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营地长官在袭击中依旧活蹦乱跳,而且看起来很有可能存活下来的情况下,违抗——甚至略有拖延地执行——他的命令,那就是自寻死路。防空弩终于开始射击,一开始只有稀稀拉拉两根箭,随后猛然变多,如同一阵急雨射向虫群云团之中。

    那怪物见势不妙,立刻凶猛地扑向费奇,准备进行最后一搏。不过费奇用一根连接双方的气元素绳索将自己弹开,依旧保持了相对安全的距离,也让自己避开了防空弩的射击。只听得弩矢嗖嗖的破空声不断,随后便是噗嗤噗嗤扎进身体的闷响。这些声音让费奇头皮发麻,他知道若是自己被这样攻击,肯定是活不下来,至少会损失一个欲魔形态。

    攻城营地的防空弩毕竟是为应对战争这种大场面准备的,集火在刺身上时,那效果绝对是毁灭性的。不知名的怪物发出一阵一阵哀嚎,再也无法飞行,于是被气元素绳索拉到地面上。费奇立刻补上土元素束缚咒语,将那怪物牢牢抱住。原本在空中飞舞的红绿色虫子们似乎也失去了力量,全都倒伏在怪物身子周围绿色的血泊中。那怪物奄奄一息,微微晃动着爪子,似乎还想对费奇发动攻击。

    “是时候解决它了。”费奇手里提着坑神剑,但并没有自己上前。他后退几步,然后回过头,看着防空弩那边:“你们四个,刚才动作最慢,是最后才开始攻击的!怎么,你们胆子小,不敢战斗吗?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锻炼胆子的机会!拿起武器,去把那濒死的怪物捅死!”

    操纵防空弩的两个倒钩魔和两个劣魔互相看看,然后拿起武器向着三足九爪蜘蛛发起了冲锋,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是好战的、勇猛的!费奇看着它们几个从身边经过,然后踩进绿色的血泊中。突然,那些仰面躺倒在血泊里的红绿色飞虫猛地暴起,一下子将四个魔鬼包裹在其中。一阵令人耳鸣刺痛的尖叫声过后,虫子们飞回并趴在三足九爪蜘蛛身上,仍旧虎视眈眈、气势逼人。

    而那四个被费奇用来探路的倒霉蛋并没有死,而是呆呆站立在原地,双目无神。他们丢掉了手中的武器,然后歪着头看看左右,脖子转动的速度慢如蜗牛。口水从嘴边低落,含混的“呃……呜……”声似乎是在无意识状态下发出来的。这四个魔鬼变成了弱智一般,已经无法对外界的情况作出反应。

    突然出现、威风凛凛、仆从众多而且还带有降低敌人智商的能力,这妥妥的是个……算了,费奇觉得吐槽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再说下去恐怕有生命危险。他继续拉开距离——周围所有的魔鬼都是这样做的。大家都从附近找到各种远程武器,甚至有将防空弩拆下来扛在肩上搬过来,以便可以对地面的敌人进行射击。

    没人心疼弹药,毕竟和智商、性命比起来,弹药值几个钱?将那怪物变成如同刺猬一样的状态后,魔鬼们已经从铁匠铺拿来了特制的武器:超长锤。将钢铁长杆和锤子用热铁水连接在一起,倒钩魔就可以远远地不断拍死红色和绿色的虫子。

    在本体死后,那些虫子也失去了力量,除了等着被一个个打死外,完全一动不动。即便如此,费奇还是派劣魔去处理这具尸体,自己仍旧躲得远远的。“警戒起来,如果有第二只和第三只呢?谁来给我说说这东西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根据手下的汇报,费奇大致弄明白了当时的情况。最初的时候毫无征兆,只是顺着经过营地的风,几只黑色的小虫飞了过来。战场附近的血腥以及营地不太卫生的状况经常会引来虫子,所以大家并不在意。

    虫子一直没有降落,它们径直飞到营地上方,然后便不断盘旋,绕着空中的一个点不断加速飞行。嗡嗡声变得越来越大,然后那怪物便撕开空间,直接传送来到营地上方。黑色的虫子提前趴在它的身上,同时腾空而起,形成阻隔视线的保护云。这个时候警锣便被敲响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反应速度还不错呢!”费奇扔出一杯灵币奖给了当时敲钟的劣魔,随后说道:“这次是我救了你们的小命,以后睁大眼睛,不要让一只虫子飞进营地来!赶紧把这一片地方给我收拾好!”

