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小巷之后,这里大白天的也有零零碎碎几人在走动,但外表看上去不是多么正经的人儿。或是衣衫褴褛、或是神态萎靡,这些人……怕是在赌坊里输得精光,或是在酒馆里喝得烂醉。



    见李长源少年正气,擦肩走过时,不免好些人会扭头投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李长源。



    终于是,还没走到地方,就被两个醉汉堵到死胡同的墙角里。



    “哟,小哥,赶巧啊。”



    “废话少说,嗝——、身上有没有钱,借我哥俩一点儿,明天还你!”



    这两人倒是很不客气,张口就来。两人都是,浑身酒气,刚才不知道从哪家酒馆走出来的,指定喝了不少,看李长源的眼神都一副惺忪迷离。



    “让路。”



    李长源只说了两个字,板着脸很正经,这算是很客气的态度了,换做平常在野外,李长源都懒得开口说话。



    “哼!”



    其中一个烂醉赌鬼咧着嘴角,好不嚣张抖着身子,左右晃荡着脑袋,乐洋洋逼近两步,那脸几乎快贴到李长源脸上去了,酒气更是熏人。



    还对着李长源轻蔑嘲讽起:



    “小哥,看你也是细皮嫩肉的,身上背着一把剑就以为自己是剑客啦?嗝、行走江湖讲的是道义,懂不懂啊?~今天借咱哥俩一点儿钱,明天咱们还你双倍,那个什么乐什么为啊?”



    后面一赌鬼补充道:



    “何乐而不为啊。”



    “啊对对对,何乐而不为啊~”



    李长源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微微叹了口气,从自己衣襟里摸索片刻,此时面前的赌鬼已经把手伸到身前等着了。



    片刻之后,李长源把两个铜板丢到他的手心上,淡漠说道:



    “走吧。”



    手心里有了份量,着眼一看,俩文钱?



    “……”



    抻着手的赌鬼看看自己手掌上的钱,又看看李长源,痴愣几秒后立刻脾气上来,嘴脸恼怒:



    “嘿?你他马当自己忽悠傻子呢!这点儿买包子都不够塞牙缝,就这样忽悠你爷爷?”



    说着就抬手准备将自己手上的两文钱往李长源脸上招呼,不料下一幕被他身后的同僚看得目瞪口呆。



    抬手还没招呼上去呢,朋友的半截手臂陪着铜板锒铛坠地。



    而恼怒的赌鬼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右臂断了一截。



    这、这是什么时候!?



    都没有看到对方出剑,自己的手就断了!



    “啊!啊啊!!我的手!!!”



    切面展出之后,血流如泉口,止不住地流,伴着这个赌鬼抱住自己的断臂止不住地哭喊嚎叫。



    后面的那个赌鬼吓得不敢吱声,傻站在原地看着,不知自己该干嘛。



    他们也才明白,自己惹上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剑客啊,实打实的大剑客啊!



    “滚。”



    李长源冷冷说了一个字,眼前这断手赌鬼身后的同伴直接伸出手、拽住同僚肩头的衣裳,连连应声:



    “这就滚、这就滚!”



    “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啊!——”



    同伴帮忙捡起地上掉落的半截手臂,生硬扯着同伴一起慌忙转身逃离。



    也不知道那俩是谁家的祸害,竟没事找事惹到自己的头上来了。是自己的名声不够大么?



    看来,两年多的时间没有回来露面,南坑城不少人都忘了自己的模样和名字了。



    还是说,自己的外面变化很大?



    李长源自己并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两年间在幻天剑宗里修身养性、吃好喝好,除了个头长了不少,原本稚嫩清秀的脸蛋,也变得棱角分明、五官有形、颚骨线条精致许多。



    曾经可可爱爱天真小肉脸,现在已是冷面不染风尘的英气少年。



    不过,还有几个月才能过十六岁生日成年,届时打算着回宗门里过。



    一脚迈过地上留下的血泊,李长源朝巷子深处走去,路上还是有不少奇怪的目光,好在听到刚才的动静之后,没有什么再来找事的人。



    咚咚咚。



    “进。”



    里面的人应了一声,李长源推门而入。



    还是老样子,里面的光线依旧昏暗,大白天的,这屋子里面也不安置一扇窗户,仅有门口那里照进来的光线,屋子里也没有点灯。



    “黄天前辈,好久不见。”



    “嗯,是啊,好久不见,老夫也没想过,你还记得这里,还有时间会回来看看。”



    “不管有没有时间,我都会回来的。”



    黄天在柜台那里坐着看书,脸上还带着圆镜片的老花镜,本来还只是分着心与李长源聊天,一听到李长源语气有些不对劲,黄天立马转移视线,从书页上目光投到李长源身上,诧异道:



    “犬子又闹事了?”



    “老前辈应该知道,铁牛宗于我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有什么样的重要意义,前辈,你不知道事情始末?”



    “……呵,那臭小子,能有什么事情会主动跟老夫说,除了老夫自己派人去调查,不过也没想到他会惹到城外去。”



    李长源冷淡的说道:



    “黄天老前辈,私人恩怨,他将以命相抵,你,可有怨言?”



