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我放下手中的书,却仍斜靠着锦被不动。丫环月梅挑起窗帘看了一眼,转过头来轻声说道:“小姐,到了。”

    应了一声,坐起身来。

    月梅抢先下了马车,放下矮凳,掀开车帘,这才扶着我走下马车。

    这是一个僻巷中的小门,但别看这儿冷冷清清,但这院子的前门却是车水马龙,客流不息。这儿便是遍布北方、天下闻名的“元华饭庄”北京总店所在。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做生意的料,也从没想过要创立一番大事业,然而事实是,自从我开了第一家“元华饭庄”——也就是我眼前这家店——以后,随着各种超时代的促销、广告、经营方式的面世,我的这家饭庄竟然越来越有名,不单是平民百姓,慢慢地,富商巨贾、王公贵族们也纷纷来到我这里吃饭。也不知是不是物以稀为贵,“俱乐部”的会员卡竟然被炒作到千两白银以上,折扣卡也是越发越多。虽然持卡打折的人越来越多,我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收入越来越多。但客流量剧增的同时现有的楼面却不堪负荷了,于是我又扩建了一层楼,让“元华饭庄”成为当时北京城少见的三层楼高建筑。

    然而楼面的扩建也不能解决问题,饭庄里面仍然是人满为患,那些王公贵族更是蛮横跋扈,既不肯按规矩排队等候桌位,更不屑于跟平民同室吃饭,还不能赶人,所以店里面时常发生纠葛。无奈之下我只能把旁边那间我曾经住过的客栈买下来,客房全部翻修成吃饭的雅间,把那些富商、贵族全都迁到那边享用,又把原来的饭庄三层楼全部改成大堂供普通百姓吃饭,情况这才有所改善。

    不过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实在太多,套一句《康熙王朝》里的话:在北京城里你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着一个红顶子,很快那些雅间也都不够用了。到那里去的人个个都是官,个个有财有势,惹了谁都够我消受的,我见势不对,急忙将周围的民居都买了下来,打通墙壁全部重新翻修后成为一个个独立的雅房,又推出“贵宾卡”,一张卡价值千两黄金,只有持卡人才能在雅房中消费。“贵宾卡”限量发售,充分利用了人类自大虚荣的劣根性,一时间京城的豪门贵族居然以有没有买到“贵宾卡”相攀比,造成“贵宾卡”的供不应求。我聪明地在存卡发完以后就死不追加,没有的人想要?好啊,你找已经有了的人去,巧取豪夺随便你,只要你有本事拿到,我认卡不认人,巧妙地把可能的祸事转嫁到他们中间让他们自己斗去,从而保证了我的生意不受影响。

    就在我的饭庄在京城里闯出名号的同时,京畿各地的人们纷纷慕名而来,从而又给我的生意造成了障碍和混乱。我不得不将饭庄从京城推广到京畿,又从京畿发展到整个北方。除了北京总店,京畿和北方各大城市都有了我的分店,经营方式全部比照北京,饭庄分为上、中、下三个档次,不同的档次的环境、服务和菜品规格都不一样,各种消费卡各地通用,只要你有卡,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得到相应的服务。当然,鉴于京城里的王公贵族比外面的官儿都大了一截,他们拥有的贵宾卡只在北京城里发售,同样各地通用。

    刚下了马车,就看见何掌柜急急忙忙跑出来迎接。他全名叫何东顺,原本是北京店的掌柜,但生意越做越大,应付的场面也越来越多,他虽然老实忠厚,要处理这种事情却又不够水平了。于是我另请一个高明的掌柜替了他的位子。我见他也算忠实可靠,又是知道我身份的人,不便让他在外面添乱,便让他跟在我身边做了账房先生。虽然换了职位,但跟在我身边自然比只做一个掌柜高了一级,他便也高高兴兴受了,这两年照看账目,倒也没出什么纰漏。

    “小姐不是说明儿才到吗?怎么今儿个就回来了?让小的来不及去接您。”他跑到我身边,笑呵呵地说道。

    我笑了笑说:“事情办得顺利,就提前回来了。”

    他随着我往里走,说道:“小姐这一出去就是一个多月,累坏了吧?”

    “还好。”我淡淡地说,但实际上确实是累坏了。分店多了,不亲自去看看是不行的,我这是第一次去巡视,走的也不过京畿有限几个地方,却感觉劳累至极。每到一个地方都有数不完的事情做,这之间的车马奔波更是让我叫苦不堪。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怀念现代的汽车火车飞机。

    “皇上上个月又去南苑行猎,不知道小姐看见没有?”他笑着,知道我在休息时间是不吝于跟他们聊些八卦的,而且虽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得出我对皇帝的事情似乎有着相当浓烈的好奇心。

    “没有,刚好错开了。”事实上我是故意错开的。

    想来这康熙也好笑,就算喜欢打猎吧,也不用年末去一次,年初又去一次吧?还穿挑寒冷的时候去。连续两年都是这样了,真不知道这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好跑的?像我就宁愿呆在屋里烤火——我最怕冷了!