    劣魔们赶紧围拢过来干活儿,把爆炸形成的狼藉恢复原样,重新清点和摆放弹药物资,抓紧时间修理被冲击波影响的攻城器具。费奇顺势让它们把所有垃圾清理出去,以后只要是飞进来的虫子,全都直接打死,不要留任何后患。

    营地的上一任指挥官冰魔被突袭的怪物打死了,但是费奇没有。地狱的规则很简单,只要你足够强,就能获得更多的服从。费奇的命令得到了很好的贯彻,那些处理尸体的劣魔也乖乖将灵魂幼虫拿了过来,一点都没敢私藏。费奇伸手抓了一把灵魂幼虫塞进袋子里,然后摆了摆手:“交给你们队长去。”劣魔们赶紧向倒钩魔小队长们走去,路上偷偷吃了一两个。

    上一次冰魔死后不久,魔鬼与恶魔的一场大战便开始了,攻城武器营地在那一次战斗中几乎没有什么作为。毕竟没有强悍的指挥官在前面顶着,骨魔也不敢对恶魔造成太多杀伤——万一引来恶魔的注意,突然传送来很多敌人怎么办?它要为自己的小命着想。

    很显然下次战斗即将拉开帷幕,而恶魔这一次故技重施,又用这种虫子怪物实施斩首行动。费奇站在营地中央,警惕地向周围张望,看看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他用上一任指挥官的藏宝刚刚交了“保护费”,袭击是由魔鬼主导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是恶魔缺乏计划和纪律,更不要说有什么战术头脑了,这种潜入、突袭、斩首的事情也不像是它们的风格。

    攻城营地处于一个高于周围的山丘上,指挥官的营帐有一大半被山石遮挡,只有特定的角度能够看到。敌人既然要“斩首”费奇,那至少要先确认费奇在不在、处于具体哪个位置,那么观察就必不可少。看到营帐只有有限的角度,在这个角度中便隐藏着敌人。费奇运用鹰眼冥想,加之欲魔看破幻象的能力,没过一会儿就发现了问题。

    他提着坑神剑便飞过去了,一个中队四十多个倒钩魔全副武装在地上狂奔着跟随他前进。在营地东面有一座小矮丘,只有攻城营地不到一半的高度。这里地势太平坦,在这里驻守没有任何险要可供利用——不像攻城营地面对战场的那侧是难以攀爬的悬崖——而且物资运输、人员调动上上下下很麻烦,因此这里一直荒废着。

    有人用长梯造了个带轮子的瞭望塔,用幻术隐藏起来,然后一路推到小山坡上来。随后便有人爬到塔上,勉强能看到攻城营地,然后就开始指挥怪物突袭。费奇的动作太快,这里的人只能在他赶到之前赶紧用传送逃跑,但是却推不走瞭望塔。

    费奇驱散了保护山丘的幻术,瞭望塔呈现在魔鬼面前。塔的构造非常简单,三个用来攀爬城墙的长铁梯互相倚靠在一起,用绳子将它们捆扎牢靠,下面固定在一辆四轮马车上。由于这东西并不沉重,所以用人力就能拉动车子,并不需要牲畜。在长梯顶端,那些人安装了一个简易的皮革座位,根据屁股的大小应该不像是恶魔或者魔鬼,而像个人。

    好吧,欲魔和魅魔也有可能,毕竟体型也和人类差不多。不过这两者本身都能飞,而且是长时间持续飞行,悬停也不费力,要瞭望塔干什么?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其他世界来的雇佣兵,但究竟是魔鬼一方还是恶魔一方,那就不好说了。

    邪恶总是在自相残杀,这句话是形容血战的,守序邪恶的魔鬼和混乱邪恶的恶魔终日征战不休。不过,在魔鬼内部,这句话也适用,所以现在还无法判断这是自发的行为还是受到指示的、有更深刻目的的行为。如果是后者,那对方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报告大人,我们找到了车辙印,来自那个方向。”一个倒钩魔指着战场前线的方向,对费奇说道:“我可以借来地狱犬追踪一下看看。”

    “借?买几只吧,用来守门也不错。如果这件事能做好,你可以选一个队长当它的副手。”费奇摆了摆手,让倒钩魔开始行动。空气中残留的法力波动非常稀薄,这说明对方非常果断,在费奇开始侦查周围的时候就立刻离开,完全没有拖泥带水。这样的对手,基本不可能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让倒钩魔自己忙活去吧。

