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风光不再时

    知道白薇病倒时。(手打小说)李玉娘并没有太在意。历经生死别离,大喜大悲过后身体吃不消也是很正常的事。那年姥姥病逝时,她也是一病不起很久。虽然因刘苹儿之死她也有很多感触,但到底感情不深,既不如亲人死亡一样悲痛欲绝也不如姜淑云之死令她惶恐伤感,甚至偶尔还会为白薇病休而不用每天跟前跑后地忙乎而略有些窃喜之意。

    每天,除了正常往丽人坊在白薇面前露个面,说些闲话外,似乎她一下子清闲起来。因着白薇窝在房中,神情始终厌厌的发蔫,甚至连句话都懒得说,没两天在得了伤风开始咳嗽后便给了李玉娘假,只说待她病好后再去听命就是。李玉娘也乐得休这样的带薪假期,很是在家逍遥了几天,给可儿和顾昱做了些好吃的。又带着两小逛街作耍。虽然兜里没有多少钱,可是在繁华热闹的街市闲逛,看看这瞧瞧那,偶尔还有些想不到的热闹看,倒也觉得很有趣。

    漫步在街上,身边三三两两的行人,或行色匆匆或悠然自得。李玉娘只领着两小慢步而行。虽然顾昱也和所有的男孩一样讨厌逛街。可因着爱热闹的天性,倒对那些市井中发生的争吵很感兴趣。

    “玉姨,什么是野汉子?还有那个贼婆娘是偷了东西吗?”被顾昱好奇的目光盯住,李玉娘这才恍然有了些做家长的自觉。讪讪地笑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一直在父母庇护之下对市井粗话几乎没听过几次的孩子讲解他所听到的究竟都是些什么脏话。李玉娘也只好笑着拿别的话打岔过去。正挖空心思想着话题,顾昱已经脸一转,突然指着前面叫道:“啊,那不是宋大哥吗?”说着,已经从人缝里钻了过去。

    手伸得慢得些,竟连衣角都没抓到半片,李玉娘忙伸手推着前面的人群,往前挤。却被前面的人扭头狠狠瞪了一眼,“挤什么?没看见前面全是人吗?”

    可不是,仔细看,前面还真没什么空位。顾昱还能仗着人小钻空子,她要是也这么莽撞地往前挤,别说挤不挤得进去,先就要吃亏了。无奈之下,她只得唤了可儿挤进去,自己在外围掂着脚尖往里看。

    因为人多,看不太清里面是个什么情形。只能听得乱糟糟的声音,隐约听得宋平的叫声:“你个泼妇,你家汉子好赌成性,关老子什么事?要拼命自去找你家男人去,跑到我们赌坊里闹什么……”

    他话音未落,已经有一个尖利的女声破口大骂。夹杂着滔天怒意,骂得花样百出。直似要用唾沫就能把宋平淹死一样。

    李玉娘虽有些俚语还是听不懂,却也知道这女人在骂是赌坊勾引自己的丈夫赌钱,以至于家里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

    听着听着,她又想起死去的刘苹儿,心里越想越气。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宋平也是个混球。虽在心里骂得凶,却也知这赌博是禁也禁不住的。别说大宋,就是现代还不是一样。而且她听说打大宋立国以来一直都是禁赌的,可是后来却妥禁不止,就连朝中大臣,那些士大夫也都沉迷于赌博的乐趣之中。就连宫里,也多有赌博之人。

    李玉娘此刻还不知中国文坛中最著名的女性,那位女词人李清照也是个出了名的赌棍,甚至还曾经写过一本关于赌博的书流传后世,要不然还不知要如何感慨呢!

    心中郁郁,连那骂人的妇人是如何被人劝走的她都没有留意。待得围着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她才往前走去。眼看着宋平正在挠着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仰头追问他的顾昱。一边可儿脸色赧红又有些不大好意思拦着顾昱追问。

    也不看宋平,李玉娘上前一拉顾昱,“你若是个好学上进的,就多向陈伯问问学问,和这赌鬼有什么好说的?”

