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此时,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度日如年的不停在屋子里转着圈子,蒋秀和小青连声的劝了大半天,英宏又竭力的安慰着,我这才稍有些安稳的样子,眼见着天色已经极晚了,我想着那样远的路,回来的路上再带着孩子,亦是怎么也快不了,这才听了英宏的话不再等,草草洗漱了,上床歇息。

    然而依旧是睡不着,只是怕惊了英宏,所以虽然大睁着眼睛,却是不敢动,英宏虽然冷静,但也免不了有些激动,又怕我太过焦急烦忧,说了好些开解的话,直到倦极了,方才沉沉睡去。

    听着他重而沉稳的呼吸声,我心里到底慢慢的定了下来,一朕困意上来,渐渐的眼皮沉重,不知不觉间,我终于迷糊了过去。

    然而就在我尚半睡半醒的时候,恍惚就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虽然低,可是在这样静的夜里,我还是能听得出,那是安槐的声音。

    我心里扑通一跳,顿时就清醒了,看看英宏正睡得极稳,我不敢惊了,一个人轻轻的起来,随手拿了一件衣服披上,蹑手蹑脚的出了内殿,转过一个屏风,大门上绣了金簪花的帘子落着,我伸手掀开,在院子飞角檐下悬挂的大红灯笼的映照下,蒋秀跟一个什么人正在小声的说着什么?

    那个人恰好在此时将脸对着朝我的方向扬了一扬,我眯了眼细看时,竟然真的就是安槐。心内一喜,我正要出声相讯时,突然,顺着凉洌的夜风,竟然传来蒋秀明显竭力压抑的呜咽,我的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心跳如鼓,顾不得身份矜持,我一把扯开帘子,叫道,“秀儿,怎么了?”

    他们没料到我已经察觉,顿时慌了起来,蒋秀赶忙过来要扶我回屋里,她竭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哭音,低声道,“娘娘怎么起来了,外面凉,娘娘快回屋子里去。”

    我拔开她的手,直是死死的盯着安槐,定定道,“那孩子接来了么?”

    安槐忍不住结巴,“回娘娘,这……没……有……有……”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我不肯再忍耐,厉声喝道。

    安槐吓得扑一声跪在了地上,再忍不住大声哭道,“娘娘,是奴才没用,奴才……奴才去晚了一步。”

    “什么?……什么叫………什么叫去晚了一步?”他们这样的反应,万万不在我的预料之内,我强忍着心内的惊惧,抖着声音问。

    安槐俯身在地,声音里满是悲怆惊栗,“遵照娘娘的吩咐,奴才们快马加鞭赶到时……却发现……却发现那个小村子早已经是尸横遍野,血流满地,全村三百多口,全都被……,娘娘……”

    “……娘娘……”

    他的话尚未完,我已经大瞪着眼睛,身子一仰,直直向后倒去。

    蒋秀正站在我边上,见此顿时和安槐同时惊叫着扑过来,但饶是蒋秀手快,亦是慢了一步,我就那么硬生生,落在青砖冰凉僵硬的地上。

    “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蒋秀将我抱在怀里,她怕惊到正安睡的英宏,只能在我的耳边轻声急唤着。

    安槐也慌了,他知道事情严重,一边喝命纷纷赶来的宫人们不许大声叫嚷,一边就命人急去唤太医,他的额头上全是白白亮亮的水样的东西,我就那么木木的看着他,看着周边的人一团乱的围着我忙来忙去,脑子里全是嗡翁的极吵杂的声音,不停的回旋着安槐的那句“尸横遍野,血流满地,尸横遍野,血流满地……”

    在一开始看到安槐和蒋秀的表情时,我的心里就已经有了极不好的预感,然而当这些预感终于不让我残酷的被证实时,我却被这样残酷血腥的真相惊得没有了意识,全村三百多口,尸横遍野,血流满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从来都是与世无争的呵!

