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踏上这片高原雪域的第一步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同时面对两方面的敌人:一个是世代在这片雪山上繁衍生存、生性暴躁的土著居民查琴克大脚野人;而另一个,就是我们脚下这片松软冰冷、看似神圣高洁实则阴险狡诈的皑皑白雪。

    这里的每一片积雪都像是专程为远来的旅人设下的死亡陷阱,每向前迈进一步,我们都必须将脚插进厚厚的雪层。这些积雪柔软而蓬松,踩下去软绵绵的很难受力,仿佛踩踏在悬空的薄板上面,总让人感到心里不踏实,生怕它那一刻受不住压力,在脚下彻底崩溃,变成一个足以吞没生命的白色深渊。而每向前走一步,我们都必须经过一番挣扎才能把靴子从厚厚的雪堆中拔出。这些白色的妖魔无时无刻不在束缚着我们的腿脚,而我们对它们却根本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坚持和忍耐。

    而我们的对手则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我曾经说过,他们天生宽厚的大脚丫子能够让他们在雪面上来去自如,不会因为地形的影响而受到速度惩罚。这种畸形的体态让他们在走动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只行动迟缓的鸭子。或许你会因此认为他们并不可怕,我当然不会否定你智慧的判断。但你或许可以换个角度来理解这件事情----迟缓的鸭子当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比鸭子还要迟缓。

    于是,当一群大脚野人高举着大木棒慢吞吞地向你袭来时,你原本尽可以躲闪得开这毫无章法的迟缓攻击,而现在却不得不拖着行动不便的双腿,硬着头皮向着那漫天飞舞的原始凶器迎将上去。

    令人苦恼的是。这群尚未开化地高原蛮族不可能接受过战武士训练师们那严格到苛刻的战技训练,更不可能掌握职业冒险者那堂堂正正同时又准确实用的战斗技巧。大木棒在他们手中就像是一条发了疯的狂蛇,时而自上而下地乱捶,时而左摇右摆地横扫,有时候还会迎面向你直捅过来,甚至还会十分下流地从下往上反撩----我用自己亲身体验过的惨痛经历诚心实意地告诫你,在这场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烂架之中。你所能做的唯一一件具有积极意义地事情。就是夹紧你地大腿,同时拿出你所有的虔诚向至高神祈祷,不要被这毫无章法的胡敲乱打意外击中你的要害部位----友情提示,尤其是你的裆部。

    至少……嗷……不要被连续击中两次……

    我始终搞不明白,在我当初成功专职时,那本随同“战武士的徽章”一同交到我手里的、没有任何属性加成的、既不能丢弃也不会损坏更不能用于交易地“战武士的手册”到底有什么用处。老实说,我曾经一度怀疑,这本手册仅仅是法尔维大陆官方冒险从业资格认证机构这个庞大地托拉斯垄断组织欺诈敛财地一项工具。它的最主要目的就是向那些像我一样的冒险者们强行收取五十枚银币的所谓“证件工本费”---其实它的成本比五个铜板多得有限。

    当然,经过深切的反省。我终于已经悔悟这种阴暗悲观的处事态度:我实在不该以这最大的恶意来怀疑法尔维大陆地官僚----这根本用不着怀疑。就他妈是个板上钉钉地事实!

    这本纸质粗糙印刷低劣的手工幽默印刷品上写满了那些古怪拗口而对你地冒险历程全然无用的大道理,它的上面写满了“勇气是战武士力量的源泉”、“战武士信仰纪律和秩序”、“牺牲生命保护战友是战武士的义务”、“战武士冲锋在前永不后退”等等等等没有用的废话,如果每个战武士都完全严格按照它上面所写的去做的话我保证这会是个最短命的职业。(手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  )它从来也不会告诉你一些对于保住你的小命真正有用的东西,比如说现在我现在正在深切体会着的:冒险之前首先应该选择好你的战友。

    直到那群粗鲁野蛮的高原土著杀到面前,我才意识到这样一个问题:在我们的冒险队伍中,一共有超过正常比例的三个远程攻击手,一个靠阴险偷袭和诡诈陷阱战斗的影贼,以及一个倒了血霉被他们临时诓骗来注定当作肉靶子的苦命战武士。在面对成群结队袭来的敌人时,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把那个命比纸贱的战武士一脚踹到人堆里去。让他依仗着强韧的防御力吸引敌人的怒火----如果仅仅是怒火的话。再多吸引一点也不要紧,可糟糕的是在他吸引到的许多东西中。怒火只是杀伤力最小的一种----为其他队友争取到全力输出伤害杀伤敌人的时间。

