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忧忧竟然会在这里,刘桑下了马车。

    青影秋郁香也莲步而出:“这个孩子是……”

    刘桑道:“她是我的养女,唤作忧忧。”

    青影秋郁香暗自诧异,她知道刘桑原本就有一个养女,也就是小婴,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有两个养女,且都是十一二岁左右的女童。

    而这个女孩拿着竹竿,眼中尽是白翳,分明就是个瞎子。一个眼睛根本看不见的女孩子,刘桑却不将她带在身边,这岂不是残忍得很?

    她向女孩伸出手:“忧忧……”

    女孩却是悄悄一移,避了开来。

    她怔了一下,心想莫非这个孩子看得到?只是看她的眼睛,灰灰暗暗的,毫无光彩,显然又并非如此。看来这孩子只是有着过人的听力和感知力。

    刘桑牵起女孩:“忧忧,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露出笑容:“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爹爹,我只是来跟爹爹说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青影秋郁香觉得她的笑容有些神秘,有些扭曲,阴阴冷冷的样子。

    甚至是让人有些害怕。

    刘桑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进入画楼。

    画楼内有好几条回廊,每条回廊通往一间画室,有翼城本是名城,亦是南原经济与文化的中心,这韶华画廊在有翼城里亦颇有名气,确实是挂了许多佳作,当然,大多都是摹本,真正的名作不可能就这样挂出。

    刘桑牵着忧忧,一边走着,一边与青影秋郁香讨论这协作。忧忧眼睛无法看到,就算是通过“星眼”,实际上也无法分辩真正的色彩,对画自然是并不了解,只是安静的。任由爹爹牵着,跟在他的身边。

    就这般逛了一阵,又到外头茶楼,吃了一些东西。

    准备回去时,刘桑看向忧忧:“你要跟我回去么?”

    忧忧清丽的脸蛋露出笑容:“我只是来见见爹爹。”又道:“晚上爹爹会去看我么?我好几天没有看到爹爹了。”

    刘桑知道她说的是星界里的另一个“她”。于是点了点头。青影秋郁香却是听着奇怪。心想他们两人现在不是见了面么?为何这个孩子又要刘桑晚上去见她,还说他们好几天不曾见到?

    刘桑又摸了摸忧忧的脑袋,然后才上了马车,将青影秋郁香送往使馆。

    忧忧静静地立在那里。听着马车逐渐远去的轱辘声,嘴角溢着冷笑。

    青影秋郁香……中兖洲的青影妃子……

    刘桑将青影秋郁香送回住处,傍晚时,便带着小姨子一同赴宴。

    宴上倒是请了不少宾客,楚坚毕竟是大夫。又是以为刘桑洗尘的名义举办此宴,就算是看在刘桑的面子上,许多人也不能不来。

    宴中,楚坚大改作风,对刘桑巴结讨好,对夏召舞献足殷勤。以往虽是公子哥儿,但刻意做起这种事来,却也彬彬有礼,给人予好感。一场宴席下来。连夏召舞都觉得这人不错。

    刘桑心想,若非如此,当年文露也不会被他追求到手。

    宴中,又有许多人向刘桑轮番敬酒,刘桑却也是来者不拒。直喝得醉醺醺的。

    散宴时,刘桑与楚坚勾肩搭背,仿佛已经是结交多年的好兄弟,好哥们。

    楚坚笑道:“驸马若是无事。不如找个地方再喝,我知道一座楼里。这几日来了漂亮姑娘……”

    “嘘!”刘桑打个饱嗝,朝身后指了指,“我家小姨子看得紧……看得紧……”

    楚坚一回头,见集羽郡主有若雌虎一般,盯着刘桑来,于是笑道:“那改日,改日。”

    刘桑大力拍着他的肩:“没事,我把她打发回去,你说的是哪座楼?我现在就去,现在就……”

    “姐夫!!!”夏召舞跑过来,拖了他衣领便走。

    等他们去得远了,楚坚这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马车,缓缓地往蜻宫驶去。

    车上,夏召舞看着枕在她的双腿上,醉倒在那里的姐夫,气得想要敲他头。

    这死姐夫,还好自己跟来,平日里看他自制力蛮好的,从来不喝醉,却原来都是在自己面前装出来的?