    这时,突然就听身后寝殿里有小宫女叫着,“皇上。”

    紧跟着,我身边的人也全都呼啦啦的跪了下来,齐声恭敬的高喊,“皇上。”

    不知何时,英宏醒了。

    “怎么回事?”英宏的声音如冬夜里的寒冰,冷洌得没有一点温度,宫人全都吓得哆嗦着不敢答话,当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到了身边时,我突然有了力气,“呼”的转身一把抓住来人的衣袖,哑着声音叫了声“皇上,”这才流下泪来。

    英宏眼见安槐跪在跟前,我又是这番模样,亦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事,他弯腰将我抱起,只对安槐吩咐了声,“进来,”就转身大踏步进了屋子。

    想来那样的场面实在是惊栗,纵然是安槐这样老练的人,亦是哆嗦着连说了还几遍,方勉强将事情说清楚了。

    在他和王文华带着人马不停蹄的寻到小毛家住的村庄时,已经是过午时候了,然而一进村子,他和王文华就觉得不对,村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空气里散发着闻之欲呕的血腥气,此时才是五月天气,蚊蝇尚不多见,然而这里却到处飞舞着大量的苍蝇,带着一股尸体上特有的腐败之气,不时的撞在人脸上。

    王文华身为带刀侍卫,有着对于某种事物特殊的敏锐,眼见这般现象,顿时觉得不好,忙命手下的人四下里仔细查看,这才发现,这村子里,竟然已经没有一个活口,而那些丧了命的农人,除了极少部分有挣扎反抗的痕迹外,其大部分都是死在了床上。

    在他们四处查看时,好容易遇到一个尚有一口气的,那人强挣着告诉他们,就在头一天半夜里他出来上茅房时,一批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见人就杀,他当时惊得大叫了一声,尚来不及做别的反应,就被迎面一刀,晕了过去,直到被他们发现时,他才有了点意识,然而这个人亦是伤得极重,断断续续的说了这几句后,两腿一蹬,也咽了气。

    眼见事态如此严重,他们不敢怠慢,王文华留下来继续查探,由安槐带了几个人急急的赶回来报信,回到宫里时已经是半夜,他不敢惊动我们,只请了蒋秀出来商议,却没想到,竟然还是被我听见了。

    英宏也万万没有想到,在他这位天子的脚下,竟然会发生这样惨烈的事,他又惊又怒,他连夜传下圣旨,命刑部务必查清此事。

    “我要你找的那孩子,你……你看见了么?”我虽然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然而我到底不死心。

    “回娘娘,奴才带着人看遍了所有死去的婴孩,却并没有看见一个脸上带疤的。”安槐犹豫着,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心里顿时一喜,然而只是一瞬间,我就怀疑起来,在如此惨烈的灭村惨案里,那孩子活命的机会实在是少,安槐必定是怕我伤痛,所以,方才着意隐瞒的罢。

    然而我连问了几遍,安槐却一口咬定,在那堆死尸里,他并没有发现一个脸上有疤的孩子。

    安槐的话是那么的笃定,眼看着从他的口里已经问不出什么来,我又急又痛,死死的咬着唇,恨不得能插翅膀飞过去,亲眼看一看。

    我是矛盾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拣儿无论是生是死,若我没有亲眼见到,那份焦躁忧虑就不会消失弥散,可是……,可是……

    英宏见我如此急痛攻心,他生怕我有什么不妥,彻夜不睡的守着我,我靠在他的怀里,连眼泪都没有了,心里只剩下懊悔自责,若我当时不是只顾着自己伤心,能够用心留意一下,哪怕只是稍稍的想一想,想来亦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是,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呢?为什么?

    想到那些前几日还在和我们娓娓笑谈的淳朴农人们此时已经命赴黄泉,并且全都死得这样惨,我心里就忍不住的一阵绞痛,拣儿的生死如石头沉沉坠在心上,然而随即一个疑团深深浮上我的心头,这样的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没有根由,这突如其来的杀戮,到底是为的什么?东在场亡。

    这样想着,我已经喃喃的说出声来,“黑衣人?一夜灭村?这到底是为的什么?”就算是仇杀,又哪里会波及到整个村子,那个最后死的人也说了,是一群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见人就杀的,并没有刻意的针对谁。”

    英宏突然皱起了眉头,喃喃道,“黑衣人,黑衣人?”

    “皇上想到了什么?”我瞧着英宏的表情奇怪,忙问道。

    “半夜行凶,黑衣装扮,如此行径,分明平日里训练有序!”英宏的眼里渐渐的有了寒意,拥着我的手臂亦随之一紧。

    “皇上是不是想说,这帮人不会是普通的强盗劫匪,分明就是一群经过训练的人,”我脱口惊呼。

    他不语,然而脸上的表情落在我的眼里,我知道,我说对了。

    可是,既然是训练有素的人,自然不会是平常普通的人,又怎么会突然的对一个村子里普通的农人痛下杀手,并且如此决绝,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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