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为牵着乌背青毛的猎犬青青和袁秋宁匆匆走过了依然混乱一片的永通坊。



    其间有几个刚从赌坊输得精光一身火气的青年人见袁秋宁身形娇弱、样貌脱俗想要拉她进偏巷去亲热。



    许为本想出手阻止,谁知袁秋宁却轻轻推了下许为让他先别动手,而后一脸淡漠地抬起了手,似要让那三个青年人拉着她走。



    其实袁秋宁淡漠不屑的脸上每一寸白净的肌肤都透着不情愿,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的人见状都会动些恻隐之心。



    不过此刻许为和袁秋宁眼前这三个打扮得不伦不类的青年人刚刚在赌桌上又输光了钱还被人狠狠折辱了一番,正需要找一处地方将自己心中的憋屈通通发泄掉。



    对他们来说看似不谙世事,如仙女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袁秋宁,正是他们找回心底成就感的最好选择。这三个未能满足赌瘾的青年还未搭上袁秋宁的手,心里就已经在幻想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子一会儿会被他们如何折腾驯教得服服帖帖…



    不过就在两个人火急火燎地触碰到袁秋宁纤纤玉手的那一刻,一阵酥麻感突然钻入了他们的皮肤。



    那是种一下子就能让他们浑身放松的舒适感觉,不过那舒服感觉在穿过了他们的身体后的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却是让人站都站不稳的浑身酸软。



    两个青年人几乎同时“哎哟哎哟”地哀嚎起来,他们此刻只觉得头晕目眩,手脚麻痹,身体无意识地在地上蠕动。



    三个滥赌青年中,还没来得及碰袁秋宁的那一个见兄弟们痛苦地倒在地上,大喝一声“臭婊子”就要抬手去打袁秋宁,结果毫无防备地被旁边的许为在刹那间掰断了三根手指,和他另外两个兄弟一起蜷缩在了地上嚎叫。



    三人叫喊的声音实在太响,直把刚刚赌桌上的对头们都引了出来。



    毫无疑问,接下来这三个运气不好碰到许为和袁秋宁的无能青年人又将再次遭受一番旁人冷漠无情的嘲弄。



    “你下手好重啊许为。”走出一团糟的永通坊后,袁秋宁的脚步也轻盈了许多,就连旁人都能看出来她心情变得更好了,“你那一扳,若是没有好的郎中救治,那无赖这辈子怕是连筷子都不好拿了。”



    许为却是没有袁秋宁那么轻松,神情反而有些担心,他停下脚步温和地抓住了袁秋宁的手腕将其轻轻抬起,感受着同样从手上传递到全身的酸麻感,“你最近又服毒了?”



    “嘻嘻,一次是有人想毒谢老爷,让我给尝出来了,另一次则是我自己做了一种新的毒药想试一试。”袁秋宁望着许为担忧的神色抿起嘴笑道:“不用担心我,我你还不知道吗?有什么毒是我消化不了的,再说身上多点毒我也安全啊。”



    袁秋宁有着家传的抗毒能力,她天生就能够把不少毒药吸收后通过皮肤散发出来,平时只是微微散发。可一旦袁秋宁情绪波动得厉害,身上积累的未消散的毒便会很快蔓延出来,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接近她,即便不触碰她都会被弥漫出来的毒所侵袭。



    “你快别握着我的手腕了,毒性肯定越来越强了吧…”袁秋宁红着脸想要把手臂缩回去。



    “我不怕你的毒。”从小被袁秋宁练出强大扛毒性的许为自然还不至于被这些相对微量的毒素困扰,“只是这毒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能抗毒解毒的人,那毒不也会有一部分残留在体内?”



    “几年不见,你倒是懂得多了。”袁秋宁伸出指节分明的纤细五指摸了摸许为的脸道,“但姐姐我的抗毒能力可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很多哦,五脏六腑残余的那些毒对我而言甚至是以毒攻毒的补药哦。”



    许为望着袁秋宁靠近自己的清冷容颜,她甜腻的粉唇也让许为不得不红着脸将头撇开,“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快点去怀仁坊,不然这石头城中的马快官差们可能就要把那大肚子面具人的尸体给收走了。”



    许为说的其实也没错,从他离开怀仁坊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按照现在的速度可能还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回到怀仁坊。



    若是换了往常,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足够城中马快赶到凶案发生地,并完成对整条街的封锁。



    一旦凶案现场以及那大肚子面具人的尸体被官差掌控,那么许为和袁秋宁就很难再从大肚子面具人的尸体上找到线索了。



    所幸今夜并不是个普通的夜晚,石头城虽属于建康县,但由于蒋州州府被设置在石头城内,所以城里面的所有马快都由蒋州刺史虞大江直接调配,如今这些马快正按照州府的命令挨家挨户搜着面具人,根本没时间去管一具尸体。



    这也恰恰给了许为和袁秋宁收集线索的机会,两人在前往怀仁坊剩下的路上几乎也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许为担心袁秋宁在谢府里受委屈,而袁秋宁则一直在为许为的战场危情而胆战心惊。