    居然还想要跟着别人上青楼,他要真的敢去,看我不揍死他。

    到了蜻宫侧门,夏召舞下了马车,见姐夫走个路都是歪歪的,嘀咕道:“醉成这个样子。”转过身来:“我背你。”

    刘桑居然也不客气,就这般趴她背上。

    守门的玄羽女兵见大宫主醒得不省人事,还要娇小玲珑的三宫主来背他,尽皆好笑。

    夏召舞却也不管她们,就这般背着姐夫,进入宫中。

    蜻宫虽然极大,但此刻住的人并不太多,极是空旷。

    月亮升起,星光隐现,已经到了春末,天气转暖,虫鸣不断。

    经过一片花园,园内湖泊在月色下摇动着粼粼的波纹,这片湖泊乃是经由地底,从蝶江引水而来,鱼虾嬉戏,荷花曳舞。

    沿着大小一致的鹅卵石铺成的湖边小道,往前走去。

    颈上一紧,姐姐热乎乎的气息传到她的脸上,紧接着便是醉醺醺的声音:“召舞……我要尿尿……”夏召舞立时僵在那里,好半晌,赶紧将姐夫放下,有些羞涩地转过身,背对他:“你、你快点。”

    姐夫却扶着她,喘息道:“我、我站不住,你帮我……嗝!”

    帮……帮他……

    双臂一紧,姐夫竟然搂住她来:“我憋不住了,你……帮我一下……”整个人都是要倒不倒的样子。

    夏召舞也是一阵慌张,“哦”了一声,转过身来,帮姐夫朝向花丛,却又看着他的下袍,想要帮他掀袍脱裤,却又羞到了极点,她什么时候帮男人做过这种事情?

    姐夫居然还在催着:“快点,快点……”

    无奈之下,帮姐夫掀起下袍。隔着裤头,甚至觉得自己的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又要去帮姐夫解裤头,心头忽有一丝疑惑,蓦一抬头,发现姐夫低头偷看她的脸。见她看来。那好笑的眼神一闪而过,又装出醉醺醺的样子:“我不行了,快点,快……唉呀!”

    美少女蓦一抬腿。膝关节狠狠撞在他的胯下,等他捂腹一退,立时飞起一脚,直接把姐夫踹下湖去。刘桑在湖里全身湿透,捂着要害部位直冒冷汗:“喂喂……”

    “死姐夫。”美少女在岸上双手插腰,“不捉弄人你会死啊?”

    刘桑泪目……就算我捉弄你,你也别踹人这种地方好不好?踹出问题,我以后怎么给你姐姐幸福啊?赶紧在水中陪笑:“开开玩笑,就是开开玩笑……再说了,这种事我不是也帮过你么?你就当是报答我。”

    他、他也帮过我……

    美少女的脸一下子就憋得通红……你、你居然还敢说出来?

    “姐夫,你去死!!!”美少女一声大吼,吼得整个蜻宫都震了一震,双手一举一砸。万千彩蝶飞出,轰入湖中,只听锵锵声连起,寒气四溢,湖水结冰。

    然后她便气冲冲的走了。把冰冻在湖里的姐夫,一个人扔在那里。

    ……

    刘桑浑身发冷,狼狈地往自己的房间掠去。

    还未到达殿门,一个有若午夜兰花般的倩影转了出来。冰雪晶莹,美若皎月。正是夏萦尘。看着身上全身湿漉,冒出阵阵寒气的夫君,夏萦尘淡淡道:“夫君……这天有这么冷么?”

    刘桑呵呵的道:“娘子……这天真的好冷。”

    夏萦尘“哦”了一声,又道:“既然冷,那就多穿些衣服。”

    刘桑道:“我知道了,娘子。”

    夏萦尘点了点头,鬼魅一般飘走。

    刘桑汗了一下……娘子是来做什么的?

