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清澈明亮。

    阳光透过残叶飘零的树枝,在地面洒下如利刀般的金光,金光逐渐变淡变柔,夕阳挂在西边的天空,空气中逐渐增添上一份冷色。

    急促的马蹄夹杂着晃荡的驮铃声打破了林子的宁静。

    一匹枣红色的马拉着一辆马车,疾步奔进林子里的小路。赶车的人四处张望了几下,手一紧拉住马缰,马的脚步便逐渐放慢起来。

    “姑娘,出了此路,前面就是北诏边境茶溪镇了,你真不要到达那里才下吗?”赶车的人向车内的人问道。

    一只素手,柔嫩的肌肤透着不自然的粉红光泽,她掀开帘子,水眸小心地查看了一下周围,才点点头。

    “就在这下了!”她拎起手中包袱,弯身走出马车。

    赶车人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天色,道:“姑娘,这林子里人迹稀少,要不我再送你一程吧!”

    递过几块碎银,她抬眸道:“不用了,谢谢你。”

    赶车人见她一脸坚持,重新拉起缰绳:“那姑娘后会有期!”

    马蹄带着清脆驮铃的声音重新响起在林间,逐渐消失……

    这女子正是蓝倪,她靠在一棵大树上轻轻地舒了口气。

    离开了!

    真的离开了!

    彻底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那个王宫,离开了那个男人。

    与成妃策划已久,终于等到昨夜的好时机,一路惊险地避开巡查走出了刖夙王宫,在成妃一名衷心侍卫的护送下,又来到了殇都城外。

    不顾辛苦劳累,连夜赶路。

    路上,她不时谨慎地换乘着马车,于第二日傍晚终于到达了通往茶溪镇的路口。

    她抓紧手中的包袱,回过身子,定定地望着刖夙国的方向,水灵的眸子里闪过无数复杂的表情,最后都化为一种毅然。

    烈……

    别了!

    蓝倪咬了咬唇,拉紧身上的狐皮外衣,将小脸掩在雪白色绒毛之中。雪白的狐皮外衣是成妃特意放于其包袱之中,天寒露重怕她那单薄的身子无法经受风寒的侵袭。

    她记得成妃含泪不舍的眼,记得成妃叮嘱的话语:“蓝妹妹,姐姐这样做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大王是真心爱你的,你一定要回来!好好保重自己!”

    成姐姐,保重了!蓝儿欠你的恩情来日再还。

    然后,她小脸一转,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林子的小路上。

    最后一抹夕阳的余辉,将她的影子拉得笔直,笔直。

    ……

    与此同时,刖夙国的王宫里,正是乌云笼罩。

    跪了一地的奴仆侍从,簌簌抖。

    金袍玉冠的男人面容铁青,目中露出杀人的火焰。

    “她哪去了?你们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那咆哮地声音差点让半透明的琉璃瓦震碎,“还不快点将成妃找来!”

    “是……是……奴婢这就去……找。”一宫女吓得连滚带爬地出门。

    大王盛怒,曾在抓获叛军之时一道圣令斩了数十人,连求情者一并处死没有半点余地。这次,他们看到了大王比处置叛军更可怕的怒火,那怒火让人战战兢兢,身子僵硬地无法动弹。

    殇烈猛然从腰间抽出利剑,剑气哗哗作响,所指之处只闻一阵劈里啪啦之声,桌上、墙上东西纷纷落地,全是碎片。

    该死的!

    她不见了~

    她竟然不见了!

    昨天是先王的忌辰,他本应在国都祖庙闭观悼祭三天,因心系蓝倪放心不下,于今日匆匆赶回,未料直接回夙映宫却不见她的人影,连成妃也未见其踪。

    按捺住一颗不安的心,他走到园子里寻找,依然没现她们。

    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命令侍卫、宫女四处查看,结果让人担忧和愤怒。

    她……不见了!

    隐忍了半天的怒气终于爆。

    “大……大王……息怒……蓝……她可能……去散散步而已……”一位负责打理夙映宫的宫女吓得语不成声。

    锐利的鹰眸一瞪,剑又飕飕地指了过来,那宫女连忙闭上了眼睛,几欲晕阕过去。

    散步?

    骗人的鬼话!

    他的心被无数利针狠狠地刺着,刺得他脸色由青转白,他握着剑柄,手指微微颤抖。

    那种比暗夜更可怕的恐惧笼罩了过来——她消失了,她一定是离开了!

    该死的!

    否则她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她一直躲避着他,即使受伤的手已经慢慢复员,她都没有再看他一眼,没有再跟他说过半个字。

    该死的!

    谁来告诉他究竟生了什么?

    冷汗从他的额头不断地冒出来,汇集成滴,开始滴落,他沉痛地闭上黑眸,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恐惧与疼痛。

    “大王,我抓来一个人!”巴都粗犷的声音在门边响起,他大手拖着一个紫衣女人,“这个女人干了不少坏事!”

    猛然睁开双眼,精光迸现。

    “紫奴?”