    你能从这个结构简单而又行之有效的五人基本战术中发现无数的优点,比如说:降低生命损耗、提高全队生存率、最大限度地提升杀伤效率、加快队伍前进的速度……等等等等,这实在是一支像我们这样拥有超强杀伤力的野外冒险小队的不二选择。

    这几乎是个完美无暇的战术,如果你一定要说它有缺陷的话,那也仅有一个勉强能够被称为“缺陷”的缺陷。但是,这个勉强成立缺陷却是如此的显而易见,以至于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喜欢上它:

    那个命中注定的倒霉肉靶子就是我!

    七八个肚大腰圆的大脚野人将我团团围住,硕大的木棒在我头顶飞舞,被这样一群野蛮人围住殴打,这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件悲惨的事情,而比这还要悲惨的是:我的责任就是要将他们牢牢吸引在我的身边,倘若他们中有谁转移了目标不再打我,我还得撅着鼻子扯着耳朵冲他们摆出一副鬼脸,用这种名叫“挑衅”的技能激发他们的愤怒,让他们愈加用力地殴打我,从而满足我的职业需求。..

    简单地说吧,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对着一群雄壮魁梧浑身长毛地野蛮大汉奉献出自己的**。让他们用尽所有的力气在我的身体上全力宣泄蹂躏,倘若他们转身离去离开我还要想尽办法勾引他们回来……我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战武士真的像手册上写的那样是个“高尚的职业”吗?

    把脑袋深埋在盾牌底下,任凭那些粗壮地凶器在我身上打得血花四溅,以至于在心理和生理两方面都饱受摧残地我泫然欲泣。一个既伤感情又毫不荣誉的动摇念头在我的心头默默滋长起来:我想换队友。

    当人在饱受磨难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同伴的支持。有句谚语说得好:当有人分担痛苦的时候,痛苦就只剩一半。一想起与我并肩作战的战友,我沮丧地心中总算重新荡漾起一丝温暖:至少在我受苦的时候。我地战友们还在不懈地顽强奋战。他们不会浪费我地汗水和血泪,他们……

    “哗……”正当我对我的同伴们寄予厚望的时候,一道刺骨的寒气擦着我的肩头飞掠过去,一根幽蓝色的尖锐冰棱随即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阳光经过冰棱的折射,发出一道五彩的光晕,直射进一个大脚野人地小腹。

    这华美而危险地一击,是一个五十级的冰系强力单体攻击魔法“冰晶投射”。它是目前妃茵所掌握地杀伤力最为强大的一个攻击性法术。不但具有绝大多数冰系魔法减缓对手速度的附加效果,还能造成穿透属性伤害。在原有魔法伤害的基础上进一步增加杀伤……

    “啵。”正当我对妃茵这不惜血本的一击强力魔法寄予厚望的时候。一朵小的像爆米花一样的血花在那只大脚野人的脑袋上羞涩地绽放开来,随之出现的是一个“--76”的数据----就算让我脱了鞋砸也比这造成的伤害多。

    “怎么威力那么小?”我冒着被乱棍打死的危险回过头来大声哭喊。

    “我也不知道……”妃茵同样恼羞成怒,“……大概是这群白胖子冰系伤害抗性高吧!”

    “你怎么不早说!”我缩在盾牌底下大吼。

    “老娘我这不也是刚知道的嘛!”妃茵用比我更大的嗓门吼了回来----这个女人似乎从来也不担心雪崩的问题。

    “那可怎么办?我快坚持不住啦!”我胡乱挥舞着长剑反击,就连目睹自己战果的机会都放弃了。“顶住,我还有办法!”妃茵并没有放弃努力,她用古怪的音调低声吟唱了一阵,一道寒雾蒙蒙的白色气团逐渐凝聚在她的手中。片刻之后,她吟诵咒语的声音忽然消失,这枚气团如同一朵流星般向我飘来。而后附着在我的身上。随即。我听见空气冻结时那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然后我的身外就形成了一片闪着冰芒的魔法铠甲。

    这层冰霜凝就的魔法铠甲大大提升了我的防御力。同时丝毫也没有阻碍我的行动。尤其实用的是,每当大脚野人的棍棒击打在这层铠甲上时,都会受到一定的反弹伤害----更重要的是,都会因为冰系魔力的冻结作用而降低行动速度。

    获得助力的我顿时精神大振,支撑着反击了两下,然后继续向妃茵要求支援:“好!很管用的法术!然后呢!”