    回到殿中,让兴、小珠、探春、惜春为他准备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

    夏萦尘来到妹妹所居楼阁。

    蜻宫之内,玉宇琼楼,自有许多精致建筑,夏召舞自己挑选的,乃是位于花林之间的景珠阁,景珠阁乃是以较为罕见的翠空竹编成,分作五层,檐有八角,周围有经过精细修剪的翠竹,呈圆形一排排的散开。

    夏萦尘来到最底层,正好见到鸾儿捧着一盘泡澡用的玫瑰花瓣,鸾儿看到她,慌忙施礼,夏萦尘点了点头,从她手中接过花瓣,挥一挥手,让她退下,自己飘了上去。

    楼上,夏召舞正泡在桶中,鼓着腮子。

    夏萦尘来到她的身后,将玫瑰花瓣撒入水中,花香随着水气而起,溢满楼阁。

    夏召舞道:“鸾儿,帮我搓下背。”

    夏萦尘无奈摇头,妹妹这般大的人了,实在是一点警觉性都没有。于是伸出手来,用丝巾帮她轻搓香背。搓着搓着,却见妹妹单手撑着桶沿,轻叹一声。

    夏萦尘轻轻问道:“怎的了?”

    夏召舞撑着脸颊:“没怎的,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去跟姐姐说、说……姐?”蓦一回头,瞠目结舌。

    夏萦尘没好气的道:“好歹也是修过玄,习过武的人,一点警觉性都没有,连自己身后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夏召舞嘀咕道:“这是在家里,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心里却想着,家里好像也不能太放心,鸾儿那丫头一点都靠不住,害我两次洗澡,都被姐夫看个通透。

    夏萦尘继续帮她搓着背,随口问道:“你想要跟我说什么?”

    夏召舞的脸一下子就憋得红了起来,好半会,才扭过脑袋,背对着姐姐,低着头道:“没什么。”

    夏萦尘微微一笑,道:“是么?”用旁边的木勺勺着水,从妹妹圆嫩的肩膀,轻轻的浇了下去……

    刘桑躺在床上,取出群星图,念出心星神咒。

    只一会儿,他的神识便进入了群星图,看到了黑暗天女。

    黑暗天女依旧是那般**而又玲珑,长长的黑发披在脑后,掩左挺的翘臀,一对椒乳有若水嫩的桃子。分外诱人。

    “爹爹!”黑暗天女用双手搂住他。虽然只是巫灵之气具现而成的身体,刘桑却能体会到自己男性的部位轻轻摩擦她的胸脯与肌肤的感觉。

    以体内的魔神之力带动身周的巫灵之气,构建出一座美丽的园林,他牵着黑暗天女,在园林中漫步。黑暗天女极是欣喜。对于她来说。这是一片孤独与寂寞的天地,却也是一片幸福的天地,因为这里有她和爹爹,而且只有他们两人。再不会有别人来打扰。

    两人聊了一会天,黑暗天女道:“爹爹,我已派人去调查里宗的事,只可惜到现在也没查出什么。”

    自从阴阳家里宗的九戟掾吏出现后,刘桑与忧忧对这个来历不明的“里宗”。都极是防备,他们既然已经出现过一次,那就必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而刘桑这个阴阳家蟾宫宫主和小婴,无疑都是他们的目标。

    刘桑冷哼一声:“不管他们要做什么,都不可能一直躲藏下去,我们早晚会把他们查个一清二楚。”

    “嗯,”黑暗天女松开他的手。飘退半步,“还有一件事,我说了后,爹爹可不要生气。”

    刘桑疑惑地道:“什么事?”

    黑暗天女道:“女儿不只是在调查里宗,还派人到中兖洲去。调查了青影秋郁香。”

    刘桑错愕:“调查她做什么?”

