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谢晓峰淡然拭去嘴角残余的血迹,笑道:“你又救了我一回,燕十三。”“你是怎么回事?”燕十三在谢晓峰疑问的目光里开口,“为何我每回遇到,你都是一身的伤?”

    “不知道,”谢晓峰在沉默后摇头,“总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新伤未旧,伤上再伤。”口吻中无奈的成为很多。燕十三道:“不管你新伤旧伤,我只要你明白,这回的伤势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恩。”谢晓峰只是很简单的应了声。

    燕十三看出他的不在乎,却也不详细解释,只是道:“我已经替你理顺了内息,但你的伤还需要其他的治疗。”顿了顿,“我已经要芙蓉和纪姑娘去外头买大量的金疮药了。”

    谢晓峰纳闷的回道:“我的伤口早就收口,要金疮药做什么?”

    “因为我要把它割开,把里面的腐肉挖出来。”

    听完答案,谢晓峰笑笑。

    他的伤,很严重吗?在门外的二人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起了这个念头。

    谢晓峰看着燕十三说道:“方才看你练剑,你可知我看到什么?”不待燕十三回答,已道:“一剑傲视天下的燕十三,一心只想守护慕容秋荻的燕十三,心中终于有其他人了。”

    一丝淡笑不经意浮在燕十三的嘴角。

    谢晓峰再道:“纪姑娘是个很好的女子。喜欢她,是件很好的事情。只是你的剑有了情,似乎慢了。”燕十三开口:“慢了,也多了变化。”

    “变化?”谢晓峰轻声重复这二字,奇怪的思绪在心中酝酿,让他的心境有了些许变化。燕十三如实的道出自己的心声,“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见见这变化。”

    谢晓峰的神情蓦地明亮,朗声道:“这一天不会太远。”燕十三惊讶的逼视,想从眼前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只是,谢晓峰此刻的心思好像已然游走去了另一件事。

    午后明媚的杨光从开着的窗子进入,点点撒在房内的地板、桌椅上。

    谢晓峰开口突兀,“她,还好吗?”

    屋内、屋外的人都被这问题问的一怔,但随即大家都很明白,“她”指的是谁。

    燕十三道:“还好吧。只是待在佛堂的时间比家里还长些。”谢晓峰伸手去倒水,想要以此掩饰自己的紧张,才发现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待在佛堂……那她和纪纲……”

    “已经形同陌路。”

    听到这个词,屋内的人陷入长长久久的沉默,屋外的人,一脸的冷漠。

    燕十三问道:“谢晓峰,你有去找过你和她的孩子吗?”谢晓峰握着杯子的手徒然一紧,杯壁上隐隐可见裂痕。

    小弟的不屑的口气、轻蔑的眼神还在他耳边回响……

    用低沉的声音开口:“有。”燕十三惊喜道:“你已经找到了?”

    谢晓峰把杯子稳稳放在桌上,盯着它,慢慢说道:“找到如何,找不到又如何?他或许现在正与养父母过着平凡而开心的生活,我的出现,是好,或是……坏?”

    燕十三叹道:“虽然他的生活可能非常平静安定,但当他知道自己不是身边的父母所生,难道不会生出寻找自己父母的念头吗?”

    慕容秋荻转身踩着无声的步子离去,不想听谢晓峰的回答,其实,谢晓峰也没有说出答案,因为坠泪想要去追秋荻时,振动了自己腰间的铃铛。

    燕十三闻声立刻从屋内冲出。坠泪只能尴尬的立定,略略欠身,“燕教头。”燕十三目光四下一扫,皱眉道:“只有你一个?”坠泪垂首不答,因为不知道慕容秋荻是否希望别人知道她刚才在此。

    熟悉的铃铛声,谢晓峰在房内听到,于是缓步踱出来,走至门口,只是一眼……

    坠泪的容貌让他诧舌,上天怎么会开这样的玩笑?虽然坠泪从小就十分神似慕容秋荻,但两人会长的一模一样还是令他难以接受。

    燕十三回头看见谢晓峰失魂似的神情,忙道:“她只是个丫头,叫坠泪。”

    只是丫头?谢晓峰目光微转,刚好对上坠泪清亮的眸子。

    在纪府当丫头,不会是巧合吧?他逼视。坠泪低了头,不着痕迹地将自己从被逼问的目光里解放出来。

    夜已深,谢晓峰安卧在床上,却难以入眠。

    窗子依旧开着,只是没了午后的阳光,余下月光中婆娑的树影,露出些许的阴森和诡秘。

    下午的事在他心中反反复复,坠泪的眼神到是和孩童时一般,明亮干净,但其中还是有所不同,似乎是多了一些执着,多了一些狡黠。女儿成长变化最多的时光,他没有能够参与,现在忽然看见一个完全不同的坠泪,谢晓峰全然说不清自己的情绪是什么,也不懂要如何才能去面对。

    轻轻叹出一口气,谢晓峰闭上眼,决定不再想。

    “吱——嘎——”门被人慢慢推开,转轴发出一阵细长而尖锐的声音,在这静寂的空间里显得凄厉。

    谢晓峰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曼妙的身影走进。闭上眼,仿佛已熟睡。

    来人慢慢向他靠近,用很轻,轻到像是小猫走路的步子向他靠近。

    “噌——”谢晓峰听到有细微的响动,随即感到眼前有光影闪动。

    是来人点了烛。

    谢晓峰心想,这火烛应该离自己不远,因为他已嗅到烛光温暖的气息。

    床板微微下沉,来人坐在床沿。

    谢晓峰觉得烛火离自己的脸又近了几分。

    猛的张眼!

