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整个府城都失眠了,那璀璨的银河,那漂流其上的小舟,如同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印入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



    随后出现的诗文,更是让所有人为之迷醉。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诗文最忌艳、俗二字,但这诗文偏偏是艳而不俗!一片璀璨瑰丽景象,却偏生是率直烂漫没有半分俗气!”



    “不仅如此,诗文往往清淡素雅最有韵味,但此诗文华丽至极,却又恰能触碰到人心最柔软处。”



    “唉,谁年轻时还没有个放舟江上,摆脱这俗世苦愁的愿望。便是老夫,观得此诗,也是内心感慨,如饮醇酿啊!”



    “此诗,可佐酒三杯!”



    明心湖文会已经结束三天,但府城内关于那首《明心湖赠东雪妹妹》的传说还在继续。



    府城百姓自然是早就听说过沈浪之名,甚至连他那几篇诗文,在府城中也是脍炙人口。



    但大家也都只是听过诗文,还真不曾见过诗成鸣州的异像。



    而明心湖文会那一夜,算是给整个府城百姓开了眼界。



    璀璨银河悬空,一叶轻舟横渡。



    哪怕是目不识丁的村夫,都能感受到那其中的无边浪漫。



    当然,更为盛传的还有此诗的诗名。



    “明心湖赠东雪妹妹……赠东雪妹妹……东雪妹妹个鬼啊!”



    薛南亭浑身颤抖,想我薛南亭与你沈浪识于贫贱相交莫逆,你有此等诗文不赠予我,却拿去泡妞?



    人心不古!



    道德沦丧!



    气抖冷啊!



    “此子沉湎于美色不思进取,可恨至极!”薛南亭恨得牙痒痒。



    刘怀宽满脸笑意,把手中诗稿放在桌上,慢悠悠地说道:“可惜你不是女子,即便是女子岁数也大了些。以我观子玉喜好,还是偏爱同龄之人。”



    薛南亭怒道:“刘院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怀宽掀了掀眼帘:“你说什么意思?”



    薛南亭重重地哼了声,道:“等入学考核后,沈浪要来我门下,我得好好教教他!大好年华,岂能耽于美色耽!”



    “哦?就我所知,子玉淳朴少年,在安平县也不曾有绯闻传出,这来府城没几日便又是桃庵留名,又是赠诗女子……你说这是跟谁学的?”刘怀宽瞄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薛南亭一时语塞,想当初他带着沈浪来青云府城的时候,还在船上跟沈浪大谈风月之事。



    回想一下,那时候还是多好一少年啊,现在怎么就变这样了?



    “我怎知道跟谁学的,反正我没见过他几次……对了,我想起来了!他近日和廖东升几人走的近,那廖东升不学无术也就罢了,竟敢教坏子玉!看我饶不饶他!”



    薛南亭脸色勃然,眼中怒火弥漫。



    刘怀宽也懒得理会他,只是心头暗道:嫉妒使人丑陋啊,便是书院教席也难免于此,吾等当以之为戒!



    廖府。



    自从三天前一篇《明心湖赠东雪妹妹》横空出世,廖东雪便成了廖家最引人瞩目的女子。



    廖家子弟极多,第三代嫡系便有足足百余人,更别提其他旁支了。



    廖东雪虽然出落的明媚动人,但大多数廖家子弟也只是听说过此人,至于长相如何是哪一房的女子,大多都不怎么在意。



    而此刻,但凡是提及廖家女子,那廖东雪这个名字便再也绕不过去。



    这几日里,廖东雪但凡是出门,总能感觉到各种奇奇怪怪的目光。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好奇的。



    她心头羞怯,却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欢喜。



    那《明心湖赠东雪妹妹》的原稿被她留在了屋里。



    自然,这种鸣州之作原本是必须上交的,只不过次日沈浪就言明,此诗是赠予廖东雪,旁人不可染指,至于欠下的那首鸣州之作,改日必然履约。



    这话一出,旁人就是再觊觎那篇原稿,也是不好出手了。



    午后,沈浪一如既往的在院子里读书,绿柳却没有跟在他身边,而是呆在自己的小屋里,坐在书桌前,拿着毛笔,满脸愁容。



    考虑半天,这才轻轻咬牙,落笔写下:



    书呈幼卿小姐妆次:



    离安平县已月余,姑爷一切安好,小姐勿须挂念。



    只是……



    绿柳咬着笔头,思索了片刻,这才接着写道:



    只是府城繁华,男女之防宽松,姑爷虽谨言慎行,奈何才华横溢惊才绝艳,引得无数女子钦慕。



    先有赢樱县主舟上逢迎讨好,欲与姑爷化敌为友。后又有桃庵四花魁自荐枕席,近日更因居于廖家,与廖家女子东雪相识。姑爷于形势所逼,万般无奈之下诗成鸣州,作《明心湖赠东雪妹妹》一文(诗文附后呈上)。