    被李玉娘一拉。顾昱眨巴着眼睛,抿着唇不吭声了。宋平却不愿意了,“李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谁是赌鬼啊?”

    “谁是赌鬼?谁接话谁就是赌鬼!”李玉娘抬眼冷瞥着宋平,“象你这处为虎作怅哄着人赌的小人,比那些自己赌得倾家荡产卖婆娘的赌鬼还要可恨!我就奇怪了,何嫂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有人性的儿子,要是被她知道了你就在外面做这些营生,她还不老大巴掌扇死你……”

    宋平脸涨得通红,抻着脖子道:“你别冤枉我,哪个用刀子逼着他们进来赌了?还不是他们自己想赌,看到门上挂着的幌子就迈不动步了。输了反倒来报怨说是咱们哄骗他……”他这么一说,在他身后杵在赌坊门前的几个闲汉便也大声应和。

    李玉娘哼了一声,冷眼瞥他,突然伸出手来,“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怔了一下,宋平还没有反应,那些闲汉已经笑起来:“宋平莫不是找了婆娘,现在竟被人管住了。”宋平听了脸上便有些讪讪的,“你冲我要钱做什么?”

    “做什么?你莫不是糊涂了,竟忘了还欠着我们昱哥儿的银子吗?”李玉娘把手举高,“痛快的,你快点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

    宋平拉长了脸,在身上摸了半天也只得二十几文钱。李玉娘斜了他一眼,把钱收进钱袋中,淡淡道:“这个就算是今天的利钱。你听着,以后每天我都会来找你要利钱……”手一抬,止住宋平说话,她哼道:“是,以前是说过让你慢慢还的。可是慢慢还不代表不要利息啊!像你这么坑蒙拐骗来的钱,我帮着你花掉也算帮你积点阴德了……”说罢,拉着两小也不理宋平在后面大声叫喊,扭身就走。

    “姐,咱们现在是要回家吗?”可儿轻声问着,还忍不住回头去看宋平,似乎有些同情似的。李玉娘瞥她一眼,只淡淡道:“不回家,咱们上馆子,姐请你们吃好吃的。”

    领着两小到了醉仙阁,李玉娘趁着两小吃饭的时候跑到后院找到何嫂把宋平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眼看着何嫂气得脸色发白,她又道:“姨,你若再不管管宋平,他以后可不知还会坏成个什么样子呢!虽然生活艰难,可有些钱真的是赚不得的。就算不为今生,也得修修来世不是。”

    何嫂也不多说,待过了饭时店中客人散了后,也不解围裙,反把菜刀别在腰上就出了醉仙阁。李玉娘见了也是骇怕,虽然气宋平,可也怕弄出什么事儿来。忙喊可儿先带顾昱回家,自己紧跑慢跑追了去。

    等赶到赌坊。就见着何嫂手持菜刀追在宋平身后,实在追不上,她一把扯下脚上的鞋子狠狠丢出,正打中宋平后脑勺,又一下子坐在地上拍着地大哭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丧尽天良的混蛋呢?罢罢罢,生而不教都是我这老婆子的错,今天老婆子就拿这条命替你这不孝子赎罪……”

    李玉娘吓得魂都快飞了,忙疾步上前阻止。宋平却比她还快一步,扭头奔到老娘跟前刚抓到她举起来要往脖子上抹的菜刀,何嫂已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反手把手中的菜刀劈下……

    李玉娘骇得跌倒在地。看着宋平呲牙咧嘴叫痛直在心里叫“完了完了,这次真的惹大祸了”,可眼睛一眨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头的地方。细看之下才发现何嫂劈下去的并不是刀刃而是刀背。宋平虽然叫痛连连,可却只擦破了油皮,连半滴血都没流。

    心神一松,她爬起身。过去抓着何嫂,虽然知道何嫂不会真伤了自己的儿子,却还是涩声劝道:“姨,咱有话好好说,莫要太急了……”