    想吓吓来人的某人如愿以偿。

    只是,某人自己也被吓得不轻。

    因为来人手中的蜡烛差点落在他脸上。

    也因为,来人是慕容秋荻。

    眼看着谢晓峰顽皮的笑意变成诧异,慕容秋荻幽幽开口,“你以为,是谁。”似嗔似怨,却绝不是问句。不待有人说话,便起身将手里的灯烛搁在桌上。

    房中明亮了些许。

    夜凉,风冷,烛火动。

    谢晓峰支起自己,勉力下了床,“你找我什么事?”许是刚起身的关系,声音听来有些含糊的暧昧。慕容秋荻直直盯住他,“没事我不能找你吗?”谢晓峰不愿和她对视,垂下眼睑,然后摇头。秋荻的声音从刚才的逼人变得温柔了很多,眼波也变得好像流水的轻柔,而且十分迷人。“我这次找你,不是没事。”也就是有事……谢晓峰慌乱的点头。

    却听慕容秋荻续道:“最近,我时常想起一个月夜,树下玉儿的话。”谢晓峰在听,但慕容秋荻却没有再说。

    “玉儿和你说了什么?”谢晓峰打破了沉默。

    “是关于我们女儿的……”秋荻的笑忽然多了几分阴侧。

    谢晓峰心头一跳,暗忖:不会是如玉耐不住将坠泪是他们女儿的事说了出来吧?

    只听慕容秋荻说道:“她说,你是为了我,才杀了女儿。”大出意料,谢晓峰一时难以应对。慕容秋荻继续说着,“那是我和你一起度过的第二个中秋,我告诉你,我很想念爹也很想念芙蓉……于是你觉得给不了我这些思念,所以……做了那件事来成全我!”

    对上秋荻蕴含痛楚的目光,谢晓峰只觉胸口血气一冲,想要将事情全部道出,只是还不及开口,便被秋荻目光里的变化所震住。

    一切的激动化为平静,静的可怕,静到谢晓峰心中有股寒气冉冉上升。慕容秋荻开口说道:“谢晓峰,你好残忍,我都不知道你是要我怎么办,是爱你,还是恨你。”

    深深吸入一口气,知道肋骨生疼,谢晓峰才硬生生挤出三字,“对不起。”

    笑声从慕容秋荻口中喷出,她笑的全然失了平日的优雅,她笑的捧紧肚子,她笑的直不起腰要扶着桌子才能不倒,她笑着,“我等了这么多年,听到的还是这三个字。”

    风从窗户吹入,吹着烛火摇摇晃晃,人心生冷。

    慕容秋荻的笑声在喘息中平静,而阵阵的喘息声搅得谢晓峰心口生疼。想要伸手去扶眼前的女子,但却不知道怎么伸手。

    良久,慕容秋荻终于平静,恢复了往昔的淡然,然后直直走到谢晓峰跟前,伸手……打开了他的衣襟。

    谢晓峰发愣着,任凭自己的衣服被解开,胸膛袒露在空气里,同时露出的,还有他的伤口。

    伤口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已经收口,而是开始腐烂,黄色的腐肉渗着水紧紧贴在暗红色的新肉上,在摇曳的烛光中写的格外触目。

    慕容秋荻用指尖轻轻在伤口附近的皮肤滑动,谢晓峰极力克制自己的身体,但微微的颤动还是出卖着他。

    如斯亲近……

    一道光,从秋荻手中窜入谢晓峰的眼。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逼人的匕首。

    没有任何的言语,谢晓峰只是默默地看着那荧光闪闪的匕首,静静等待它插进自己身体的一刻。

    当然,他没有等到。慕容秋荻转身去拿了药瓶,然后递了一粒药在他跟前,“吃下去。”“这是什么?”“毒药。”

    谢晓峰看着眼前的药丸,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多余,既然自己连被眼前这女人杀死也不在乎了,何必在乎这区区一颗药丸?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用口接了,吞下。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

    慕容秋荻一直低着头,目光在手里的匕首和谢晓峰胸膛上的伤口之间打转,顺便微微调整刀刃的角度。

    “燕十三已经说了,要治好你的伤口,就要用刀子,将这些腐肉一点一点割掉……”刀刃在秋荻诡异而妩媚的声音中靠近伤口,紧紧贴着皮肤一点一点的滑动,腐肉被刀锋割去,血跟着不止的流出。

    谢晓峰就这样看自己的肉被人割着,一动不动。因为动手的人是慕容秋荻,也因为没有动的必要,伤口处全然没有知觉。

    当所有的腐肉割完,秋荻将金疮药撒在流血的伤口,绑好绷带,动作非常小心轻柔,很像在服侍丈夫的妻子。

    “为什么要救我?”

    “你想死?”慕容秋荻管自己在桌边收拾用过的物品。

    “不想。”

    “那你还问‘为什么要救我’?”

    夜风吹着,谢晓峰觉得伤口的知觉在恢复。

    “救我的人,不该是你。”声音嘶哑,明明很轻,听来却好像是心的呐喊。

    慕容秋荻将烛火吹灭,拿起托盘,迈着轻柔的步子走出房门。

    翌日午后,秋风吹不散的桂花香气在谢晓峰房内留恋。

    昨夜的事……把手轻轻压在伤处,闭上眼,不想去想。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个人兴冲冲的闯入,“酒鬼叔叔!”谢晓峰睁开眼睛,精神一下好了很多,“小弟?”瞅着小弟一脸的欢意,谢晓峰眉宇间的忧郁全数扫空,“瞧你,什么事笑的这么开心?”