    黑暗天女低着脑袋,嘀咕:“谁让她千里迢迢的跑去找爹爹?女儿以后是要嫁给爹爹的,自然要把爹爹身边的女人都查个清楚?”

    刘桑小声道:“只是想查个清楚?不是要杀个干净?”

    黑暗天女扭过头去,小小声道:“能做到就好了……”

    刘桑头疼。他叹一口气:“好吧。你查出了什么?”

    黑暗天女眨着眼睛:“爹爹是否知道,她为什么会被称作‘妃子’?”

    刘桑道:“为什么?”

    黑暗天女道:“因为她。原本是中兖洲前朝的太子妃。”

    刘桑错愕:“太子妃?”

    黑暗天女道:“在她小的时候,曾许配给前朝的太子,前朝兵变,改朝换代,当时十岁都不到的太子无端端病死,其实谁都知道他是中毒身亡。中兖洲这一次的改朝换代,主要是权臣夺位,名义上是‘禅让’,青影秋郁香的家族正好是权臣要笼络的一方,权臣害死太子,虽然人人都知道太子必定是被他害死,他却仍在做场子,在太子坟前当场痛哭,后来又为太子配了冥婚,所以她连太子的面都未见着,却成了太子妃。”

    刘桑道:“原来是这样。”

    又道:“不过她好像可以四处乱走的样子……”

    “她是前朝的太子妃,又不是当朝的太子妃,自然无人去巴结她,甚至没有多少人敢靠近她,”黑暗天女道,“权臣受禅为帝,她的家族已投靠当朝,这样的一个太子妃,当朝既不能杀她,又不愿意养着她,自然就放着她不管。不过这女人也很聪明,为自己博得一个才女的名头,引得天下关注,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紧接着冷笑道:“不过这女人也很奇怪,小时候似乎生过一场大病,当时谁都以为她死了,甚至都已经开始准备丧事,她却又无端端的活了过来,活过来后,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整个人也变得有些神叼起来。那差不多是她五岁的时候,然后,六岁能画,七岁能诗,小小年纪就成了才女。”

    刘桑道:“是么?”

    黑暗天女瞅他一眼:“爹爹似乎并不是很想知道这些?”

    刘桑叹一口气:“这都是她的事,我又不是非知道不可。”

    黑暗天女抿着嘴儿,感觉自己在做坏人的样子……虽然她本来就是坏人。

    刘桑笑了一笑,青影秋郁香只是跑来找他谈画,他们又不是真的到了非得知根知底的地步,况且忧忧调查的这些,反而印证了青影秋郁香并没有骗他,她真的很可能是从哪个地方“魂穿”过来的。

    他道:“这些事你不需要跟我说的。”

    “原本就是随便说说,”黑暗天女很不甘心的样子,“反正,不只是她对爹爹很感兴趣,为了见爹爹,居然还追到和洲来,爹爹对她肯定也很有兴趣,长得漂亮,又是才女,爹爹以前还抄过她的诗。”

    刘桑错愕:“抄过她的诗?我什么时候抄过她的诗?”虽然是个穿越者,但他就没怎么抄过诗,就算要抄,上一世里背下来的那些诗都抄不完,怎么也不会抄到青影秋郁香头上去。

    黑暗天女咬了咬嘴唇:“以前爹爹在羽城,跟谢斜那些人去逛青楼,大家一起作艳诗,爹爹不是作了一首,却被他人取笑么?”

    刘桑疑惑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因为是爹爹的事嘛,女儿当然是要关心的,”黑暗天女捧着脸儿摇来摇去,却又冷哼一声,“那些人竟然还敢出卖爹爹,我早晚不会放过他们。”

    刘桑并没怎么逛青楼,那是他第一次上青楼,大家非要作艳诗,于是他念了一首“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这两句虽然是他上一世里背下的“名句”,但显然不是艳诗,被取笑也是当然的。

    黑暗天女轻哼一声:“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海万里船。”

    刘桑蓦的一震,失声道:“后面两句你怎么会?”虽然“东吴”被换成了“东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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