    姑爷天纵奇才,即便深居简出,自晦独居,亦难掩其才华。



    奴婢观此些女子皆动机不纯,名为仰慕姑爷才华,实为觊觎姑爷美色。



    姑爷虽洁身自好,但绿柳担心若是长久下去,姑爷怕是难以自制。



    见字如面,望小姐与老爷仔细考量。



    绿柳寄书。



    写完落款,绿柳停下了笔,吹干墨迹正要封装,忽然她想了想,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



    小姐你快来啊,绿柳看不住了!



    把信仔细读了两遍,这才满意的装进信封。



    出了小屋,就见沈浪在院子里读书。



    “绿柳,要出去?”



    沈浪随口问了句。



    绿柳道:“回姑爷的话,绿柳去给小姐寄信。”



    到了府城后,绿柳平均三天就会往安平县写一封信,主要是说一些府城的事情,还有关于沈浪的近况。这些都是杨幼卿吩咐过的,耽搁不得。



    所以听到绿柳要去给杨幼卿寄信,沈浪也没觉得奇怪。



    他只是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些银子递给她,道:“有什么想买的就买点,也别成日在院子里呆着,我是要看书学习,你又不用。真要没事,就去和廖家的小姐姑娘唠嗑日常,也比成日闷在屋里强。”



    绿柳接过银子,心头说不出的感动。



    她虽然是杨幼卿的丫头,从小没受过什么苦。但这个年代礼教森严,她再得杨幼卿宠信,也还是个奴籍。



    平日里旁人虽然不会对她恶言恶语,但最多也就是看在杨幼卿的面子上对她客气一点,很难说什么关心尊敬之类。



    直到跟着沈浪,她能很清楚的分辨出,周围的人对她的态度和杨家庄里那些人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



    当然,她也很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姑爷,因为在这些人眼中,自己是姑爷房里的人。



    而沈浪对她,更是从未当作过婢女看待。



    她轻咬着嘴唇,更加坚定了心头的想法,一定要赶紧让小姐过来!



    倒不是担心自己怎样,主要是怕姑爷上当吃亏,被那些女人给骗去了身子。



    自然,若是姑爷真的喜欢上了那些女子,那又另当别论了。



    “姑爷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绿柳应了声就快步走出了院子。



    要寄信还是得去驿站,绿柳也不放心把信交到别人手里,每次寄信都是亲自过去。



    自然也有更快捷的寄信方式,就是使用书院的才气传书。



    但那个级别的传书方式,别说是绿柳了,就算是沈浪都没资格使用。



    唯有书院或者青云府发生什么重大事情的时候,才可用此传书。



    绿柳快步走在廖家的宅子里,一路无论是婢女仆从还是廖家的人,见了她都热情的打着招呼。绿柳也没有自持身份,无论是谁跟她说话,她都会面带微笑礼貌回应。



    这也让她在廖家的名声极好,都说不愧是子玉先生的人,当真是识得大体。



    出了廖家的大门,绿柳就叫了一辆马车。



    驿站在城北,离廖家有段距离。



    绿柳也算是轻车熟路,上来马车后就斜靠在车厢上,闭着双眼小憩。



    这几天她也是心中焦虑,一直没睡个好觉,直到今天决定把一切跟自家小姐说了,总算是放下了心头的事。



    靠在车厢上,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微微震动,绿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糟糕,竟然睡着了!”



    绿柳低呼了一声,看向窗外,就发现天色竟然已经暗了下来。



    她微微一怔,这什么时辰了,还没到驿站?



    忽然间,她就发现外面的道路似乎不是去驿站的。



    “车把式,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绿柳掀开帘子叫道。



    车把式坐在车座上,一言不发。



    绿柳有些生气了,难不成这车把式看自己是个小姑娘,就觉得好欺负?



    “喂,车把式,叫你呢!”



    绿柳说着轻轻推了下车把式的后背。



    就见车把式的身体僵硬的朝前倒了下去,直接摔到了车下!



    绿柳一呆,转而立刻发出一声尖叫。



    “怎……怎么会……这样?!”



    绿柳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就在这时候,绿柳忽然觉得眼前一暗,头顶似乎有什么遮住了光亮。



    她抬头往上一看,就见到了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庞。



    那如同干尸一样的脸上带着渗人的笑容,一对眸子闪烁着诡异的绿光。



    “嘿嘿,小姑娘,你醒了啊?”



    绿柳呼吸顿时一滞,这一下差点没把她吓得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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