    小弟大喇喇往跟前的凳子一坐,“大。好事!”说话时,嘴角似乎快要裂到耳根子了。谢晓峰倍受感染,笑道:“那说来听听。”“赌坊又是我的了……”谢晓峰的微笑有些凝滞,“是这样……那确实要恭喜你了。”小弟连连摇手,“我还没讲完呢!如果就这样,哪用这么开心?”

    “我啊,把街坊邻居的欠条和赌坊一起一把火烧了!”小弟的口气充斥着骄傲。谢晓峰着实惊讶,“全烧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借赌坊出人头地,为什么烧了它?”

    小弟收了笑意,老老实实的说着,“离开赌坊,我想了很多,那东西,真是害人不浅,不但害我,还害了酒鬼叔叔你!你在那儿先是挨了我的刀子,然后是丐帮的拳头棍子。我自己也弄得爹娘那么不开心,现在好了,赌坊没了,回归原位,我也清醒了。”

    谢晓峰微笑道:“能这样想,证明在这件事里你已经成长了,我要再恭喜你一次,这次是真心的!”小弟故意板起脸,“这么说来,刚才的是假意哦!”话未说完,便听见有人敲门。

    “谁?”

    “是,我!”外头的人重音加在“我”字,然后,出现在两人面前。小弟指着眼前,“你,是……”“我是坠泪,不是夫人。”来人笑。

    谢晓峰一眼就看出来人是谁,也瞥见了坠泪手中托盘里的瓶瓶罐罐,“你不是也来帮我治伤吧?”坠泪将东西搁在桌上,“怎么不是,当然是!”

    谢晓峰道:“不必了,昨晚有人替我处理好了。”坠泪顿时瞪眼道:“谁!”谢晓峰道:“你不用知道。”坠泪立马嘟嘴,“为什么?”小弟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坠泪有点无理取闹,于是截口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酒鬼叔叔又是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啊!”坠泪不便说明自己同谢晓峰的关系,一时之能“因为”的不停。

    小弟些许得意的乘胜追击,“因为,因为……因为什么呢?”

    坠泪学着谢晓峰刚才的口气,“你不用知道。”

    小弟之能干瞪着眼。

    一边的谢晓峰则是忍俊不禁的笑倒在桌边上。

    气的小弟直道:“我帮你,你却笑我!”谢晓峰试图忍耐一下,但却反而笑得无法克制。

    坠泪忽道:“听说今儿个早上你救了小姐?”小弟道:“干嘛,不信?”谢晓峰趁机止了笑,顺话问,“你救了芙蓉?怎么都没听你提起?是怎么回事?”

    小弟挑挑眉毛,“早上,我和芙蓉一起去喝茶……”“等等!”坠泪惊觉的打断,“你什么时候开始称呼小姐的名字!”小弟白白眼睛,“我管芙蓉叫芙蓉,要你同意?”坠泪拖长声音,“不——用——”

    小弟有点恼,谢晓峰说道:“坠泪不要打岔,小弟往下说!”“早上我和芙蓉一起去喝茶,”说到芙蓉时,小弟故意瞟了坠泪一眼,“谁知道,芙蓉才喝了一口就晕了过去!”

    谢晓峰道:“有人算计你们?”小弟点头道:“没错,就是丐帮那几个家伙买通了茶寮的老板在我们喝的茶水里面下迷药!”坠泪哼道:“不正好给你机会英雄救美?”小弟不踩她,“于是我就用剑逼着那老板拿出解药,然后把我那杯水,送他喝了!”

    谢晓峰道:“然后就是纪芙蓉醒了之后气不过,和你一起回了赌坊,最后就是你刚才说的事。”

    小弟点头点头。

    坠泪……“切——”非常大声。

    接下来的几日,谢晓峰的生活都相当的热闹,白天有小弟坠泪不时的来吵吵闹闹,偶尔也会和纪情燕十三见见面,到了晚上,则是秋荻现身,虽然彼此没有多的话,但谢晓峰却很依恋这种见面。

    直到,这天夜里……

    天上的月儿今天似乎格外完圆,但却不甚明亮,好像被一层淡淡的薄云当着,让人不能瞧个清晰。

    空气里的一切都已静下,但谢晓峰的心情却还不能安静。连日来,慕容秋荻都是这个时候来换药,可今天却一直没有出现。

    谢晓峰仰着躺在床上,他知道自己的伤口基本愈合,无所谓换药与否,只是他心中还想秋荻能来。因为看不到秋荻,就会觉得心里有好多小蚂蚁在嗜咬,明明痛痒难当却又无法触及,就好像此刻他身体正在感受的……

    身体正在感受的?

    怎么回事?

    谢晓峰惊异的发现自己正陷在一种莫名的痛苦里面,心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想去宣泄,但四肢甚至是身体都只能不断的痉挛颤动,痛苦异常!

    他蜷成一团,缩在床上。

    门被人慢慢推开,有人走入。

    谢晓峰勉强张眼视看,来人是慕容秋荻。

    “秋荻,秋荻……”他想要去啦眼前的人,可是那个人向模模糊糊,忽大忽小,忽远忽近,愣是拉了个空,几乎掉下床。

    朦胧中只见慕容秋荻伸着柔美的纤纤玉手,用两根手指捏着一粒药丸,停在谢晓峰眼前。“你知道,这是什么?”秋荻的声音就和她的身影一样飘渺。

    谢晓峰这会儿哪看得清这么细小的东西,只能嘶着嗓子喊道:“是什么!”秋荻的笑娇媚至极,比春日满园的鲜花更是亮丽,但在这朗朗月色下,却显得莫名诡异。她用一种像教小孩的口气,“这叫做是十香松筋软骨散……”谢晓峰无意识的喃喃的跟着重复。

    慕容秋荻弯腰靠近他,“知道它是什么用处吗?”再谢晓峰茫然的目光里,她柔声说着,“就是吃了以后永远戒不掉。”

    谢晓峰有一瞬间的清醒,“你上我吃上瘾的药!”他吼。

    慕容秋荻笑的失控,直起身子,用手捻着小药丸在谢晓峰眼前晃,“那你还要不要呢?”