    紫奴被巴都大力一推,卧在地上,抬起眼她整了整微乱的丝,掩饰住惊慌:“大王……”

    “你对她怎么了?”不容她开口,殇烈已一个跨步上前,大手提起她的身子。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紫奴对蓝倪不利,她可能伤害了蓝倪。

    “什么……紫奴不明白大王在说什么。”紫奴连忙抓紧他的衣襟,媚眼里闪动着楚楚动人的水光,企图打动这个眼神残酷的男人。

    “你对蓝儿做了什么?”殇烈手指抓紧,厉声问道。

    “大王息怒啊,紫奴没对她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紫奴不住地为自己辩解,眼神慌张起来。

    “哼,不说实话!”

    殇烈狠狠一推,只听“扑通”一声,将她推倒在地,其他的侍从抬头看了一眼又匆忙垂下眼睛。

    巴都却突然上前,不客气地拎起紫奴的胳膊,硬将她拖了起来。

    “大王,别信这个女人,属下已经查到了证据,她跟神秘黑衣人也有着密切的关系。”巴都回头,重重一哼,“快说,你把倪妃弄到哪去了?”

    自蓝倪被火烫伤以来,巴都对她的印象生了转变,尤其是现自己的大王对她有着深入骨髓的爱恋,他再也难以像以前那般憎恨和怀疑蓝倪。

    殇烈忍住自己心脏传来的痛楚,凌厉地注视着脸色惨白,花容失色的紫奴,目如利剑:“到底怎么回事?”

    紫奴拼命挣扎,惊慌失措喊道:“冤枉啦大王……冤枉……求大王相信紫奴,紫奴根本不知道什么黑衣人……”

    巴都大手更加用力,抓得她的胳膊几乎要断掉。

    “你还敢说谎,我说已有证据!这是刚刚在你房间找到的密函,上面可是你的笔迹?”

    原来,巴都刚刚带人去寻找蓝倪之时,恰见一黑衣人出没在紫奴的房间,他追进去一看,正好现紫奴的桌上还有未来得及藏好的书信,信中内容正是关于刖夙王宫之事,而黑衣人已不知藏身何处,搜查半天也查不出来。

    “你……你……”紫奴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拼命上前抓住殇烈的衣袖,“大王开恩,大王……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也是被逼的,相信我!”

    她使劲摇着殇烈的衣袖,望见他冷漠如山的面孔,哀求更加大声:“求大王开恩……我真的是被逼的!”

    气息冰冷残酷,嗜血的光芒是对背叛者的愤怒!

    殇烈猛地甩开她的手,又掌力一带抓紧她的下颚,强迫她抬起脸来。

    “原来你也是奸细!”每个字带着催魂的利勾,似要把她的七魂六魄给勾走。

    他生平最痛恨的便是背叛之人!

    尤其是与蓝儿生这么多事情之后,对于“奸细”二字,他更是敏感。

    “我……饶命……啊……”紫奴颤抖着嘴唇,一双大眼不再妩媚,而散一种惊恐。

    殇烈微微加重力道,只听见骨头咯咯的声音。

    “啊……”紫奴痛苦得将眉毛挤在一起,努力地吸着气,“大王……开……恩……”

    她费力地吐出几个字,脸色幽青。

    巴都一脸憎恨地看着她,对于奸细,自边关血战以来,他也是深恶痛绝,自己的命差点丧在黑衣人之手,此仇还没报呢。

    紫奴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眸光带着痛苦闪过,挤出几个字:“我……知道……蓝倪……”

    蓝儿——一听到这个名字,殇烈心一激动,大手更加用力掐住她的颈子,他声音透露着紧绷:“她在哪?”

    “先……放开……我……”

    紫奴的脸几乎快变成了紫红色,被人那样提掐着喉间,她就要因窒息而死亡了。

    手指陡然松开,紫奴大吸了几口气猛烈地咳嗽起来,清晰的指印留在她的脸颊。

    “快说!倪妃娘娘究竟在哪?”巴都皱起眉头,声音如雷般轰响。

    紫奴害怕地看了一脸蛮横的巴都一眼:“她……她逃走了。”

    逃走?

    她逃走了?

    一听到这句话,殇烈的心像被人割了一刀,疼痛难忍,加上针扎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呼吸要从麻木中挣扎出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一手摔开她,瞪着紫奴,漆黑的眼珠子几乎要蹦出。

    “蓝倪逃走……不关我的事,真的!”她慌忙摆手,开始一步步小心地往后退。

    “铛”的一声,巴都将刀已抽出一半,恶狠狠地问:“不关你的事还能有谁?快说实话,否则……”

    明晃晃的刀身映着雪白的寒光,射过她的眼。

    紫奴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大王,不关我的事……真的……都是成妃一手设计的,是成妃!”

    “成妃?”殇烈头上的青筋直跳。

    巴都逼上前去,刀锋已架在紫奴的颈间,他双目圆瞪:“劝你最好老实交待!成妃贤良淑德,对大王衷心耿耿,岂容你诬陷!”

    低眼看了一眼闪光的大刀,紫奴一直退到柱子旁边,背抵着冰凉的石柱,她蓦然一睁眼大声道:“如果我说慌,你直接杀了我好了!”