    当许为一边在伤口处抹着袁秋宁给的伤药,一边牵着乌背青毛的猎犬走到怀仁坊时,之前和大肚子面具人交手的那条街上依旧还有人在给被回旋菜刀杀死的那几个人收尸和哭魂……



    其实那些人的死和许为也不能说毫无关系,毕竟大肚子面具人无差别杀人就是为了逼许为扔掉手中武器去救人。



    许为坚定着心神不再去听周围凄惨的哭声,现在的他只有将那伙在金禧楼和街头巷尾杀人如麻的面具人找出来,才能真正告慰今天被无故杀害的那些百姓的亡魂,尤其是司马玉戡的那两名忠勇副将。



    许为捡起之前丢在地上的匕首,先轻轻翻动大肚子杀手的的衣物和随身物件。除了火石、零散钱财等日常用物外,还有一小袋特别的吃食,里面装着的都是些黄黑色的椭圆形小果子。



    许为拿出那些小果子放在手心里瞧了瞧,将猎犬青青拴在一旁树干上的袁秋宁背着手缓缓来到正在认真研究的许为身边,轻轻靠着他蹲了下来。



    “咦?这不是槟果吗?”袁秋宁望着许为手上的椭圆形吃食道。



    “槟果?那是什么东西?”许为将那果子放在手中捏了捏,随后打算放入口中尝尝味道。



    “欸,等下。”袁秋宁伸出十指拦住许为想将槟果放入口中的手,身体也因为着急而失衡倒在了许为怀里。



    靠在许为身上的袁秋宁仰头望着温润的下巴急道:“这槟果乃是药物而非吃食,吃少了味道一点都不好,吃多了却会上瘾还会重伤口舌,实在没必要尝试。”



    “哦。”许为对袁秋宁的话打小就没什么怀疑,十分听话地那槟果放回了小袋子里。



    看到那一袋子的槟果后,袁秋宁似想起什么一样起身走到了大肚子杀手的脸旁边,轻轻掰开了他的嘴,发现此人的口舌以及牙龈已然被被槟果侵蚀损伤了不少,明显是长时间服用槟果的后遗症。



    想到此,袁秋宁又去翻弄了按捏了几下大肚子杀手的衣服,她捋了捋秀长乌亮的鬓发,抬头看着许为散发着微弱俊彩的眉眼道:“此人应该是从岭南、交趾等百越之地而来,他的衣服材料跟中原之地的不太一样,而且此人常年服用槟果,这种果子只有在百越之地才能繁茂生长,在中原一直都是有价无市,根本不足以让人吃到口腔如此受损。”



    “而且…”袁秋宁有些嫌弃地在鼻尖前扇了扇风道:“此人口中恶臭,牙齿黑黄破损明显,近来一定还吃了很多,恐怕也还没从百越之地离开太久。”



    许为点了点头后用匕首割开了大肚子杀手身上的衣服,发现其颈部和手腕上都有十分明显木枷和锁链伤疤,明显是长时间佩戴重重的木枷锁和镣铐所导致。



    “以这不算陈旧的伤疤来看,此人从前一定被抓捕乃至流放过。”许为仔细查看了大肚子面具人手臂和背后,发现除了武器伤痕外,还有不少齐整凌厉的鞭挞伤痕,“既然他有常年大量服用槟果的习惯,又是个当过苦力经常挨鞭子抽打的枷锁囚犯,那么此人很可能是个被流放到百越之地做苦工的重刑犯。”



    袁秋宁站起身点头道,“那么既然如此,或许其他人也一样是从百越之地逃出来的流刑犯人,若是能再探查几具尸体或许就能确定了。”



    “当时在金禧楼里应该还有十几个布衣面具人被杀害,如果他们身上都有枷锁伤痕以及鞭痕的话,那么这群人便是流刑犯无疑了。”许为收起匕首放入腰间,又捡起了一旁的镰刀,他望着地上那个之前被摔碎的小箱子,忽然想起之前有两个跟着大肚子面具人的布衣面具人曾经劝说大肚子面具人赶紧离开,这两个人很可能还在石头城中。



    眼下只要能够确定金禧楼里那些面具人身上也有鞭痕、枷锁疤痕乃至常年服用槟果所导致的口舌损伤,那么就能够大大缩小范围去搜索城中潜伏着的那些布衣面具人了。



    想到此,许为赶紧对袁秋宁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金禧楼再查证一番。”



    袁秋宁收起那一小袋槟果放于药袋中,然后又小跑着去到街边一户亮着灯的人家里,掏出一锭金子买了一件旧衣杉和破大氅给到了目瞪口呆的许为手里。



    “在那之前,你先把你身上这件破烂不堪又被雨水和血水浇透了的衣服换了吧,平日里我管不着,今日我在你身边,你就一点伤病都别想留下。”袁秋宁在谢府除了做药的时间外,多走一步路都不愿意,要是那谢柏安看到这一幕恐怕又要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坳不过袁秋宁只好乖乖将衣服穿了个歪歪扭扭的许为,一边牵着猎犬一边被袁秋宁亲密地挽起手臂,踏着未干的雨水继续快步朝着金禧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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