    谢晓峰丝丝盯着那药丸,然后在嘶吼中扑向秋荻的手,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狮子。

    慕容秋荻厌恶的将他甩开,谢晓峰扑倒在桌上,拽着桌布滑到地上。

    桌布上的茶具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慕容秋荻将全部的药砸在他身上,“给你,给你!你要,我整瓶都给你!”

    谢晓峰不能动弹的趴在那儿,被砸了,也没有痛楚的感觉,只是管自己在喘息。

    皎洁的月光打在忽然安静的两人身上,他们的脸孔都是异常的苍白,不见半丝血色。

    谢晓峰问,为什么。

    秋荻清冷了容颜,女儿,你杀了我的女儿。

    谢晓峰在痛苦中默然无语。

    “你可知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秋荻眼睛斜视着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人,“辗转反侧,黯然**。你可知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秋荻,我……”谢晓峰想开口,却开不好口。

    “又想说是你对不起我吗?”慕容秋荻嘲弄着说道,“我不用你对得起我,只需要你好好尝尝这些年来我的苦。谢晓峰。”说完话,拔腿离开。

    只留谢晓峰一个人狼狈趴在哪里,想起来却一次次摔下去,只能将仅仅剩下的气力化作空有的愤怒,用向捶在底板。

    一阵淡淡的烟香飘进,谢晓峰的痛苦和愤怒全数随意识飘散。

    慕容秋荻失了面对谢晓峰时的冷傲,神情黯然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便看见纪情坐在里面,只好打叠起精神道:“小情,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纪情有心事,也没注意秋荻勉强的厉害的笑容,“大嫂,我有一件事一直都没告诉你,但你明天就要回京城,我想你还是应该知道。”慕容秋荻也没心思去猜会是什么,顺口道:“好啊,那你说吧。”

    纪情道:“谢晓峰在白府。”慕容秋荻愣住,不懂纪情告诉她这个的用意。纪情这时才看到秋荻不佳的脸色,但以为是意外谢晓峰的存在,忙解释道:“谢晓峰是芙蓉意外救回的,那天我见到芙蓉救得是他,也吓了一跳。”略略停顿,转而问:“大嫂,你要去见他一面吗?”

    慕容秋荻道:“我见他做什么?”纪情不信这是秋荻的真心话,说道:“难道大嫂你不想见他?”慕容秋荻立刻道:“我怎么会想见他?我为何要相见他?”

    过快的否定在纪情眼中是承认最好的标志,她叹道:“大嫂,我不是大哥。”慕容秋荻愣怔。却听纪情继续,“大嫂你知道吗,我喜欢过谢晓峰,也曾向他告白。”

    慕容秋荻脸色更差,纪情对谢晓峰心存好感她知道,但告白她不知道,也想不到!于是,忍不住,但还要故作不在意的问:“那,谢晓峰怎么回答你?”纪情淡淡笑道:“自是拒绝了我。”

    慕容秋荻悄悄偷瞄了一下纪情的神色,心中着实松口气,口中却道:“这样啊。”纪情温言道:“是啊,所以我曾妒羡过大嫂好久。”慕容秋荻低首不语。纪情却不就此打住,“大嫂,我想你一定不知道谢晓峰有多爱你。”

    慕容秋荻冷下脸,“小情,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纪情坚决的说道:“对不起,大嫂,但今天我一定要说完我想说的话!”话说的如此直白,慕容秋荻想说不听也很难。

    纪情缓缓开口:“我记得那次在快乐居,他不知道什么原因把我当成了你,发狂似地向我表达爱意……”慕容秋荻冷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向你示爱?”纪情听出秋荻的逃避和醋意,也不生气,“我和阿吉,即便有感情也不会那么深刻,大嫂你多心了。”

    “当时,我猜到那个人是大嫂你,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纪情看着秋荻略见为难的脸色,“大嫂,那个人一定是你,不要再否认了。”

    那一幕发生时慕容秋荻也在场,只是现在听纪情如此叙述,心中激动自是不言而知。但她没让纪情看出自己的心思,“或许吧,但是小情,我也希望你不要忘了你对我的称呼,大嫂。”纪情呆住。慕容秋荻道:“如果你讲完了,就回屋睡吧,时候也不早了。”

    全身的酸痛让谢晓峰无意再睡,迷糊中想要撑起身下床,才抬脚就觉脚腕上一紧,像用手拉住似的,人跟着顺势躺会床板。“叮叮铛铛”跟着传入耳中,这搞什么?谢晓峰总算清醒了些,晃晃头,要坐起,手腕上跟着一紧,向下一看,一个黑黝黝的影子环着手腕。定睛……惊异的看到那竟然是一个镣铐!

    下意识用力一阵,得到的只有贴着镣铐皮肤被擦得生疼。这疼痛足让谢晓峰完全清醒,发现自己四肢都被铐上了镣铐,而镣铐似乎是从自己躺的床下长出来!

    俯下身去细看,好家伙,这玩意竟是精钢所铸!

    这到底是谁干的?谢晓峰还没生气,只是有点莫名其妙。

    看看四周,有扇门,有个窗,再有一张桌子,应该只是在一个简陋的小屋,是谁会把自己放到这样的地方?