    “杀你?哼!”巴都冷笑一声,刀直接贴上她的肌肤,“等我查完了你出卖情报的事情,你自会死个痛快!”

    “……”

    屋门大开着,沁凉的冷风呼呼吹进来,紫奴的背上不断冒出的寒颤,被凉风一灌,寒冷得让她颤抖!

    她死咬着牙,突然愤恨地大声道:“是成妃,就是成妃帮蓝倪逃的!……哈哈,你们相信蓝倪,她却是个奸细……你们相信成妃,那个女人一样背叛你……哈哈……”

    疯了!疯了!

    她像一个疯妇般不停地喊叫。

    “殇烈,我对你如此衷心……你却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哈哈,现在你最信任的两个女人都背叛了你,你的报应,哈哈……”

    殇烈的脸抑制不住地抽畜,眼皮跳动地厉害!

    那是地狱般的魔音,每个字都在指控着他所做的一切。

    他的心除了被针扎,还同时被千万条虫蚁噬咬,无数的感觉一齐涌过心间,他拳头格格作响。

    “咻——”剑气如虹,在疯狂的紫奴脸上划过一条血痕。

    “你……你竟然……伤了我的脸……”紫奴张大了嘴,感受到脸上火辣辣地疼痛,伸手一摸满指的鲜血。

    “蓝儿在哪里?”他声音沉痛,没有看她,唯有锋利的剑抵在她的肩头。

    “啊……”紫奴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转身开始往门口奔跑。

    “咻咻——”殇烈的眼里黑云翻滚,一片阴霾,他低垂着眼帘看也不看那个女人一眼,只刷刷挥动几剑,便已满地的青丝。

    “啊……我的头!”紫奴的声音比鬼还要凄厉,跨开脚步就要踏出门去。

    殇烈厌恶地皱眉,手中一顿,剑柄一翻,大家屏住呼吸看到一道寒光飞了出去。

    “铛!”一把配刀及时挡住了飞闪的长剑。

    “大王不可!”巴都一个翻身上前,大手飞快地揪住正欲逃跑的女人,“哪里逃,你的帐还没完!”

    紫奴狂喊:“逃的是蓝奴,是蓝奴……同谋是成妃,是成妃,你们都疯了……疯了!”

    巴都伸出刀掌往紫奴的脖子一砍,那个疯狂的女人便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带下去,关入地牢,严加看管!”巴都对门口的下属命令道,然后拾起地上之剑,双手递于殇烈,“大王,我看那个女人是嫉妒倪妃和成妃,要疯了,大王不必……”

    暴怒后的平静。

    殇烈没有接剑,背过身,闭了闭眼,声音有种疲惫:“成妃是不是也不见了?”

    “这个……属下暂时也没看到成妃。”巴都瞧见大王苍白的神色,悄悄朝后面挥了挥手,跪了一地的侍从如获赦令般飞快地退出门去。

    “她也一起走了?”

    是这样吗?蓝倪走了,成妃因为帮助她逃走,所以也离开了?那谁来给他一个交代?

    该死的!

    他虽然疲惫异常,可是,他却痛苦地想杀人!

    蓝儿……

    蓝儿走了,白色的身影,纤柔的身子,令人痛心的手指。

    他以为他可以等待,可以用很多时间来等待她忘记,等待她跟他说话,微笑着告诉他:我们重新开始……

    没想到,她就这样不哼一声,早已预谋地走了。

    而他的心,瞬间也冷了,冻了,被人挖去般空了!

    她终究是离开了……

    离开了他,放弃了一切,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吗?

    他抚住胸口,身子微微弯曲。

    ……

    “我不会走,我来了。”

    端庄的仪容,淡淡地话语,成妃一个人站在门外,夜的凉风吹过她的,她的神情里有一股坦然。

    殇烈猛然回头,黑眸中闪过希望。

    “成妃,告诉本王……她没有走,是不是?”

    他屏住呼吸,等待答案,生怕那种掏心的感觉再次来临。

    成妃无奈地抿抿唇,转头对巴都道:“你先退下,我想跟大王单独谈谈。”

    巴都看了二人一眼,拱手道:“属下先行告退。”

    好安静的气氛,安静中流露着紧张的等待。

    成妃慢步上前,迎视着那双努力装做平静却无法不流泻紧张的黑眸,她的心蓦然一痛。这就是她的大王吗?那个英勇磊落的男子,那个即使面临死亡眉头都不会轻皱一下的男子吗?他眼里苦苦压抑的脆弱让她莫名地心痛。

    殇烈看着成妃慢慢走近,手指与心脏同时缩紧。

    “她走了。”

    三个字,犹如判了他的死刑,他高大而修长的身子剧烈一颤,几乎站不稳脚。心头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只有握紧拳头咬着牙根才不至于倒下。

    成妃见他脸色异常地苍白,冷汗淋淋,急步扶住他的手:“大王,你怎么了?”

    没什么!

    诅咒而已……

    那个神秘而无法可解的诅咒又作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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