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用尽一生的时间精力和智慧去预防悲剧的发生。

    靳亚帆已经放弃追溯当初致使自己结婚生子的各种因果关系,如今需要她仔细考虑的几个问题已全然将丈夫与孩子排除在外了。

    现在,她躺在市郊别墅阳台的摇椅上,一眼不眨地望着天上*的云,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一个她要秘密地安排一些精彩且特殊节目来庆祝的纪念日。她已经掐准了时间,四点一刻的时候给方艾打电话,约他吃饭,然后她把车停在公司楼下,坐他的车去海边度假山庄,那里有一些设计上的别出心裁一定会令彼此大开胃口。她知道方艾必没有准备任何礼物送她,而她已想好惩罚他的办法:她要他***站在落地玻璃窗边对着大海说“方艾爱靳亚帆”,说一百遍。

    草坪上有两个孩子在踢球,背景是一座绿葱葱还没有开发的山,一切都很美好,因为至今为止,靳亚帆对于自己生活的进程是满意的,她已在三十五岁以前实现了她小时候梦想得到的一切,而当她重新开始评估自己的生活与未来时,方艾又适时出现,擦去岁月堆积在激情表面的灰尘,露出**鲜活的生命力,看上去也是满足的。

    两个人在朋友的婚礼上认识,能出席那场婚宴的人物都是些社会中梁。靳亚帆在人群中并不显得游刃有余,但画家的身份令她徒然身份倍涨。停车场里尽是奔驰宝马奥迪之类的名车,来往女子不乏各界精英或者非凡的惊艳之辈,据说刚刚在欧洲获奖的某著名模特也应邀恭贺新人。靳亚帆低调地穿过人群坐在最角落里,就遇到了方艾。

    她的设计公司不大,论财富她可能不及这些人的百分之一,但论才华品貌气质,恐怕抖落起来,靳亚帆完全有资格藐视这些人的骄傲了。方艾并不骄傲,所以令人舒服,但就是偶然间瞬息的某个眼神,被靳亚帆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灵光,那是一种很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讲出来可能别人也无从理解,画家的视角自然与众不同。

    占有欲强烈的男人必然是有魅力的,加上儒雅斯文得体的礼貌,再加上亿万身家,尽管样貌中等偏下,却对靳亚帆产生了出乎意料的吸引力。

    在方艾宽敞的“道奇”车里,靳亚帆完成了自认为是功德圆满的婚外情。她不会让方艾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挣扎,自然更不会让他稳*胜券地以为可以对她随意摆布;双方都有藐似幸福的家庭,双方都表现得理智且诚恳,每次从“道奇”车上下来,走向自己的“本田”时,靳亚帆都有一种更为难言的*,后来,这种*被表现在一幅画里,画了一棵奇怪的树,在天空里是一种蓝,在地上是一种红,伸进地下的根是一双布满皱纹的手,她把这幅画挂在书房里,替下原来的那幅庐山夜景,丈夫说不错,看不懂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靳亚帆对丈夫那些外行的评价向来一笑置之,她已不指望跟任何人志同道合。女儿五岁,她既不想让她弹钢琴也不想让她学画画,她发现孩子更多遗传了她父亲的脑袋,既然如此,不如由她去吧。

    自从有了方艾,靳亚帆明显发现自己的变化。想起丈夫的时候少了,但关怀他的时候却多了;想方艾的时候多了,却是跟丈夫上床的次数多了;她向来不是一个喜欢逢年过节虚张声势的家庭主妇,但现在她常常有事无事地逛街给家人买一些漂亮的衣服和小玩意,来庆祝各种各样也许不足一提的纪念日,当然,还有一份是给方艾的,藏在车后箱的旅行袋里。

    方艾很忙,两个人平均半个月能见上一次,也许一次仅是一顿晚饭或者一场电影,难得有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度假,甚至连电话都很少,毕竟生活的圈子离得太远,关怀的问候和肉麻的情话久了会使感情生出无聊的苔藓,对于像靳亚帆或者方艾这样身份和地位的人来说,那完全是些不必要的是非,最主要的,也是没必要因此而引起更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今天很不同。最近也不同。

    最近靳亚帆做了一个梦,梦见田野里疯长的草,到处是人说话的声音,却无论如何听不清楚;思念也像梦中的野草一样疯长,这样下去是危险的。从小到大,靳亚帆习惯于不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情上,并以此为傲,这使得她相信自己具有非同一凡的抗意外抗打击能力。比如公司破产,她的画还能卖钱;丈夫变心,她还有魅力很可能找到更好的;就算远在东北的父母病故,她依然有坚强的心理素质来面对这些变故。

    就连方艾包括在内,是绝对不可能知道此时此刻靳亚帆对他的疯狂思念。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想退,双方都可以全身而退,一笔勾销。这是一种宽容,也算一种谅解,破坏别人的家庭或者自己的家庭被人破坏不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都将是一场悲剧,聪明的人可以因为预见悲剧而防患于未然,默契产生了,两个人的感情于是完全屏蔽于彼此的生活舞台之外。

    靳亚帆觉得自己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尽管想起方艾的时候总令她躁动不已,甚至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脑子里也全被方艾**的背影占据,可这并没有影响她跟丈夫的一切习惯。今天不同,今天是她的生日,并非写在身份证上的日期,那是小时候父亲知青返城为了落户方便而随意地将她改小了两岁时弄错的日期,二十多年也就按着错的日子糊里糊涂地过了,今天不同,她想要一个真实的秘密的与从前三十三年都完全不同的生日。

    她坚持要占有他一个晚上,这不算过分吧,方艾长长短短的出差事务要向老婆请假也并非难事,况且他们也有一个多星期未见了。前天她就跟丈夫打好了招呼,说有个朋友今晚请她去玩,第二天返回,一切都安排好了,连房间,连她的生日蛋糕,甚至那套乳白的真丝长裙都装进了车后箱的旅行袋。

    看表,三点十分,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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