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器所,负责兵器的制造和兵器法式的制定,南宋初年设置。隶属工部,以提点官、提辖、监造官等管领,负责招工聚材,制造兵甲器械。亦称“御前军器所”和“提举制造军器所”。



    军器所最初曾隶属于内府,由宦官担任军器所提点官。绍兴五年重归工部管辖,后复归于内府,绍兴三十年又改隶工部,此后到赵扩嘉定年间,一直未变。



    军器所军国利器,地位超然,工匠超过5000人,生产的兵器精良,冠于大宋,且数量巨大,为大宋诸军兵器之保障。



    “殿下!”



    看到赵竑进来,所有的官吏一起见礼,毕恭毕敬。



    谁都知道,这位未来的大宋官家才华横溢,个性刚强,连当朝权相史弥远的面子也不给,铁骨铮铮,令人钦服。



    提点官是军器所长官,朝廷让赵竑这个皇子兼任,军器所的官吏们自然是手脚勤快了。



    将来赵竑当政,他们这些军器所的“旧人”,或许就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下官杜范,见过殿下!”



    一个四旬官员上前拜见,衣冠楚楚,脸面整洁,一看就修养极好,生活极有规律。



    “你就是军器监的监丞杜范,陪孤转一圈吧。”



    军器监是北宋时的兵器制造部门,南宋后期,制造兵器等事主要归工部军器所,军器监事务稀简,成为储才之所。



    “殿下,请!”



    杜范和另一个军器所提点官一起,带领一群军器所的官员,前呼后拥,开始巡查。



    果然是国家重器,所到库房,兵器、旗帜、戎帐、油漆、皮革、筋角等物,堆积如山,让赵竑叹为观止。



    要是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似乎没有看到多少足以让他心动的“大杀器”。



    “这种步弓,可以射多远?”



    赵竑拿起一把硬弓,好奇地问了起来。



    “殿下,若是军中善射之士,可射百步,用一石二斗力。若是用弩弓,相对轻松一些,百步射四石力。对于大多数的弓箭手而言,也只能射四五十步,最佳的杀伤范围则是三四十步。”



    随行的工匠赶紧讲解了起来。



    “听说鞑靼大军之中,他们的弓箭手可以射到两百步。我们能造出这样的角弓吗?”



    赵竑继续问了起来。



    “殿下,你那是道听途说吧。再说了,鞑靼距我大宋山高水远,你又是从哪里听说这些事情?我大宋的世仇是北面的金国,又关鞑靼何事?殿下不会是杞人忧天吧?”



    杜范轻声笑了起来。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没有见过,不代表别人没有。居安思危、未雨绸缪,这才是智者所为。坐井观天、盲目自大,只会空谈,终究会被现实狠狠打脸。”



    赵竑不满地看了一眼杜范,目光又转向工匠。



    “师傅,如果要造射程更远的角弓,有没有可能?”



    杜范脸上一红,不过还好,没有立刻反怼回来。



    “殿下,这个小人要回去好好琢磨一下。不过,要是有实物,十有八九能造出来。”



    没有试过,工匠不敢轻易回复赵竑。



    赵竑点了点头。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作坊之中,“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许多工匠正在满头大汗,打造兵器。



    拿起兵器仔细观看,端详着眼前的铁锭,赵竑眉头微微皱起。



    铁锭面粗糙,有些还有细小的蜂巢状,这和后世表面平整光滑的铸铁截然不同。



    随行的官员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他们的缎靴和官服,只有几个年轻的官吏义无反顾,跟在了赵竑周围。



    “军器所里,有冶铁炉吗?”



    赵竑的目光,看向了杜范。



    “殿下,冶铁炉包括扇者、看者、上矿者、炼者、取钩砂者、炼生者,冶炼时臭气熏天,又弄的城中道路肮脏,士民多有怨言。临安城乃是行在,宫殿众多,房屋数不胜数,因此只有熔铁炉,没有冶铁炉。”



    又是杜范轻描淡写,言语中,似乎城中以前有冶铁炉,后被裁撤。



    “你们谁知道,那里有冶铁炉吗?”



    赵竑问得同时,脑子快速地转了起来,想从记忆中找出,杭州哪里有铁矿。



    有铁矿的地方,应该就有挖矿冶铁的设施。



    “殿下,我朝铁矿,大都在江西、福建,以及四川。想在临安城附近找冶铁之地,恐怕是难了!”



    杜范摇摇头,一脸的不以为然。



    堂堂皇子,跑到这肮脏的地方来,问这些低下的事情,实在是有失身份。



    这些事情,让下面的官吏去跑就是了,皇子应该关注天下大事才是。



    “你废话太多。你就直说,除了临安城,这附近的州县山川,哪里有冶铁的地方?”



    赵竑眉头一皱,直接问了出来。



    “殿下,你实在是太过……粗鲁!”



    杜范脸上一红,转过头去,拂袖一声冷哼。



    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回答赵竑的问题。



    “你这个监丞,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当的实在是太轻松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是在其位,也不谋其政啊!一年上千贯的俸禄,你,还有你们,不觉得心里有愧吗?”



