴含的威能,却好像变强了无数倍。

    他以灵魂之躯,对战刚把恺撒打得吐血的苏珊,非但没落下风,反而一招就取得了压制性的效果!

    在那铁锤上,恺撒清楚感受到了规则的气息。

    恺撒不知道罗素在北国经历了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罗素已经超越了传奇。

    脚步一动,恺撒就要上前帮助罗素,并肩作战。但罗素的声音传过来:“你好好看着,别错过任何细节,看清楚我和这个女人的招式!”

    恺撒一凛,应了声:“是。”

    没记错的话,罗素是一名拥有龙之力的风雷法师,铁锤轮动,卷起的风雷之力混杂着龙之力,破坏李之强真是无与伦比。

    但恺撒看了片刻,吃惊地发现:罗素举手投足之间,轮动的铁锤之上,居然感受不到任何风与雷的元素气息,也没有龙之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恺撒从没见识过的东西,怎么说呢……那似乎不蕴含任何元素属性,也不分身体还是灵魂,就是最单纯的——

    力量!

    罗素的锤子上,蕴含着最纯粹的力量,没有元素的属性附加,也不需要去区分力的源头是身体还是灵魂,就只是纯粹的、极致的、强大的力量!

    在罗素一锤重过一锤的狂暴进攻下,苏珊的实力也被逼了出来,她的动作没任何花哨,只是简简单单一拳拳地砸在铁锤上。

    看着看着,恺撒更惊讶了,也有些明白为什么罗素刚才说:“你看好我和这女人的招式。”

    因为,苏珊拳头上蕴含的和罗素一样,也是“力量”!

    他们俩的招式和能力,居然是一致的。

    砰!

    又是一锤,高台垮塌,狂暴的战斗余波四下席卷,吹得广场上和帝都街道上厮杀中的双方全都东倒西歪,每一个能站稳脚步。

    苏珊黑色的身姿优雅地划过半空,顺着罗素的力量,飘然出了帝都。

    临走前她微微一笑,对着城中的二十名战斗法师和以甘达尔为首的海族们,点了点手指。所有人身上的黑铠如受刺激,瞬间狂暴起来,庞大的力量注入到苏珊带来的人体内,刺激得他们痛苦而疯狂地吼叫着,一个个冲向了最近的对手,然后自爆!

    高台上,凤凰的身子从恺撒背后的阴影中掠出,急速朝乱成一片的广场和街道而去。

    苏珊被击退了,临走前还留下这么一手,凤凰知道没办法阻止,但至少要尽力多夺回些帝国的生命,多保留些未来反击的火种。

    恺撒则站在高台上,没动,他知道罗素有话要交代,不能错过。

    罗素凝望苏珊离开的方向,遗憾地叹了口气,回头对恺撒说:“小鬼,你也看到了,那女人不是正常人,不好对付的。”

    恺撒说:“我可能永远都打不过她。”

    这并不是说恺撒没信心超越现在的苏珊,而是他知道苏珊的上限比自己高的多,人家最终可以恢复到中位神的巅峰实力,而自己呢?突破到神级都千难万难吧。

    罗素微笑,“别太谦虚啊,太谦虚就有点装十三了。我现在超越了传奇,但你这小子的底细,在我眼里仍然是一团迷雾。听刚才那女人的话,马努斯啊、青色愤怒啊……什么的,我也听不明白,但你来历之大,恐怕不是我能想象的了。我倒是好奇,只是没机会看到最后了,我只说一句——别放弃。”

    恺撒咬牙说:“……好,我尽力。”

    罗素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好啊,尽力就好!其实管他胜负生死,尽力而无愧,便足够了。有关她的能力,我时间有限说不清楚,但你应该看出来我和她的能力很类似,我只说一句:力量就是力量。你记着这句话,未来总能理解她的能力为何。”

    力量就是力量吗……

    恺撒点头,默默记下。

    罗素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恺撒的头发,口吻转柔:“我没学生,家人也都死光了,子女本来有,但现在也都没了。恺撒,你虽然学了我的全部打铁技术,但我那时是为了利用你,去和伊莲夫人做交易,所以也算不上真心要教你。你我相处的时候,我满心想着对元帅和无复仇,对你也从来没个好言好语的……”

    恺撒忍不住捶了罗素一拳,红着眼睛骂道:“老家伙,到最后了你还是不肯有话直说吗?”说着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老师!”

    两人虽然曾经的关系有些微妙,算不上特别愉快,但在北国联手对战战斗大统领之后,虽然一直没再见面,但彼此早就不存芥蒂,只有患难与共的默契。

    罗素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我有学生了,匠神罗素,终究没有断了传承!”他嗓音浑厚,语气依然豪迈,但两眼也是红红的。

    锤子一扛,转身挥了挥手,说:“走了。”

    元帅傀儡本来木然无语,这时候忽然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残留的灵魂碎片觉醒了,竟忽然一分为二,重新化为百年前的元帅和无。

    两人微微一笑,迈开步子,和罗素一起走去。

    罗素一怔,大笑道:“很好,很好!”

    三个代表了一个大时代的伟岸背影,渐行渐淡,直到散作几缕青烟。最后的最后,他们彼此间的恩怨纠缠,谁也没再去提了。

    帝都的这场混乱,一直持续到傍晚才完全结束。

    南方的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上校拉姆为了从暴走的甘达尔口中救下一批无辜民众,牺牲陨落。而除了爱蜜莉等寥寥几个被勉强捕获的敌人,其他包括甘达尔在内的全部战斗法师和海族强者,尽数自爆而亡。

    残阳如血,凤凰浑身血污,拖着疲惫欲死的身子,回到了恺撒身旁,问:“苏珊到底是什么?”

    她没再问“她是谁”,而是问“她是什么”。

    恺撒说:“如果战斗法师是这个世界的灾难,那她就是这个世界的末日。”

    凤凰嗯了一声,她是军人,不会抱怨,再危难的局面也只会想如何处理,所以凤凰脸色不变,继续问:“我们怎么做?”

    恺撒回答得毫不犹豫:“变强,然后去北方,杀了她。”

    卷九“婚礼”,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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