    何嫂咧开嘴,大声大哭,一面哭一面狠狠地抽着儿子耳光。宋平咧嘴叫痛却不敢躲开,硬是那么捱着,整张脸不一会儿就已经红了一大片。抽完了,何嫂也不说话,径直揪着宋平的耳朵往前走,“你个混小子,我就不算管不了你的。你给我听好了,你再敢迈进这赌坊半步或是再跟那个什么米老大混,你母亲我就立刻撞死在这赌坊门前的这对石狮子上……”

    看着何嫂的背影,李玉娘抬起手摸了一头的冷汗。这才唏嘘着转身。赌坊门前的几个闲汉还在唏嘘,就听见赌坊门垂着的珠帘一声轻响,有人淡淡出声:“又发生什么事了?”

    那几个闲汉忙回头躬身行礼,挤着上前回话。李玉娘扭头看去,见那走出门的大汉一身锦服,面带傲慢之色。虽不认识,可看跟在他身的正是赌坊的管事,便知这人身份不低。正要转身离开就听到有人唤了一声“米大官人”,不禁回头又看了一眼。心道原来那个杭州城里有名的“南霸天”就长这模样啊!

    匆匆一瞥,她也未曾太往心里去。过了两日,几次轻过赌坊都未再见到宋平的影子,她心里倒有几分宽慰,很觉得自己还真是做了件好事。便渐渐把这件事忘了,自然也不会真的每天追着宋平要什么利息。

    因着白薇一连几日都没有消息,李玉娘便自己又往丽人坊去。心里盘算着就算白薇暂时用不上她,可也要去露个脸。再怎样也是领着人的工钱呢!

    可谁知一路进了后面来到白薇住的绣楼,竟觉得意外的冷清。四下看过都没有看到小桃和玉儿的影子。隐约听得楼上传来咳嗽声。她便闻声上楼。

    珠帘低垂,隐约看到那挂着纱帐的床上垂下一条白生生的臂膀。不知怎么的,李玉娘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迟疑了下,才撩开珠帘进了里室,轻轻唤了一声,却没人应她。看着那几乎垂落在地似乎没有动过半分的手臂,她咽了下口水,近前几步,伸出手去。指尖还没碰到,就见那泛着苍白的手臂微微一颤,帐里传出一阵猛咳。虽是唬了一跳,可李玉娘却也安下心来。看来是病得厉害了,可人没事就好。

    拍了拍胸口,李玉娘轻声唤道:“白小姐,”听到帐内一声呻吟之声,便上前撩开帘子。用银钩挂好淡粉的纱帐,她这才转过头来看躺在床上的白薇。目光转处,她先是惊到。

    白薇躺在床上,裹着一张厚厚的被子,却又有半条腿露在外面,虽是*光外泄却再无半分平时勾人魂魄的媚态。只见她双目紧闭,脸上潮红一片,额上布满了微汗,就连头发也湿湿地黏在脸颊上。

    看样子,这分明就病得不清。李玉娘皱起眉,伸手过去一摸,果然她从额头到身上都是滚烫得吓人。全身都是汗湿的,甚至连被子都是潮乎乎的。不知是不是感觉到身边有人了,白薇迷迷糊糊地低喃出声:“水……”

    李玉娘目光一瞬,低下头见白薇仍是双目紧闭并不曾清醒。便转过身去一旁的桌上倒水。水壶中的水早已冰冷,也不知是放了多久。虽然奇怪,可这会儿也不及多想,李玉娘倒了杯水转回去扶起白薇,半搂半抱地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喂她喝了水。见她近乎饥渴地抢着喝干了水尤自舔着唇意尤未尽般,李玉娘更觉这事有些蹊跷。

