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六当家。我是六当家看着长大,成长中都是您在关照。后来盟军每到山东都会先来青州联络,因为在我林阡心中您与盟军中人无异。您更曾帮新屿分担为我管控李全的任务,如果您是内鬼,那红袄寨和盟军决计不会像今天这般合作无间。”林阡说时,刘二祖、霍仪、张汝楫等人的眼睛和脸色都变得明亮。

    “这就对了,胜南,我和国安用唯一的不同,在于和李全的亲疏。李全他,是潍州出身,当初正是国安用亲自向天骄举荐,而这几个月红袄寨一直是李全在作乱,国安用与你之间如何不起裂痕?”刘二祖说着陈旭都没有见到的新层面。

    “这一点,我倒是忽略了。”林阡也记起来李全成长中都是国安用在关照……国安用如果为了这种株连而焦虑,那是人之常情;那么从嫌疑看,国安用和刘二祖不再是均分,前者明显要大一些——陈旭也有看不到的地方,所以,林阡想,军师也不全对嘛。

    “不止这一点,还有害死姜蓟的往事,国安用怕也脱不开关系——两年前,姜蓟牺牲的箭杆峪之战,是金军细作和我方叛徒里应外合造成的,而两年前山东大战的从头到尾,都是国安用的调军岭‘初期隔绝’‘中期羸弱’叛徒出得最多。”刘二祖义愤填膺,他比陈旭站得近因此确实会看得更清楚,可是会不会也有个人情绪掺杂,导致当局者迷、看得过犹不及?

    “但‘后期’却是靠七当家逆转的。”林阡尽可能保持中肯,“‘怕也’脱不开关系,关系其实很间接;六当家之所以出离愤怒,是因为今次七当家先指责您是内鬼吧。”

    刘二祖一怔,稍顷,不再像适才那么生气:“是。确实是他先指责我……胜南的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我二人都不是鬼,而是被宵小们分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尔后他们推波助澜、最终我俩不忿决裂?”刘二祖总算有点清醒回神,林阡原来两个都信,并且希望他俩能尝试互信。

    林阡对陈旭的观点一直都不完全苟同,虽说强者分崩离析的根因确实只能是自身出问题,但这个问题也有可能是误会产生的;也就是说内鬼也许不是二、而是零。交谈几句,察言观色后的林阡更加明确,总算敢质疑起七窍玲珑心的军师:经历了太多的狗咬狗或两者皆奸,有没有可能两者皆忠?

    “不错。七当家最怕您这般度量他,所以只要有人在他耳边有意无意道出有关您在揣摩他的闲言,即使七当家本不是鬼,也会被激出心里的魔,毕竟他比谁都懂他的漏洞是最大。他一害怕,就会与本该是掎角之势的您产生疏离,从而轻易接受另一种有关于您早在酝酿投敌的谣言,甚至他会误以为那些对他不利的舆论是您在授意散布,自然而然就会对您厌恶至极以至于破口大骂,而您如何咽得下清白被损的这口气?”林阡分析着国安用的自危心理,这种心理的传递形成了后续的恶性循环。

    “换作平时,七当家到底是装无辜还是真无辜,六当家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可六当家被惹恼了,于是也就……”霍仪接茬说,刘二祖是在被点燃怒火后产生了错判。往往像刘二祖这种容忍度越高的人,越容易被在激怒后直接就动手不动口。而国安用看见这种平素的憨厚人突然暴躁,当然就会更加咬定刘二祖这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算安用的初心是善……可难道不会因为心魔被激而弄假成真?”刘二祖承认自己因为火灾也有点焦头烂额,缓得一缓,问林阡国安用会不会被自己为渊驱鱼了、以及这把火到底会不会是国安用放?

