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边的坐席上,一个外罩黑色皮衫的脸色俊俏的世家公子,正举着一本书册洋洋得意的瞥着东面的儒生们,冉强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从印刷坊印制出来的书册《大学》,难道这人是太学生?

    “信元说的是,比如这册《左传》里,把[月在甲曰毕,在乙曰橘,在丙曰修],竟然断句成了[月,在甲曰毕,在乙曰橘,在丙曰修]。岂不是荒谬!”,旁边另一个胖胖的世家子弟,也炫耀似的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本印刷版的《左传》书册,爱护的轻轻翻开,指着书面附和着说道。

    东面的儒生们眼睛内露出了炙热的羡慕目光,死死的盯着两个世家子弟手中的书册。不只他们,连和这两个世家子弟同席的其他子弟,也或多或少的用羡慕的眼睛盯着书册。在冉强看来,这些印刷出来的书册,无论从纸张上,还是质量上,比起后世的书本来,差的很多。因为这点,冉强在纸张和油墨改造上下了不少心血,不惜为一些技工悬赏了厚厚的锦缎。

    “正是如此,德也曾师从清河崔赞先生,他老人家就不是如此断句的。可惜那石刻正文毁于一旦,倒让这黄通乱断经文了。”,第一个说话的公子,小心翼翼的把书册平放在腿上。看的出,虽然他口中对书册批的狠,内心其实十分是想炫耀一下。尤其是看到东边那些人眼中的羡慕后,他脸色更加的得意了。

    “哼![月,在甲曰毕,在乙曰橘,在丙曰修]这样断句才为正解,我看工部这些书册中断句都是郑玄老先生的正义。”,东边一个一直毫不示弱的儒生,忍不住出言反驳道。

    “郑老先生怎么可能这么断句?我看你是在胡言乱语吧!”,西边的公子哼了哼。

    “我怎么是胡言乱语了?我恩师讲的就是郑学,我曾对照过书册,和我恩师讲断句的一样!这就是正义!”,东边的儒生声音大了起来。

    西边的世家子弟们哄然大笑,一个子弟嘲笑着问道:“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吧?讲什么正义,恐怕连这书册都没见过吧?知道这书册多少钱一册吗?”,他指了指《左传》。他的话再次引起了世家子弟嘲弄的大笑,说实话,别说东边的那些贫贱出身的儒生了,就连他们这些富贵之家想花钱买,也没有买的到从印刷坊流出来的书册。据说现在一本印刷出来的《论语》已经卖到了万钱,听说那还是从印刷坊偷出来的。

    “狗眼看人低,会文兄,把你的书册拿出来让他们瞧瞧!”,东边一个儒生不忿的大声对刚才不示弱反驳对方的年轻儒生道。他这一声喊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向了那叫[会文]的儒生身上。

    会文略带自豪的伸手慢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解开布袋扎口的细绳,小心翼翼的从布袋里取出一本《论语》来,示威似的举起来向西边晃了晃。这才慢条斯理的道:“黎阳南学南会文,见过各位。”

    堂内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盯住了这南学手中的书册,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个南学绝对不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子弟,竟然能拥有一本印刷书册,莫非他是太学生?入了太学的人,都由太学提供了一套印刷书册,据说太学内还有一个藏书阁,里面全是印刷书册,凡是太学生均可借阅。这让很多只能靠听别人讲书的读书人羡慕不已。

    西边第一个说话的儒生很快从惊讶中醒悟过来,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你是太学生啊,有什么可炫耀的。如今太学连贫贱的人也能进去就学了,那还叫太学吗?哼,请我进太学我也不会去!”,不过他的话却没有引起他周围同伴的附和,谁都知道,如今那岳大学士正管着吏部选官的大权,声称将会从太学里选取官吏,能进太学还是让人向往的。

    “我看你是没法进太学吧?现在太学没有才学那是进不了的,你还不是得花钱买书册?还是我们会文兄蒙大王厚恩,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刚刚怂恿南学掏书的儒生,大声反驳道。

    本来一直用羡慕眼神死死盯着书册的寒门子弟们,顿时纷纷大声附和起来,刚刚内心的沮丧此时变成了热情,南学例子让他们感觉到了一条作官的大道,要知道,以往寒门子弟想要读书,或许还能凭借自己的聪慧博得一二大儒的青睐,从而收为弟子,跟在他们身边听讲。但要是想要作官,那就难的很了。

    冉强把心里的不快压了下去,慢慢的饮着酒,看这两群人斗嘴。两群人一开始的话题引起了他的注意,自古以来的书籍经文,无论是竹、木简上的,还是石刻、绢抄,都是不断句连着的,想要领会其中的意思,那是要凭老师的学问和研究来断句传授的,虽说今、古文的争议已经大体停止了,但要说到断句,却依旧有少数不同常人的大儒,从书中研究出了自己的断句看法。刚才是因为太着急搞印刷书册,倒把这点给忘记了,这秘书监的黄通倒不知不觉被自己竖成“大儒”了。

    “哼,进不了又如何?我看你们也在太学里猖狂不了多久了!”,西边的公子脸色恼怒起来,虽然他口中找理由对太学不屑一顾,但内心还是有些嫉妒那些太学生能有别人难以弄到的书册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来因为拿出了书册而表现的不紧不慢的南学,顿时忘记了气度,愤怒的大声质问道。进了太学,一直是他引以为豪的事情,放在以前,这是想到想不到的,如今忽然有人这么诅咒他,怎么不让他愤怒?

    “哈哈,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吧,鲜卑人马上就要南下了,到时候我看你这种贱户的人还靠什么进太学!”,西边的公子看着对面南学那气急败坏的样子,顿时心中很是畅快,洋洋得意的嘲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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