    按理说,小桃和玉儿,都是白薇的贴身婢女。小姐生病的当儿,怎么竟然不在身边好生侍候呢?这样不见踪影委实不合情理。

    皱着眉,她又倒了一杯水喂着白薇喝了。又绞了条帕子敷在白薇额上,便下了楼想往厨房里去要些酒。刚出门,就撞见一个**岁模样的女孩端着药碗过来。

    “这可是白小姐的药?”李玉娘忙唤住那女童,心里奇怪怎么居然不是小桃或是玉儿熬药,也便问了出来。

    那女童原是丽人坊厨下的小婢女,与李玉娘也算是认识。见问,便停下脚步回道:“这正是白小姐的药,吕大夫说白小姐乃是伤寒,这药还不知能不能治好呢!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伤寒?白小姐那不是重感冒吗?”李玉娘眨巴着眼,实在是弄不明白这所谓的伤寒究竟是个什么病。照她看来,白薇分明就是重感冒。发高烧,而且还有脱水现象。不过想来大概古人就把重感冒叫伤寒吧?

    那女童疑惑地看着李玉娘,也是不明白她说的重感冒是什么,可是却仍回答了她刚才问的后半句话:“玉儿姐姐好命,崔妈妈赞她颇有天份请了先生教她弹琴跳舞呢!至于小桃姐姐,这几天过去照顾如茵小姐了。”声音一顿,她又悄声咕囔:“就我命不好,被使唤来照顾白小姐,听说这伤感症是要传染的……”

    不自觉地挑起眉,李玉娘在心里嘀咕这崔妈妈做事实在奇怪,白薇也算是丽人坊的摇钱树了,怎么竟在这时候刻薄她呢?若她是白薇,病好之后还不闹翻了天。

    心里想着,她便问道:“难道白小姐那些恩客竟没人来看吗?若是朱大官人来,崔妈妈也只让你一个女童服侍着?岂不让人见笑……”

    那女童扑哧一声笑出:“姐姐这是在说什么笑话,白小姐现在这副样子,哪里还有恩客近前?且不说现在她病得快死,就是之前还没病得厉害时,那些大官人也要嫌她沾了晦气要避上三分了……”

    不至于这么……可不就是嘛!从来薄情的男人就多得是,姓朱的更是个中头筹。李玉娘在心里一想,倒也想明白了。不是崔妈妈不会做人,而是已经在心里认定了白薇必死无疑,所以这才把白薇身边的两个婢女调开。也不过是重感冒,怎么在这古代竟成了重症呢?

    心里奇怪,李玉娘也不再和那女童多说。自去厨房里讨了一瓶烈酒,半壶果酒又有一小碟盐,想了想又请厨房烧上一大锅开水。那厨娘还要推搪,只说拿这些东西给她已经是看在白小姐往日待人不错的份上,这会儿眼看着快到晚上了,哪里还有时间去烧什么水呢!无奈之下李玉娘也只得自掏腰包送了那厨娘三十文钱她才肯烧水。只说叫李玉娘等着过会就送去。

    李玉娘苦笑着转回白薇的住处,却已经看不到那女童。细看白薇,穿着的中衣襟上染了些药汁,又闻得一股子药味。寻着味道一看,那女童竟是把药倒在了床后的马桶里。想是白薇喝不下药去,那女童又嫌麻烦竟直接把药倒了。

    又是好气又是感慨,李玉娘先用烈酒点了火,去了酒中水气,直接用烧过的烈酒擦了白薇的身子。又扶她起来用小勺喂她喝了半盏果酒,听得白薇细细呻吟,眼皮微微掀动,睁开半条缝看了她一眼后又迷迷糊糊地垂下眼皮。便轻轻唤了她两声,又用开水冲了盐水来喂她。这次,白薇却是有些意识了,睁开眼皱着眉低语:“好咸,拿开,我要喝水,不要这个……”

    “这就是水,还是救命的水。”李玉娘一笑,撤了小勺,把杯子放在她的唇边,平声道:“想病好起来,就乖乖把这水喝了。要不然病死了让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笑话你,可是太丢人了……”

    白薇扭头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言语,张开嘴大口大口地把盐水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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