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我的身份,显然没资格拥有自己的行政用车,阿基姆他们倒是有,但这件事我不想让他们知道,要是他们知道我可能犯了什么事,没准会抢先一步把我给卖了。

    这里必须感谢一下伟大的“二五计划”以及二五计划期间兴起的“斯达汉诺夫劳动竞技”运动,正是在二五计划期间,苏联发展起了近乎完备的公共交通运输事业,如今,从通泰里到列宁格勒,不仅有铁路衔接,还有一条平坦的公路。

    遗憾的是,火车每天只有一班,坐火车过去对我来说显然不太现实,倒是公共汽车比较多,就是坐着不太舒服,而且花费的时间要长一些。

    一想到瓦列娜那女人挂着冰凌一般的脸,以及她那双似乎能够看透别人思想的眼睛,我就有点胆寒,因而也不敢过分耽搁,将单位的事情简单安排一下,我便急匆匆赶往最近的公交车站。

    一路赶往列宁格勒很顺利,这年头在苏联国内,除了乌克兰有民族主义分子组织的游击队在零星活动之外,大部分地方的治安环境都是极其好的。那些所谓的流氓地皮、车匪路霸们,不是被枪毙了就是去当官了,像出来混这种很没前途的职业,已经绝少有人干了。

    到了列宁格勒,已经是下午一点钟,我又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赶到位于涅夫斯基大街的列宁格勒团zhong yāng执行委员会——这地方总能给人一种yin森恐怖的感觉,不为别的,就因为它的斜对面便是红海军北方舰队政治部所在地,而北方舰队政治部的隔壁,便是列宁格勒内务人民委员部大楼。

    列宁格勒州团zhong yāng和列宁格勒市团市委在一个地方办公,是典型的一套行政楼两套班子,大楼是两年前刚刚盖起来的,标准的斯大林式建筑,四四方方的,大气而坚固。

    在门卫处问了瓦列娜办公室的所在,我在大门前溜了两圈,又吸了一支烟,这才揣着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上了楼。

    瓦列娜的级别不低,她的办公室自然也不是我那个破破烂烂的地方可以比拟的,当我找到她办公室的时候,枣红sè的双扇门敞开着,朝里面看一眼,可以看到有四五个人站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前面,而办公桌里坐着的,正是面罩寒霜的瓦列娜。

    不知道为什么,这女人似乎很jing惕,我只是站在门口朝里面偷看了一眼,她便有了感应,原本低着的头猛然抬起来,面无表情的朝我看了一眼。

    我挤出一丝笑容,朝她点了点头,还试图举起手来跟她打个招呼,没想到她根本就不理我,只是扭头跟站在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说了点什么,还从抽屉里取出一份东西,交给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在瓦列娜面前表现的很恭敬,他很快便拿着那份东西退出来,走到我面前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就是弗拉斯·达维多维奇·恰普林?”

    “我是,”我的视线在他手中那份东西上一瞟而过,同时微笑着说道。

    年轻人手上拿着的是一份档案袋,里面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他也不理会我的示好,仍旧用那副毫无表情的死样子说道:“跟我来吧,有些问题需要跟你核实一下。”

    我默然点头,跟在年轻人的身后继续走向走廊的里侧。

    “进去吧,”年轻人很快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前停住,他推开房门,朝里面甩了下头,说道。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他面前迈过去,走进房门。

    这应该是个小会议室,里面的空间很宽敞,房间正zhong yāng的位置上,摆放着一张椭圆形的小会议桌,估算一下,差不多能坐十几个人。

    房门正对着的一面墙壁上,悬挂着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四人的画像,画像下方挂着一条一尘不染的红sè条幅,上面是段很常见的口号:“走无产阶级专政之路,一切政权归苏维埃!”