    谢晓峰还在推测,忽然门被人打开,一阵光闯入,让原本处在黑暗的人看不清来人。“谁!”

    “你醒了。”来人说话。谢晓峰不必用眼睛去确认也知道,“玉儿?”此时,也已看清了来人确为多日不见的如玉,“快,帮我把这些东西去了!”

    如玉全不搭话,只是默默走到床边。

    谢晓峰随即看到了她手里的食盒。“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如玉打开食盒的盖子,拿出里头的饭菜,声音淡淡的问:“你饿了吧?”谢晓峰真是傻眼,但不至于傻了,故意摇响身上的镣铐,“你不会让我就这样吃饭吧?”

    如玉好像看不懂那些明显的暗示,管自己坐在床边,“那,我来喂你。”

    一个绝代佳人亲自手持碗勺在床边伺候着,真是何等的美事,但此刻谢晓峰只能说自己快要郁闷的晕倒,又不能对如玉生气,只好闷声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如玉听罢,将手里的碗勺收回了食盒,盖好盖子,起身,移步出门。

    谢晓峰张口想喊,但是喊谁?喊什么?完全没有可喊的事啊!于是,就那样半起着身眼睁睁看所有光线再次被门隔断。

    白府门口,骏马低低嘶吟,来回踏着有力的健蹄。

    慕容秋荻凝立在那,早晨去了谢晓峰的房间,已然人去房空。只留下昨夜喧闹的凌乱。

    为什么他会离开?又是去了哪里?慕容秋荻希望自己不要去想,但诸如此类的问题一直充斥着脑袋。

    一抹白影踩着潮湿的青石板路走来,平稳坚定的脚步,带着无声的嘲讽和难以抑制的愤怒。

    “玉……儿?”慕容秋荻感到身后有人盯着自己,转头,看到了这一抹无声的影子。如玉直直看着秋荻的眼睛,完全不转好一会儿才道:“我有东西让你看。”慕容秋荻被盯得发毛,“是什么东西?”如玉道:“一样你期待的东西。”慕容秋荻想要再多问一句,如玉已然转身先行。

    青山绿水相环绕,远望草色翠又娇。

    慕容秋荻却不由自主皱起眉头。其实不管是谁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会有如此反应。因为好风好景都被一声连着一声的,如同野兽般嘶吼的惨叫弄得糟糕。

    可以看见不远的坡上有一间小小的屋子,四下已无更多可以藏身的地方,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必定出自里头。只是,如玉怎么会带自己来这种地方?秋荻到没有开口多问,因为知道自己等想要的答案不用太久。

    果然不久,而且很快。

    如玉将她领到屋子门口,扔下淡淡的一句,“自己看吧。”便用令人诧舌的速度消失在视线里。

    秋荻怀着满腹疑问,一点一点推开门。然后看见贴着墙的床,和床上不知是在抽搐还是蠕动的,正在发出嘶吼的……人。

    一个冷战,呆在原地。

    谢晓峰?眼前的,好像都快不是人的人,是剑神三少爷谢晓峰?

    慕容秋荻理不清自己的情绪,一下冲到床边,只是她还来不及开口,就被谢晓峰像是拽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拽住,“秋荻!秋荻!”目光中放出野兽般的光芒,气喘的好像一头牛,“好好,快给我药,给我药!”是狂喊的声音,是绝望的呼喝。

    慕容秋荻被吓到,迟迟不能开口,谢晓峰却不能控制自己的颤抖,只一会就手脚抽搐着圈成一团,好像要缩到身体里面去似的。

    微微回过神来,秋荻看着眼前的人,和镣铐接触的皮肤全部开了口子,鲜血落在身上床板上,斑斑驳驳叫人心酸。谢晓峰的脸孔早就扭曲,不住用自己的头装着身后的床板,好像恨不得一下子就能把自己撞死过去。

    “药,给我药……”谢晓峰发出微弱的求救,“求求你了……给我吧……”慕容秋荻伸手摸向怀里的药瓶,谢晓峰余光瞟见,奋然跳起去夺,只是秋荻快了一步扔了出去,“你不能再吃了!否则就戒不了了!”

    “是你要我吃的!”谢晓峰失去理智的大喊,狰狞的神情好像要把秋荻吃了!“把药给我,我不用戒!我只要药!”秋荻摇头。

    “啊——”像是为了发泄身体的痛楚,心里的愤怒,谢晓峰愈发用力的挥动四肢,只是那四段镣铐将他的动作限制在窄小的范围。

    “谢晓峰……”看着眼前的情景,慕容秋荻早就被自己的后悔吞噬,这怎么会是自己想要看到的?这些又怎么会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

    蓦地冲上,紧紧抱住。

    “只要忍一下很快就过去了。”低喃的声音,对于谢晓峰确实莫大的震动。

    “放开我……”他不敢像刚才那样狂乱的折腾自己,因为会伤了抱着自己的人。三个字,换来的只是秋荻更加紧的拥抱。

    她的胸口完整的贴在谢晓峰胸膛上,后者感觉得到那种女人的柔美和曲线,也听得见,就在耳边的低低的啜泣。

    秋荻感受着谢晓峰极力克制的抽搐,听着谢晓峰心里不愿伤她的心事,蓦然觉得回到曾经某个时段。

    是年少时彼此热恋的岁月吧……往事像是剪影一般,在她心中一幕幕出现。在谢晓峰怀里的这一小段时光,她觉得自己重温了两人的曾经。

    当剧烈的喘息慢慢平复,谢晓峰虚脱的躺在那儿。慕容秋荻感觉到了这份平静,急忙起来,这个怀抱不属于她了。

    谢晓峰侧头看见秋荻脸上的泪痕,说道:“谢谢你。”慕容秋荻被他温柔的语调说的心头发烫,“远远还没结束呢!”谢晓峰皱眉。“这只是第一次,要真的戒掉这药瘾,还不知要多久呢!”