    妃茵沉着地告诉我:“然后,你就祈祷吧。”

    “祈祷?”我的心理浮上一层不安的阴云,“祈祷什么?”

    “祈祷在你死之前这层冰封铠甲不会消失……”妃茵十分认真地说道。

    “除了让我祈祷之外你就不能做些实质性的工作吗?”我气急败坏。

    “我可一刻也没闲着呢!”妃茵一脸地委屈。

    “那你还都干了些什么东西啊?”我气苦难平“人家在帮你一起祈祷啦……”会长大人双手合什,一脸悲天悯人地看着我。

    “不要把两只巴掌合起来,我还没死呐……”

    呜呜呜……我想换队友……呜呜呜……

    看来我能够从妃茵那里获得的援助仅止于此了,虽然她还在努力地用冰系魔法攻击着这群土著强盗,可那微弱的杀伤力实在让人无法对她报以希望,这就意味着我们中装备最好杀伤力最强的一个主要成员算是指望不上了----值得庆幸的是,在我的队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使用冰系攻击的。

    “弦歌雅意,你死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会儿都没有看见你攻击?我快要死了,你倒是快来救命啊!”我缩着脖子扯着嗓门大喊。

    “别吵,我才快要死了呢!”精灵神射手绝望的尖叫着,他的叫声听起来就像是有人正在用力撕扯一张破布,那濒临崩溃的尖啸声令人不由得心下惨然。如果说叫声越凄惨遇到的敌人就越多的话,那即便是用最保守的方法估计,他那里遭遇的敌人也至少是我的十倍。

    而实际情况是,他那里一个野人也没有。

    我们的潇洒倜傥玉树临风的纯血精灵神射手,此时正双腿跪在地上,高高地撅起屁股,拼命将自己那只英俊消瘦的漂亮脑壳往雪地里面塞去,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完全埋进冻土层中,看上去好像正在等待着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生根发芽,然后从他垂直向上的屁股眼里生出枝干来,一直长成一棵结满了精灵长耳朵形状叶子的常绿乔木---这种结束生命的方式确实很符合精灵族一直以来崇尚回归自然的世界观。

    问题是,现在这个家伙似乎并不是在做一件关系到他种族信仰的意义重大的事情:他的全身上下都在无法自持地哆嗦着,身上的铠甲不住地发出“哗哗”的响声,听起来简直要把全身的骨头都抖碎了。

    “你***拱在那个鬼地方到底在干什么……”我恨得牙根直痒痒,恨不得照着他撅起来的屁股狠狠踹上一脚----事实上,倘若不是面前这些纠缠不清的大脚野人,我一定早就那么干了,“……我们来到这里是要来拯救世界的,不是给你的屁股晒日光浴来的----而且就算真的是要来晒日光浴,至少你也该把裤子脱了啊!”

    “救命啊……”弦歌雅意带着浓浓的哭腔凄凉地嚎叫着,听起来他的声音虚弱得已经快要到休克的边缘了,“……这里实在是太高了……呜呜呜……妈妈我害怕……我要回家……”

    我无语地向身后瞥了一眼:我们正身处在一片陡峭的山坡上,山坡上光秃秃的,只有大片洁白的雪层,根本没有任何林木遮挡视野。在这片山坡下,一望无垠的广大原野向着无尽的远方铺去,即便是这随意的一瞥,我也忍不住为了故土大陆这片壮丽的河山而心怀激荡,仿佛一直恋家的冬鸟,正在俯瞰着大地。

    最棘手的问题在于:在这群俯瞰大地的冬鸟之中,有一只好像正患着无可救药的恐高症……

    万知万能的至高神在上,赐我面对这残酷现实的勇气:我能指望得上的队友,确定无疑地又少了一个。

    我想换队友,真的,我想换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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