    “最近没什么事吧?”我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叉开了话题。

    “没有……”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刘掌柜倒是碰上道难题,年终贵亲园的雅房早已订完了,鳌中堂却说要宴客,说什么也要在我们这儿摆席。您知道那些订房的哪个不是非亲即贵,得罪了谁也不好收拾,不知该怎么办,偏生您又不在,急得他是团团乱转,问了我好几次您什么时候回来。这下可好,您回来了,他也该松口气儿了。”

    贵亲园就是我这饭庄最高级的雅房区,年关时候我们会为客人们包办大小宴席,因为我这里的档次高,服务也好,所以还颇受欢迎,为了免除麻烦我吸取往日教训今年一律要先预订,先到先得,不讲情面。但理论上是如此,碰上了鳌拜这种专横的人,规矩也就不成规矩了。

    我有些头疼,鳌拜权大势大,连康熙现在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我?

    我想了想,又问:“各位掌柜的都来了吗?”

    何东顺点头道:“昨儿个就到齐了,就等小姐回来。”

    我点了点头道:“好,我今天且歇着,明天再来开会。”

    “是。”

    每年的十一月是我定的年会的日子,要求各地的掌柜都来北京汇报这一年的收支、经营状况,提出存在的问题,共商解决的方法,同时由我宣布下一年的经营方针和盈利目标。各地的掌柜都是由我亲自选定,并且进行了“职前培训”以后才“上岗”的,我不是做大生意的料子,但一不小心竟然把“元华饭庄”发展到了这种水平,当然是头痛加郁闷的,不找些人来帮我不行。从一定程度上讲,这些人就仿佛是连锁企业的分店经理,对于他们经营的店子是有相当的自主权的,如果不及时了解他们都作了些什么,我这个老板就不好管理了。这里没有二十一世纪的便利通讯方式,交通方式也极落后,一年一次年会已经是极限。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我便召集各地的掌柜开始开会。

    这已经是第二次的年会,但去年年终时候饭庄的规模还没这么大,几个人就在饭庄后院我居处的小厅堂里开完了会。今年的认可多了好几倍,小厅堂是坐不下了,好在我是开饭庄的,当下找了一间雅房,各人坐下,倒也宽敞。

    北京城乃天子脚下,这里的饭庄又是总店,气派当然比外地的大了不少,看得一些外地的掌柜羡慕不已。

    虽然饭庄的规模扩大,知道这背后老板真面目的人还是少之又少,只有我身边的账房、丫头和各大掌柜而已,对他们,我不用多加嘱咐,只要让他们知道,如果一个女人做他们的掌柜这件事传了出去对他们自己也没好处,他们自然就不会乱说了。

    会议开始,首先是北京总店的刘全刘掌柜说话,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头一个提出来的问题就是鳌拜那件事儿。我早已有了腹案,便笑了笑说道:“鳌中堂宴客,我们这里再大的房子也装不下。你回他们,我们包下庆春坊,规格、服务全部比照贵亲园,想必中堂是不会在意的。”

    刘全喜道:“这样便好办了。不过……包下庆春坊,这开销是不是太大了?”他皱起眉头。

    我笑了笑道:“中堂大人何许人也?怎么会亏待了我们?况且中堂大人我们可惹不起,宁愿亏点儿,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刘全想想也是,便没有了话说。

    接下来便是个掌柜说明各自的情况,十几个人每个人都得说上一两个时辰,再加上大家一起讨论的时间,这会一开就开了三天。

    终于到了最后一天的时候,我们都有些撑不住了。虽然会议期间大家都享受的是贵亲园里王公贵族们的接待规格,可每天都要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几天下来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我早已头昏脑胀了,却不得不作为表率硬撑着顶到最后。

    讨论完最后一项议题,大家都像散了架一样靠在椅子上,什么仪表、什么规矩全都不管了。我们彼此看着,不由都苦笑起来。

    济南分店的掌柜笑着说道:“不说不知道,原来咱们这‘元华饭庄’竟然有这么大的规模、这么多的事务。得亏了是咱们小姐,换了别人,恐怕早就累趴下了,还能发展出这种水平来么?”

    他这马屁倒是拍得响,我淡淡地笑着说:“赵叔客气了,如果不是各位帮衬着我,我哪儿能有今天啊!”

    天津分店的掌柜忙说道:“小姐才是客气呢。小姐的这些点子,我可是闻所未闻啊,原本还担心不会有人理睬,谁知竟然这么红火,小姐果然是智比天高,超乎众人啊!”

    众人一片附和声,我对这种歌功颂德却是毫不为意。说到歌功颂德,以前在康熙身边的时候那些大大小小的臣子奴才们,说得不比这个动听多了?

    等他们说完了,西安分店的掌柜胡根生抚着山羊胡,突然问道:“小姐,目前我们北方的生意已经大体稳固,为何小姐不向南方发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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