    笑的十分勉强,但谢晓峰还是笑了。坐起身,“第一回撑过去了,以后一定也可以。”“是吗?”慕容秋荻明知道人家是在安慰自己,却忍不住要赌气,“你以为有那么容易吗……”一转头,所有的声音都被吞回身体,因为他们的鼻尖只差一点点就要撞上……

    “你怎么会坐起来的?”秋荻保持那个姿势,有点僵硬。谢晓峰急忙扭开头,看看自己的手脚,刚才紧紧卡着的镣铐此刻全无踪影,若不是还在渗血的伤口,真会让人以为刚才是个错觉。

    “不知道,”谢晓峰活动一下自己的双手,“是玉儿吧,见我没事,就将镣铐都收了进去。”说话间,轻轻敲了敲床板,声音中空。这个床,果然不是实心的。

    虽然已经错开一定的角度,但两人还是靠的很近,谢晓峰说话吐气秋荻都可以感觉的到有暖意在自己皮肤上摩擦,恍然间,生出无限错觉,目光不自觉的变得柔软温暖。

    小屋内,暖和的阳光悄悄的潜入,让里头的空气也变得亲柔。

    谢晓峰的声音带着素来的沙哑,温柔,“秋荻,对不起。辗转反侧,黯然**……不管我现在难受多久,一定不会比你痛的久,因为这样的日子你是过了二十年。”慕容秋荻低了头,慢慢吐出心中郁结的闷气,手指紧紧揪着衣角,让自己好好平缓一下快要失控的心情,才抬头,“谢……”只来得及叫出这一个字,便什么也不能再说。因为四目相交时,对面眼睛里炙热而沉痛的情绪,因为不敢再看而转头时看见的,心上人鬓边的白发……

    二十年的时光,自己虽然在痛苦,但总算锦衣玉食、华衣美服,可谢晓峰呢?同样在痛苦中挨着,还要辛苦漂泊、风餐露宿……自己无限的怨气是不是可以停消一下了?

    慕容秋荻拽着衣角的手开始放松,再次望向谢晓峰,想要说出自己心里的痛苦……冷!落在床沿的手蓦然感受到钢铁的温度。秋荻没有松手,反而将整个手掌都握住床沿,没有被她体温温暖的钢材冷了她的情。

    孩子柔软弱小的身体在手掌里一点点失去温度……屋外倾泻而下的大雨……冷漠的脸和眼神。

    慕容秋荻像是被打到似的整个人弹了开去,急急退到墙边,望向谢晓峰的眼神有害怕、惊慌,恐惧。

    谢晓峰心中正充满了愧疚的情绪,但被秋荻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到,只好问:“怎么了?”对上谢晓峰关切的眼神,慕容秋荻第一次明白自己的无用。对于太爱的人,她早已失去厌恶的能力,但女儿的死,却又是那样不能忘怀的痛苦。

    慕容秋荻拿自己在墙上狠命一撞,借力向外逃窜出去。

    “秋荻!”谢晓峰惊叫,想要下床追出,但只几步,终是停下,退,膝盖内弯磕在床沿,整个人颓然坐下。

    阳光从敞开的大门投入,然后被一个身影遮去了大半。谢晓峰抬头,些许失望,“玉儿。”如玉就在门口盯着他看,然后很久。她很想说,镣铐在慕容秋荻扑上那一刹已经松开,也就是说,从那时起谢晓峰已然自由,可以任意挣扎,只是他没有,甚至一动不动,只是不想怀里的人受到伤害。

    如玉想问,对于一个伤你如此的人,为何还是那样重视?

    当然,始终没有问出口,或许,答案太过于显而易见。

    如玉进入屋中,将镣铐弄出来,“不要等毒瘾犯才……”谢晓峰苦笑:“只有这一种法子吗?”如玉道:“等毒瘾的力度过去一些的时候你可以跑跑步练练剑来压抑毒瘾,但现在。”谢晓峰非常主动的将自己的手铐进镣铐中。

    白府前,纪情和坠泪已打点好一切,芙蓉从里头慢慢挪出来,还在那儿探头探脑东张西望。纪情上前道:“芙蓉,你娘呢?”芙蓉随口回答着,“娘,娘她刚才就出来了啊,我瞧她出来的。”纪情奇道:“可是我从刚才就没有见过大嫂啊?坠泪,见到夫人了吗?”坠泪摇头,但说道:“虽然没有见到,但我猜夫人是和如玉姑娘在一起吧,我早上有看见她。”

    提到如玉纪情不由想起谢晓峰,还有昨夜自己和慕容秋荻的对话。谢晓峰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消失,还有凌乱的房间,纪情很难不把现在找不到慕容秋荻和谢晓峰联系在一起。

    如果真是如此,恐怕在这里的人只能等待了。纪情心中叹息。

    坠泪在一旁细心的留意着纪情神情的变化,事情虽然没有参与多少,但也知道了七七八八。有些担心但想到有如玉在,多半不会出什么事,也就懒得多想。静静等在原地。

    “芙蓉!”一声呼喊平地而起,芙蓉脸上喜色顿现。纪情、坠泪循声望去,小弟阿亮正飞快的向这边跑来。

    芙蓉赶了两步自己上去,“你们怎么才来啊?”小弟喘着气,“还没住两天就要走了啊!”芙蓉嘟嘴,“是娘叫我回去的!”“啊,”阿亮叹气,“那岂不是非走不可?”小弟轻轻撞了撞他,“芙蓉,你娘这么急叫你回去,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所以要听你娘的话。”芙蓉这才收了嘟得老高的嘴,点点头。