    “坐下!”年轻人指了指会议桌尾端拐角的那个位置,用明显带了命令的口吻对我说道。

    我默不作声的走过去,在他指定的那个位置上坐下,双手规规矩矩的搭放在膝盖上,双目平视,尽可能做出为心无愧的姿态。

    “弗拉斯·达维多维奇·恰普林,我这里有一份稿件的影印件,上面的署名是你的名字,”年轻人在我正对面的那张椅子前站定,抖手将那份文件袋摔在桌上,用力朝我这边一推,说道,“你现在可以看一看,是不是你投出来的。”

    哼哼,这年轻人一看就没有在基层工作过,他想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很有气势的姿态,但却没有这方面的熟练经验。他推出来的文件在桌面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却最没有恰到好处的滑到我面前,而是走到一半就停住了。这活如果交给我来办,我会让文件稳稳当当的停在对方面前。

    现在文件停在桌子中间,要嘛我得起身去把它取过来,要嘛年轻人就得给我送过来。如果是我起身的话,我坐着他站着时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就没了,如果是由他自己给我送过来……那他还有个屁的气势可言?

    哎,要不怎么说基层历练很重要呢,如果现在是一场审判,这个年轻人是法官的话,我将有很大的几率驳他个哑口无言,不管是心理素质、应变技巧亦或是理论把握,他都不太可能是我的对手。

    我心神大定,至少已经没有刚进楼时那么紧张了。

    用尽可能缓慢的速度站起身,我看着那份档案袋,缓缓的弯下腰,直到整个上半身都趴到了桌子上,这才伸出手去,将档案袋捏在手里。

    整个过程我都做的很缓慢,而且根本不去看年轻人的脸sè,当把档案袋拿在手里之后,我用同样缓慢的速度重新做回去,慢条斯理的将档案袋里的稿件影印本掏出来。

    没有直接去看影印本上的内容,我先把折开的档案袋封口折叠好,双手拿着袋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一边,这才双手捧起稿件,慢条斯理的逐页翻看。

    别以为我这番做作是吃饱了撑的难受,这是在对面的年轻人施加同样的心理压力,我在用这样的动作向他施加心理暗示:我很冷静,我问心无愧。

    我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怎么进入州团zhong yāng执行委员会的,但他既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姿态来,那就说明他丝毫没有“同阶级敌人作斗争”的经验,否则的话,他不会这么有耐心的。

    影印件上的内容的确与我投的稿件一般无二,我细致的查看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是的,是我投递的稿件。”将折叠的影印本按照原来的纹路重新折叠好,又把它塞回到信封里,我抬起头,面sè平静的看着年轻人,说道。

    “你为什么投递这样的稿件?你的目的是什么?!”年轻人大声问道。

    “这是我对斯大林同志讲话jing神的一点体会,”我坦然道,“不,不应该说是一点体会,而是深刻的体会,是从jing神到灵魂的真实展现。之所以把它写出来,并投递到报社,我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目的。列宁同志曾经说过:‘写作事业应当成为无产阶级总的事业的一部分。’所以我把这些体会写了出来,唯一的目的,只是希望与所有相同立场的工人阶级兄弟、革命同志分享这份体会,当然,我也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批评指正,让我得到进一步端正立场的动力。”

    “你是在篡改列宁同志的言论吗?”年轻人明显的吐了一口气,他像是抓到了我的把柄一样,恶狠狠的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列宁同志的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他应该说的是:‘推动社会主义的科学文化……”

    “推动社会主义的科学文化快速发展,是无产阶级事业的重要一部分。”我打断他,紧接着他的话头说道,“没错,这是列宁同志在八大上谈及文化革命时所说的,但我的引述却来自于列宁同志1905年发表的《党的组织和党的出版物》一文。怎么,你没有看过那篇文章吗?”

    跟我比寻章摘句吗?靠,你小子毛长全了?哥哥我曾号称是党史办的百科全书,你跟我玩?玩不死你。

    年轻人显然是没看过那篇文章,也是,写那篇文章的时候,列宁同志还是社会n zhu党的一员呢,而在现在的苏联,社会n zhu党都成大反派了。

    “你一个刚刚获得特赦的犯人,也有权力谈论这种问题吗?”年轻人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大声说道。

    “包容是无产阶级先进xing的一大体现,这也是劳动改造政策的一个根本出发点,任何否认这一观点的人,都是在质疑无产阶级的先进xing。”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漠然的语气说道。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在三人审判小组里干过的,要论扣帽子,别人不说,至少这ru臭未干的小子远不是我的对手。

    “咳!”

    我的话才刚刚说完,门口的位置突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干咳,瓦列娜面无表情的从外面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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