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正月,我从家返校。在去省城的火车上,我看到了他,还有他的妻子。

    隔着过道,我们的位子斜对着,一路上他都户着窗外,只给我一个侧面的影像。他的头发向后梳着,很平常的发式,然而有无法抹杀的个性。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也也是颇具个性的。我留意着揸他。我想他一定觉察到了,偶尔他的目前也会瞥过来,很黑很亮,有黑很亮,有没空的力量,还带着点儿淘气的戏谑。这令我的脸微微地有些发窘。

    临座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邀他打牌,他加入了。我心里面不由得为那几个男孩悲哀了。相比之下,他的轻谈浅笑和不动声衬得他愈发像孩子。他没有很投入地在打牌,却总是赢家。

    他的举手足都露出一种子成熟男性的风范,让人心动,让人心动。

    5个小时的车程不能算长。下车时,他帮我递了一下包。我笑笑,接包,道谢,然后说再见。

    回校后我忍不住要向同寝室的人说起他。有人打趣我。我便不再提起。

    大三下学期,我回家乡的日报社实习。我穿过资料室一排又一排粗笨而阻隔的柜子找我的实习老师。

    一个人在伏案查阅。是他!

    我立住。不动。

    他抬头。没有表情的脸。

    案旁是窗。我和他之间,有阳光幻的尘柱在舞蹈。

    良久,他笑了,是你,他说。

    我也笑了。是我,我说。

    第二天便跟他出去采访。

    他是出色而尽责的老师,我是聪明而努力的学生。我逐渐可以独挡一面,不久以后,我就独立发了很多稿了。

    可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尴尬。我们刻意避免接触。在迫不得已的独处的情况下,笼罩着我们的,往往是长久而难耐的沉默。偶尔,他会找两句闲话把时间打发过去。这避免不了要谈他的妻和子。这时的我认为这是个最无聊的话题。后来,我才明白,那是他对自己艰难的防护。

    那次,他说起了4岁的独生子的一件趣事。他沉浸在那种完全而单纯的父亲的快乐里。我忽然很烦躁,冷笑一声打断他。我激烈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失去爸爸。”

    他嘎然而止。

    大四,我准备考研,可是状态极差,我只是人整晚整晚呆坐在教室里,但收效却是一无所获。

    初冬的一个傍晚,我正在寝室里,传呼机响了起来。楼下有人找我。然后我看到了他,在楼梯的拐角处。

    还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见得到的凌厉和锋芒,可是疲惫而憔悴。

    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不必说。只是默默地随他走。

    陌生的城市令我们单纯,他带我去了一间幽静的小咖啡厅,我们跳舞。这不是第一次,但是唯一无所顾忌入浪形骸的一次,我偎在他怀里,放纵而沉迷,我殉道一样地向往着一生一世都蛰伏在他的气息和力量里。

    我很早就有了一个决定。那晚上,因为有实施的可能,或者因为对押下赌注的恐惧,我激动得不能自己——我要一次和他在一起的经历,从而给自己一点证据。从此之后我的心将死去,因为它活过。

    他觉察到了我的狂躁和不安。或者,这也正是他所共有的。

    我平静地注视他的眼,没有一点儿羞涩,我知道我在进行着有生以来最为庄严最为神圣的一件事情。我清清楚楚地说:“带我去你那儿。”

    他定定地瞪着我。眼睛里有无数种眼神在打仗。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我感到他打了一个冷颤,我等待着,虔诚又绝望。

    最后,最后,他轻轻地然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立时觉得什么东西轰然关闭了。我震撼在那声巨响里,不知身在何处……

    我只知道他的胳膊一阵紧似一阵地箍住我,声音嘶哑地说:“知道吗,我没有权利,也想负责。我是个懦夫。”

    他叫停一辆出租,把我塞进去然后决然地走了。

    后来我平静地投入复习,但考研仍然失败。我焦头烂额地四处找工作,最后找到了省城的一家小报。

    我最后一次看见他,那是我走前,在一家店里,他拥着他的妻儿在选购食品。

    我们都看见了对方。然后我迅速地扭头走开了。在他的注视里。

    故事完了。因为这个完了的故事,我才有向你讲述这个故事的心情和资本。也因为这个故事,我的今天变得理智和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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