    小弟一笑,忽然想起一事,忙手忙脚的把自己脖子上的玉璜拿出。坠泪离他们有几步远,看那玉璜分明,顿时心口一跳,手差点朝自己的脖子摸去。正想上前再看个明白,小弟已将玉璜塞进芙蓉的手中。

    小弟说道:“你救了我,救了酒鬼叔叔,还帮我抢回了赌坊,我真的很感激你。”芙蓉握着手里碧色的玉璜,小声说道:“你不是也救过我吗?我们算是扯平了……”小弟截口道:“这是绝对扯不平的,我没什么本事,也没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个玉璜,是我亲生爹娘留给我的,以前在赌桌上我都是靠它转运的……”

    芙蓉立刻把玉璜塞了回去,“那我怎么可以要呢?”小弟道:“又不会送你!我只是暂时把这寄放在你那里,将来有天你有什么需要我帮的,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芙蓉双手捧着,用力点头,“好!我一定好好收着!”

    坠泪管不了那儿的离愁别绪,拼命拉伸着脖子想要再看一眼玉璜的样子,那眼神,只差一点点就要奔过去抢来看了。

    纪情忽然叫道:“咦,那不是大嫂吗?”众人看去,果然瞧见慕容秋荻慢慢向这边过来,只是神情恍然,和平日的淡漠截然不同。

    大家心中都有些疑惑,即便是坠泪也不禁有点好奇起来。纪情快步迎上去,轻声问道:“大嫂,你去做什么了?”慕容秋荻似乎没有听见纪情的声音,只是那么向前走着,有点像是着了魔。纪情担心的拉住她的手臂,“大嫂,你怎么了?脸色看来好差!”

    慕容秋荻这才回神,忙道:“有吗?我没什么事啊!”纪情一看便知这是秋荻的推托之词,但人家不愿意说,又何必多问呢?于是顺着道:“没事就好。”

    坠泪走过去,“夫人,时间不早了,我们应该出发了!”说话间已经细细将秋荻全身扫视一遍,蓬乱的发丝,褶皱的衣角,低落的神情……任何细节都没有放过,只是坠泪还是猜不透到底发生什么。

    芙蓉那边正不舍的瞅着来送行的两人,“我要走了,小弟阿亮,你们要保重!若是以后去了京城,一定要马上去找我!”小弟阿亮点头连连。

    坠泪和秋荻已然上了马车,只等芙蓉一人了,芙蓉才慢慢的磨上车。小弟阿亮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样子,不断的挥手!

    “驾——”赶车人一鞭抽在马屁股上,马儿抬起蹄子,车轮跟着滚动。

    芙蓉从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喊着再见。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在外头交到的朋友,这份感情在心中自然是格外珍贵。

    慕容秋荻坐在马车上,身子虽车身轻微的颠着,但心思显然全部在这儿。

    看着眼前两个女人,一个半个身体伸在车窗外,一个失魂路破,坠泪心中盘算着,该怎么才能向芙蓉要的玉璜仔细看看,又是该如何才能知道秋荻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一车三个女子,各怀心事,坐在一辆车上消失在送别人的视线。

    小弟肘肘还在伸头张望的阿亮,“喂,早没人了,你还把脖子拉这么长做什么?”阿亮回口道:“哼,我瞧见你拉的比我还长!”小弟哼哼道:“我会像你这么没出息?”

    听他们在争论,纪情走了过来忽然的问,“小弟,谢晓峰是回你家去了吗?”小弟睁大眼,“谢晓峰,谁是谢晓峰?”纪情想起,谢晓峰现在不方便用自己的真名示人,也很少用。“就是阿吉。”

    “酒鬼叔叔啊,”小弟奇道,“他不是在这儿养伤吗?”纪情道:“他走了,也没留下什么口信。”小弟笑笑,“这样啊,那纪小姐真不用担心了,我猜啊,他现在多半是新月包怀呢!”纪情听的莫名其妙,大白天也不是月初的,哪来新月?

    小弟心想这种事也不方便只说,于是道:“反正就是纪小姐不用担心,酒鬼叔叔好像很有本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纪情淡淡点头,心道:谢晓峰不会遇上麻烦是不可能的,但好在本事很大,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小弟说道:“那没事的话我和阿亮就先走了!纪小姐再见!”纪情报以微笑,然后转身回了白府内。

    小弟、阿亮两人慢吞吞的走回丁财豆腐铺,阿亮忽道:“小弟,你有什么打算?”小弟被他充满斗志的眼神吓到,“什么‘什么打算’?”阿亮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关于上京城的事了!”小弟骂道:“打算你个头啊!赌坊的事弄的爹娘心力交瘁,他们现在都年纪大了,还受得了几回折腾!”

    阿亮抱歉的挠挠后脑勺,迟疑着,但还是问:“难道,你就这样不上京了?”小弟步子停顿,想起自己关于“出人头地”的梦想,“我要上京,但无论如何,都会等到爹娘的心情平复以后。”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

    听到小弟仍想上京,阿亮心想,只要上京,早两天,迟两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平静的日子一过便是两月,寒冷的冬季悄然离去,春雨为树枝点开了嫩芽。

    这日,天还蒙蒙亮,小弟已将大半的豆子磨好,丁财夫妇从房中走出,在几步远的地方偷偷看小弟,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的,想上去但又有所顾忌。

    小弟听见动静,转头看见两老奇怪的动作,“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丁财被老伴撞得上前一步,才开口:“小弟啊,你要是有什么想要去做的,尽管去做,爹娘年纪虽然是大了,但这一间豆腐铺还撑得住。”

    小弟暗暗皱眉,爹娘是怎么知道我有这意思?不会是阿亮那小子漏了口风?“我没什么事啊,爹娘你们忽然问我这些?”丁大娘语重心长的道:“小弟,这些日子我们俩看你做人做事都变得踏实了,想来经过那事,你也懂事许多,爹娘对你放心很多!”

