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的眼里有润润的水意,我明知经过这么久,睿儿的身子定是再找不到的了,然而,我总也不死心,哪怕,只是找到他的一根头发,于我,也是一股极大的安慰呵!

    “娘娘,小木头来了,”蒋秀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忙拿绢子点一点眼角,转过头道,“这大热的天,他怎么来了?”

    小木头自从我命安槐将他调离了霓霞宫后,就一直在内务府里跑腿儿,从此脱离了他那个恶师傅的打骂,他知道是我的恩典,就时不时的过来这里给我请安。然而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见我待他也宽和,一时竟将我当成他至亲的人了,再来时,不是带几朵才掐的花儿,就是带些他托采买的太监带进来的小玩意儿过来给我。

    我也喜欢他这样的性子,因此,许他可以自由出入我的宫室,并嘱咐了安槐不许给他重活儿做。

    才跟蒋秀说着,小青已经领着那小木头笑嘻嘻的进来,小木头的手里托着一个油纸包儿,见了我,请了个安,就双手捧到我的跟前,笑道,“娘娘尝尝,只是奴才托人在京城最有名的百味糕团店买的糕团儿,好吃着呢。”

    蒋秀笑了,接过那糕团儿来放在桌上,道,“多谢你了,娘娘才用过点心,歇歇再尝好不好。”

    小青搬了一个小凳子放在我的脚边,唤他坐了,却点着他的鼻子笑道,“好好儿的,怎么倒叫做小木头的,没有别的名字好起了吗?”

    小木头一吐舌头,苦了脸道,“那是奴才在霓霞宫时,那个师傅给奴才起的,他总说奴才笨,跟个木头似的。”

    他这样的语气,说得我也笑了,我命小青去小厨房拿了些小点心来给他,看着他贪婪的吃相,我们全都好笑不已。

    小木头边吃边说着话,“娘娘,奴才小时候,常去跟村里的伙伴们一起去河里抓鱼,那鱼好大啊,有这么大,”他边说边比划着,冷不防手一挥,将一边桌上摆放的那瓶子百花玉面膏碰落在地,那瓶子是用青色花瓷做成,极是容易碎的,当下“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小木头吓得脸刷的一下白了,保持了手臂高举的姿势愣愣的站着。

    那瓶子玉面膏,我已经用去有一大半了,所以,我倒也不觉得可惜,瞧着小木头的惧怕的样子实在可怜,忙笑了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什么,你不要怕。”

    我这样一说,小木头的神情这才慢慢缓和下来,然而额头上已经是一层冷汗了,他颇有些还后怕的告罪,“奴才适才实在是太过张狂,打碎了娘娘的东西,请娘娘责罚。”说着,连连磕头。

    我瞧着他的样子可怜又好笑,看了看地上的狼藉一片,道,“也罢,那就罚你将这地上打扫擦洗干净了吧。”

    说到这里,我顽心大起,故意板了脸,道,“若是收拾得不干净,就要大板子伺候了哦。”

    那小木头一听,忙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好咧,”屁颠颠的出去取了打扫的东西,进来收拾。

    那瓶子玉面膏此时亦糊得满地都是,小木头小心的扫去碎片,拿了那抹布才要擦洗那膏液时,突然脸色一变,用手指挑了点那膏放在鼻子下面细细的闻了起来。

    我本没有在意,然而他不停反复的看和闻那东西,让我立时想起,他原本是在霓霞宫里当的差,心里不由一下子紧张起来。

    蒋秀小青也察觉到了,和我对看了一眼,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我们三人,全都死死的盯住小木头的脸,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冷凝起来。

    终于,小木头缓缓抬头,神情颇有些紧张的问道,“娘娘,奴才斗胆问一声,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

    他小小的脸上,已经有了津津汗意,神情凝重得不似一个方十二岁的孩子,见了他这样的表情,我心里立时知道不好!

    “是你原来的主子,霓霞宫的昭仪娘娘送来的,怎么?”蒋秀稳了稳心神,道。

    “啊,果然是……那……娘娘可曾用过……”他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眼睛死死的盯住我,仿佛,天将要塌一般。

    我的背上渐渐的有了汗意,握了握拳头,我死命的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你且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吧?”