    赵竑也是冷哼一声,毫不客气。



    眼高手低、大话一大堆,经济之事一概不通,说的就是这些宽袍大袖的士大夫吧。



    随着靖康之耻,宋室南渡,北宋四大冶铁之地,徐州利国监、兖州莱芜监、邢州棋村冶务、磁州固镇冶务,如今都在金人治下。南宋的铁产量,不过北宋时的两三成,这或许也是限制南宋北伐的一个主因。



    “你……简直是岂有此理!”



    杜范面红耳赤,就要拂袖而去,被旁边的官员赶紧拦住。



    “你才是岂有此理!”



    赵竑看着杜范,肝火旺盛。



    “一问三不知,还巧言令色。不谙公事,说都说不得你。你从那里这么大的官威?事都让下面的工匠和吏员做了,要你有什么用?当摆设吗?”



    这些庸政懒政怠政不作为的官员,比贪官污吏的危害一点不少。



    “还有你们几个,靴子干干净净。我在这库房各处转半圈,靴子都脏的不成样子,可见你们是如何勤政。百姓披星戴月,一年到头辛苦下来,所得不过六七十贯。你们真是好轻松,好惬意啊!”



    赵竑的冷嘲热讽听在耳中,众官员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吭声。



    “殿下,我朝以儒立国,国朝待士大夫优厚,乃是国法使然。殿下,这是祖宗家法,也是我朝国策、立国之本。殿下,不要太吹毛求疵了。”



    又是杜范,面红耳赤,愤愤然说了出来。



    “国朝待士大夫优厚,是让你们来做事的,不是养一群废物,不干事还在这振振有词。你这样的官员,百无一用,真是恬不知耻!”



    赵竑怒火攻心,不知不觉暴怒了起来。



    这个官员,高谈阔论,巧舌如簧,朝廷养这些人何用?也怪不得老百姓要骂娘!



    “殿下,下官有话要说。”



    旁边的年轻官员看赵竑面红耳赤,梗着脖子上前,弄不好就要大打出手,赶紧插话进来。



    都说这位济国公怼天怼地,出了名的驴脾气,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一见面就把军器所的官员得罪一大片,刚猛至极,让人敬畏。



    “不要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赵竑看了一眼脸色通红的杜范,转过头来,面对着年轻的绿袍官员。



    奈何不了这个杜范,也恶心他一下。



    不过,这个绿袍官员浓眉大眼,身板挺直,年轻硬朗,还有些稚气,透着那么一股青春洋溢。



    年轻人,总是让人觉得希望无限。



    “殿下,下官军器所监造官薛坦,平江府知府薛燧光乃是家父,薛极薛相公是下官祖父。”



    薛坦看了看杜范,上前肃拜道。



    他祖父薛极是史弥远的左膀右臂,这其中的利害,不言而喻。



    “说这么多干嘛?有话直说,直奔正题!”



    参知政事薛极的孙子,果然是恩萌入仕,处处都是官宦子弟。这或许正是“冗官”的一个原因。



    “殿下,据臣所知,绍兴府会稽山有地方百姓的冶铁炉,专门冶铁,不知可否满足殿下所需?”



    薛坦赶紧给赵竑介绍。



    见面打招呼,不都是自报家门吧?这位皇子,可真是够愣!



    绍兴府?会稽山?



    赵竑点了点头。



    两宋时期冶铁业私营,富有的业主拥有一座乃至数座冶铁炉、雇用人数众多的佣工从事生产,规模化的冶铁工场已是普遍,从采矿到冶炼,都有专门的匠工和技术工人,可以熟练进行冶铁生产。



    “薛监造,你来带路,咱们一起去会稽山!”



    赵竑立刻做了决定。



    “现在?”



    薛坦年轻的脸上,一阵惊愕。



    这个殿下,说干就干,也太雷厉风行了些。



    “殿下,老夫不能骑马,就不随殿下奔波了!”



    杜范拱手草草一礼,脸却朝向一边。



    显然,他对赵竑的无礼,还是不能释怀。



    “老夫?我也没指望你。”



    赵竑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老夫聊发少年狂,苏东坡自称“老夫”时,不过38岁,可他活了64岁。你杜相公想必不过四旬,大概和苏东坡也是一样,有20年的奔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杜相公,实干兴邦,空谈误国。还是少研究什么理学玄学,多为百姓做些实事吧。”



    赵竑说完,冷哼一声,迈步就走。



    到地方山区去,道路崎岖,又脏又带泥的,要是把这位士大夫的官衣官靴给弄脏了,那可就玩笑开大了。



    国朝待士大夫之优厚,历朝未有。若是还不做事,欲求不满,那就不是“士”,而是“尸”了。



    他也知道,他说这些,绝对是多余。若是士大夫可以救国,大宋也不会节节败退,偏安江南一隅,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作为治国者,宋朝能有“崖山之后”,这个锅士大夫不背,谁又来背?



    “殿下,请!”



    薛坦暗自佩服赵竑的耿直,只有前行带路。



    “真是……”



    留下杜范满脸的愠怒,想要发作却发作不出来。



    “算了吧,杜相公,就连史相,济国公都敢在大殿上公然叫板,你一个军器监的监丞又能如何?”



    工部尚书胡榘出现,皮笑肉不笑,好像劝慰,又似乎在拱火



    “胡相公,史相叫的好亲热啊!在下告辞了!”



    杜范冷冷一句,拱手离开,剩下胡榘面色愠怒,悻悻一句。



    “又一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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