    来地狱,又不是要帮助魔鬼赢的血战,是要晋升高阶魔鬼的。费奇惦记着营地中的东西,直接飞了回去。工匠营地在之前并没有受到冲击,费奇的炼金药剂仍在一点点出成果。本着“先把一件事情做好再做下一件”的稳妥想法,费奇坐了下来,就在炼金工具旁守着。

    此时,一个工匠走了过来。他有一半的精灵血统,脖子上戴着项圈,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到处可以看到伤疤。这就是卡兹穆克说的那种“已经调教好的奴隶”。

    “大人,”那精灵用沙哑的声音和半截不清楚的舌头说道:“我有个提议,一个交易,不知道可不可以。”

    周围的其他工匠全都偷偷望着这边,竖起耳朵听着。卡兹穆克使劲朝着那个半精灵挤眼睛做表情发暗示,他以为费奇正好被对他看不见。“别理会后面那个脸在不断抽搐的火矮人,”费奇把卡兹穆克下了个半死,再也不敢抬头,全神贯注叮叮当当敲东西。“你是个奴隶,你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有了主人,你有什么可交易的?”

    “我还记得我的契约,上面说我的身体、灵魂和所拥有的财产、地位、身份,全都可以用来清偿债务,但这其中不包括我脑子里的东西。”那个半精灵说道:“所以,我并非一无所有……”

    “如果你认为这样解释是对的,那你的确可以做交易。”费奇微微撇撇嘴。做过一段时间的契约魔,他对灵魂契约常用的伎俩都很清楚,这么大的漏洞难道魔鬼就没发现过吗?灵魂和身体都已经属于别人了,那么脑子里的东西自然也可以随时被取走,别忘了魔鬼是可以附身的。别的不说,岔路魔就能知道费奇·霍尔的记忆、思想、知识和经验,随时可以用他的身体去做自己的事情。所以,根本就没有“头脑还是自己的”这个说法。

    “说吧,你想给我什么,又想要什么?”

    “我是一个法师,拥有自己的研究高塔,我知道许多咒语,而我在营地里也是负责给弹药增加法术特性的工作。我有一个叫做次元锚的法术,它可以阻止传送,包括传送离开和传送进入。恶魔也会用传送,有了次元锚之后营地就不怕被突袭,同样也可以避免类似之前怪物冲进来的情况再发生。”

    费奇点了点头:“很不错的咒语。不过我可以直接命令你去营地里布置这个法术,从而就不需要与你做什么交易。”

    “那样的确可以。”半精灵法师说道:“但是话说回来,完成工作是一回事,得到经验是另一回事,而经验是有价值的。我的要求不多,想用这个咒语换5个灵币。”

    “3个。你要钱做什么?”

    “我要医治伤势,它们越来越疼,快要折磨死我了。”那法师说道:“大人,能给四个灵币吗?我可以先买点止疼的药物……”

    费奇还是只给他三个灵币,并让劣魔拿来卷轴,交给那个半精灵书写。半精灵盯着灵币看了一会儿,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于是收下钱,将次元锚法术写了出来。

    “用地狱语的符文写,别偷奸耍滑。”费奇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毫不气地说道:“我知道爆炸和火焰弹药上用的全都是地狱符文,你不可能不会。哼哼,想从我这里做交易挣点钱可以,想要骗我绝对是死路一条。”

    半精灵法师写完卷轴交给费奇,战战兢兢地拿起灵币,刚要转身走就被费奇喝住了:“站那别动,我还没让你离开呢!”随后,他拿起卷轴,仔细看了一会儿,在心中盘算次元锚咒语想要达到声称的效果,这些符文组合是不是具有可行性与合理性。过了大约一刻钟,费奇做出了判断。

    “还不错,这咒语八成有效。”他摆了摆手:“现在你可以走了。”

    魔鬼大炮完工于第二天,那个半精灵法师还好好地活着,他的灵币也还在,并没有被费奇或者自己的主人拿走。工匠们啧啧称奇,觉得这兼职是个奇迹。虽说魔鬼重视契约,但在对待毫无地位的奴隶时,契约又算是个什么东西,难道就有保障吗?

    每一个工匠都想尽快结束他们做奴隶的日子,也就需要灵币。如果费奇那里能做这种交易,或许……

    很多人心动了,其中不包括卡兹穆克。他只是暗暗叹气,越来越害怕费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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