    “娘娘,这里面有毒啊,”小木头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哭。

    “啊,”蒋秀小青纵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此时亦是大惊失色,忍不住惊呼出口。

    我深深的嘘了一口气,缓缓道,“这是霓霞宫的昭仪娘娘送给我的玉面膏,小木头,这里面到底有没有毒,你可想好了说。”

    小木头似有些害怕的样子,然而他很快将头一昂,道,“奴才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娘娘对奴才这样的恩情,奴才一直都记着呢,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奴才就是立刻死了,也要将此事告诉娘娘。”

    说着,他拿起尚残存了玉面膏的碎瓷片,送到我的跟前,道,“娘娘,这什么膏不膏的奴才不知道,可是那里面的香味儿,奴才是再熟悉不过的,这个味道是秋藤草的香味儿。”

    “秋藤草,那是什么?”

    “秋藤草是一种慢性的毒药,若是经常接触这个,死是不会死的,但是人就会慢慢的变得嗓音嘶哑,皮肤干燥衰老,头发花白脱落,要不了一年半载,长得再好看的人,也会变得跟七老八十一样了,”小木头说。

    “啊,”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木头又道,“奴才还听说,女子若是经常闻了它的味儿,连孩子也生不出来呢!”

    听到这里,我已经是心惊胆战到了极点,然而我仍然带了几分幻想,期望着他说的不是真的,我问他,“你怎么知道?”

    “娘娘还记得那日奴才撞了秀姐姐时,扑了秀姐姐的那一身灰吗?”小木头看着我问道,他不待我回答,就接着道,“那个就是用秋藤草制成的香烧成的香灰了。”

    放下那瓷片,小木头从头开始解释,“这秋藤草是何总管托关系从宫外带进来的,因为不方便带,所以才制成了香的样子,这一切,是在一次夜里奴才去茅房解手时,在师傅的窗户下听到那何总管跟师傅的对话方才知道的,只是带了这香进来做什么,奴才却不晓得,只是听那何总管吩咐我师傅说,拿到远远的屋子里去烧成灰交给他,千万别让我们娘娘闻到这个东西的味道。奴才原本并不晓得要它来干什么,方才收拾这个时,觉得那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仔细看时,竟然就是用那秋藤草的香灰掺了什么做成的。”

    说到这里,小木头小心的看着我的脸,小声的叫道,“娘娘,您……”

    我的脸已经是惨白一片,看着那小木头,我强耐了性子,慢慢道,“这话你再别跟别人讲,不然你的小命就没了,你千万记住了,”说完对小青摆摆手道,“你去拿点什么给他,做出往常的样子送他出去罢。”

    小青看了看我,点头答应了,小木头见我的脸色不好,也不敢再说什么,跟在小青的身后出去了。

    隔着门上的湘妃竹帘,看着小木头去的远了,我才冷下脸来,咬了牙道,“她好歹毒!”看向蒋秀,我的脸冷若寒冰,“我往日只知道在吃啊喝上的防来防去,却哪里知道,别人的手段高着呢,咱们是防不胜防啊。”

    蒋秀此时更是急得团团转,道,“这会子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瓶子膏,娘娘已经用了许多了,不知道毒性是不是已经……”

    她的脸微微的发白,下面的话再说不出口来。

    我怎能不明白她的心思,紧咬着的牙齿已经将我的唇咬出血来,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想到小木头,我忽而笑了,“多亏了这孩子,若不是他,我只怕怎么死的还不知道呢。”

    蒋秀看着我的表情,担心道,“娘娘……”

    我看着她,语气里全是嘲讽,“人家都要将我置于死地了,我却还为了她宫里的那个假太监为她担忧,我可真是蠢到家了,哈哈哈哈……,”我的眼里慢慢的盈满了泪,“原来,真的是我太蠢了,合该我常被人这样算计。”

    蒋秀见我这样,不由的愣了,好半天,才道,“娘娘,奴婢觉得咱们也不能单听那小木头的,是不是得请张太医帮咱们瞧瞧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自然是不会错的了,秀儿,你还记得那日小木头那个师傅在你问起那灰时,他神情闪烁的说是他主子是要拿去做花肥的么?”

    我的语气森冷起来,“你可曾听说有人用香灰做花肥的么?”

    蒋秀被我问住了,半天不说话,我恨然道,“也是我当时太过愚蠢大意了些,竟然就不愿在这上头多想的。”

    蒋秀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如此看来,娘娘只怕已经……,奴婢这就去请了张太医过来给娘娘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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