    小弟淡淡一笑。

    丁大娘再道:“但娘也看出来了,你的人在家做事,但心却没在这儿,所以才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打算?”小弟听着他们小心翼翼的十天,知道自己不说反而会让他们更加担心,以为自己又在动什么外脑筋,于是道:“确实在想,前些日子认识了个京城的朋友,她说想要推荐我去考锦衣卫。”

    丁财听了立展欢颜,“那很好啊,可以做锦衣卫,肯定比在这乡下地方买豆腐强!”小弟道:“爹,去京城的事不急在一时,何况,去不去我还没决定。”丁财斥道:“还没决定!这么好的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若是你想来想去,到时候位置给了别人怎么办!”丁大娘责怪道:“你这老头子,儿子是舍不得我们才不走,怎么就给你骂上了?”

    丁财没能道歉一下,就听见有人敲门,丁大娘离得最近,边过去开门边嘟囔着,“这么早就有人来买豆腐了?”一开门,看清来人,手指停在半空,满脸的惊愕,“你……你……”

    丁财、小弟忙跟着上去看,这一看……顿时小弟惊叫出口:“酒鬼叔叔……不不,阿吉,阿吉,叔叔!”一时改口,好不结巴。

    来人正是谢晓峰,还有如玉。此时的谢晓峰毒瘾已戒,脱去了那身破旧不堪的衣服,换了精神的一套。

    谢晓峰本来就长得俊美,如此穿着看来颇有风流韵味,让习惯了他一身猥琐的丁家乍见其人,都被惊倒,半天难以回神。

    如玉被小弟结结巴巴奇奇怪怪的叫法弄得娇笑连连,“阿吉叔叔?小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礼貌?”小弟回过神来,脸涨得通红,“干嘛?我叫错了吗?啊!”如玉忙装的惊慌,“没有,没有,哪有错啊?不过就是人家耳朵里听得别扭……”一面说着,一双单眼一面不是眨动,弄得小弟的脸色红得快要滴血。

    谢晓峰笑道:“随便小弟怎么叫,不过我倒觉得‘酒鬼’叔叔听来更为亲切。”

    说完话,人走进院子,“怎么今天你们都起得这么早,还聚在这?”丁财忙解释道:“哦,是我们俩看小弟这些日子总有心事,今才起了个早问问他。”如玉抢话道:“小弟还能有心事?”丁财笑道:“我们家小弟长大了,知道为自己打算,自然会有心事!他啊,想要去京城里闯闯!”

    “上京城?那可是好啊,”如玉接口,“大哥,我们不也是要上京城吗?小弟要不就和我们一起?”谢晓峰道:“我自然是很乐意,就看小弟的意思了。”小弟还轮不到开口,丁大娘抢着说:“那实在太好了!我还担心小弟阿亮上京路上不知道能不能照应啊,有阿吉在,那就放心多了!”

    丁财忙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动身?”谢晓峰道:“就是今天,所以才来道别。”如玉道:“我们推迟一日吧,让小弟可以和爹娘道个别。”谢晓峰点头,只觉得如玉说得有理。

    如玉看着小弟,“喂,这应该是你第一次离家,要好好道别哦!至于我和你的阿吉酒鬼叔叔……”这个叫法惹来众人阵阵闷笑,说话的人却只管自己继续说话,“去办我们的事。明天就在城外见。”说完,扯着谢晓峰,“走吧!”

    丁家三人只觉得如玉的声音还在耳边,但人早已远走。

    谢晓峰出了门便问,“你有什么新主意?”如玉道:“你怎么就不觉得我是想让小弟和丁家那两位好好道别?”谢晓峰笑道:“我不怀疑这是你的附带目的。”如玉脉脉的眼波在谢晓峰的笑脸上打着圈,“你怎么就知道这不是我真的想做的!”

    谢晓峰道:“谁叫我们是认识了二十年,而不是二十天。”如玉一怔,“是哦,都二十年了,时间好像真的太快了点。”谢晓峰见到如玉脸上失神的表情,心中有种没来由的感伤,但不愿轻易表露,开口调笑道:“其实,二十年还是没有的,要不,米扳着手指算算!”如玉吃笑道:“我才十根手指,不够。”“如果把脚趾算上,约莫够了。”

    一句话,让如玉笑声不断,“好了好了,谁和你扯啊!说正经事了!”谢晓峰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好,说吧!”如玉未免自己再笑场,别过头道:“我打算今天去和丐帮谈谈。”

    “和丐帮谈谈?”谢晓峰一时没有会过意来,“你要谈什么?”如玉道:“丐帮如此对待你和小弟,难道真的不用找他们谈谈?”谢晓峰这才会意,一笑,“不必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丐帮也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

    “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到是夸张了点,但丐帮对你的追杀,对小弟的欺凌,就这样算了?”

    “如心为恕,我不知道如别人的心是什么但如我心,一定是恕。”谢晓峰笑的风淡云轻。如玉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慕容秋荻控制丐帮杀他之事,只好安慰自己,谢晓峰不再会变成阿吉了,也不会再被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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