    “重情之人不会轻易背义。”林阡摇头,他有一定的把握,国安用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舆论是这样说的,这些日子看着你和鞍哥分分合合,最重视兄弟情的他产生了困惑,以至于破罐子破摔再踹红袄寨一脚。”刘二祖自己说着说着也笑起来了。

    “舆论说六当家也产生了困惑,以至于转而追求功名……”张汝楫哪壶不开提哪壶,被霍仪重重拍了一掌才闭嘴。

    “一个破罐子破摔,一个转而追求功名,看似嫌疑相近。加上对李全的亲疏相异,七当家比六当家嫌疑要大,所以,难怪金军将您封锁在我救他的必经之路,还用这非救不可的大火逼迫我务必先救您再去见他了。‘重情之人不会轻易背义’,金军便把我给加成了筹码啊。”林阡说,刘二祖刚刚还假设如果林阡先见国安用国安用必告状?不,不会的,夔王不会让林阡先见国安用的——

    为什么夔王对国安用是“驱逐”对刘二祖是“差点生擒”,原因很显而易见了,把国安用安排得比较远,林阡先救到的一定是嫌疑小一些的刘二祖;这非救不可的大火,用途也不仅仅是放火烧山,而且是为了——一来让林阡真的将刘二祖视为重急,二来让国安用的自危心理扩大:胜南会不会认为,刘二祖这般凶险,绝不可能是投敌之人?胜南会不会认为,我国安用是害群之马?胜南该不会以为,这火是我放的吧?!

    “所以,安用真是被陷害,被奸人,从你从我的身边推开……”刘二祖总算能够设身处地。其实霍仪等人从前也能看见一二,但刘二祖就缺个像林阡这样能说服的人可安抚。

    喜的是,林阡用顺序先后和嫌疑大小的巧合说服了刘二祖。

    怕的是,国安用正会因为这一点,在大火扑灭的过程中弄假成真真叛变!

    毕竟,夔王始终拿捏着刘二祖国安用“非此即彼”言论的分寸,一旦林阡先救成刘二祖,国安用就难免会误解林阡信了谣言排斥自己,所以国安用怕被冤枉遭遇不公、恨林阡不分是非黑白,会在这个时间段开始犹豫要不要投靠金军,而本来夔王就觉得策反他国安用的机会更大,伺机良久,求之不得——

    可惜陈旭一早就觉得他俩不是好人,这个时间段就成了夔王的空子。

      

    换往常国安用不会不体察到林阡的迟到是因为“七当家被分割包围算轻缓”,可人在脆弱的时候如何不会自寻烦恼,何况还有个洞察人心的夔王谋士(团)在诱导——阴谋与前瞻之强,林阡都不确定那是个人还是团体。

    “这几日,六当家且先稳住青州,我会去潍州带七当家回。”林阡说,希望还来得及抢在国安用动摇前劝归。

    “胜南。”临别前,刘二祖对他坦承,“舆论里有句话,倒是真的,我希望你能明白,六当家确实不愿当‘流寇’。”

    “别说您不愿,我也不愿。”林阡一笑,正色,“但我们都知道,正名不是金廷来正。所以,六当家绝不可能因此就被金军说服。”

    “是,仰天山的石刻,终究是范仲淹、赵明诚留的最多。”刘二祖笑。

    “金军抓住的是您表面的‘在意名节’,实际却是隐性的另一点。”林阡说。

    “哦?”刘二祖不解何故。

    “‘两年前山东之战您是鞍哥的最大假想敌’,这一点。”林阡一语道破,为何刘二祖反应会这么大,“当年您勉强容忍了鞍哥的猜忌,今次再被七当家视作假想敌,就会产生‘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耐烦。”

    “原来如此。”刘二祖点头,“当年安用怒斥鞍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他却犯了和当年鞍哥一样的浑。”

    两年前的杨鞍,因为想岔林阡,怕被害,从而选择先发害人,事发后才发现被骗被卖,一失足成千古恨;国安用作为一个难得的一个聪明人,没少给杨鞍和林阡牵线搭桥,最后用几坛假毒酒成功化解了红袄寨兄弟们的宿怨。那时候的他活得多通透?偏偏却不能自医——

    接踵而来的青潍第二战,眼看国安用就要因为“怕被冤枉遭遇不公、恨林阡不分是非黑白”,而选择不分青红皂白地冲着林阡先下手为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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