    “……”



    黄天没有及时说话,换做常人敢在黄天面前这么说,怕是连这家茶馆都走不出去。



    但唯有李长源不一样。



    黄天沉默了,只见他拧着眉头苦苦沉思,李长源看得出来,黄天在纠结,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虽说这个儿子不争气,从小到大混得一塌糊涂,但那也是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



    半晌,李长源离开了这家小巷中的小茶馆。



    从黄天口中得到的回复,是令李长源还能接受的请求:



    “给老夫两天时间,老夫自会去犬子那儿查清楚,若真有此事,犬子任凭小友处置。”



    ……



    ‘也罢,给他两天时间也好,就算让个情面。’



    走出小巷,这街道上多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一路走得潇洒,白色的长衣在街道上尤其吸睛,不少目光朝李长源身上望去。



    大多都是认不出有李长源这号人物了。



    两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找个地方落脚吧。李长源走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那家酒楼。



    一进门,小二热情的小碎步跑来,在门口笑嘻嘻问着:



    “客官喝点儿什么?”



    “随便吧。”



    “好咧~”



    随后李长源自己一人走上了二楼。



    一楼的人有些多,那喧闹的环境让李长源有些不适,还是二楼清净,没有什么人,人不多,也不吵闹。李长源还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喜好,一眼看中了那个空桌,一个靠窗的位置。



    坐下之后,习惯性地朝窗外的街道上望去,惬意地欣赏风景。



    这里曾是和张文亮第一次喝酒的位置,犹还记得,张文亮把自己灌醉之后,就自己一人溜了,醒来之后不见踪影,等了半个月才回来见着人。



    话说回来,从进门的时候就没有见着这家酒楼的掌柜,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小二也不是当年的小二,换了个人,不知道掌柜的是不是也换人了。



    “客官,这是您的酒,酒钱已经有人帮您付过了。”



    小二抱着一坛酒上来,客气地笑着跟李长源说道。



    李长源倒是很好奇:



    “谁送的酒?”



    小二尴尬地笑着,呵呵好一阵子也说不出个名字,还没等小二说明白,楼上有人下来,随带着一副熟悉的声音:



    “道友,好久不见,大道通途啊。”



    李长源闻声望去,从三楼上面下来个人,等到半身完全走下来,看到全身的装扮之后,李长源会心一笑。



    虽然对方头上戴着斗笠,腰间一把佩剑,斗笠遮住了脸,看不到面容,李长源光凭对方的着装,一眼便认出了是谁。



    看着他下楼走来,李长源笑着说道:



    “王鹏,好久不见,你最近也有空在这南坑城?”



    “呵呵呵,见笑了,不是有空,我是经常会回到这里来的,算是南坑城的常客了,也算是这家酒楼的常客。”



    见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小二也识相地默默退去。



    王鹏于李长源对面的空位坐下,与李长源攀谈:



    “有两年多未见,你长大了不少,一时间还有些认不出你来。”



    “那你就怎么确认是我?”



    “呵呵,你的模样可能会变,但你身后的那把剑,可不会大变样啊。”



    哦,原来是认出了自己身后背上的这把剑啊,说起来,这把古剑,还是从王鹏手上得到的。聊到这里的时候李长源有些好奇,问道:



    “哦对了,你具体是从哪个地方得到的这把剑?”



    王鹏略有沉思之后,自己给自己斟了一碗酒,端起碗一饮而尽,痛快之后,王鹏畅快地呼口气,摘下自己头上的斗笠,目光落在桌上,低声细语:



    “说来也算缘分吧,唉……,其实我也知道,像我这样的剑客,修行人生半载,也见不得半点长进,所以我就不信命,一有时间和精力,我就会外出探险,想着能遇到些机缘。



    你那柄剑,说来你也不敢相信,其实是我独自一人走到了北上尽头,丘晋大陆的尽头,那里有一条黑色的河……”



    “嗯,然后呢?”



    李长源察觉到一丝秘密的气味,催促着王鹏继续说下去。



    认真听着王鹏说道:



    “那条河流两岸很宽,说是大江也不为过,我本想着探一探究竟,看看这河水为什么会是黑色的,用手捧起一把,却发现在手中的河水竟然清澈无比。



    那时候我以为是河流地下有什么东西致使河水看起来是黑色的,我就朝河里面丢石块,连续几次之后,河水面上除了我丢石块溅起的水花,还是没有什么其他动静。却是在我游走于岸边找石块的时候,发现了一处地洞。”



    “地洞?”



    “嗯,地洞的入口不大,是斜着向下的,一眼望去黑黑一片,看不到底,还是向着黑河对岸的方向。我当时本着好奇心就下去看了看,没有下到多深的时候,里面就完全丢了光线,看不到一点儿视野。”



    李长源好奇追问:



    “那你是怎么发现这把剑的?”



    王鹏再想,却回忆不起具体的细节,喃喃说着:



    “时间有点儿久了,隐约记得我当时也是稀里糊涂的就进去了,在里面不知道下到多深,四周一片漆黑,手边摸到了什么能拿起的东西,好在里面没有岔路,我拿起手中的东西就转身回头,又爬了好久的路才从那地洞里出来。”



    “唔……”



    李长源听得不明不白,黑河周围的岸边有地洞?



    而且地洞里面的倾斜方向是朝着黑河对岸去的?



    李长源思细级恐,心中有种不太秒的感觉,但嘴上没有说出来。王鹏还是努力想着那些事情,李长源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王鹏再说出什么,所以李长源也主动转移了话题: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去追究了,说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啊,我呀,还是和以前一样呗,南坑城的这家酒楼我常来住,这个小城里的人几乎都认得我。通常都是外出去找人切磋剑道,没有合适的人切磋,我就去附近的城池外,接一下朝廷或是宗门的悬赏,整点儿小钱以过日子。”



    “喝酒!”



    李长源和王鹏吨吨吨几碗下去,一坛子酒立马见底。



    也许是因为自己修为高了,现在喝酒都没有那么容易醉,反倒是王鹏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看着像是有些醉意。



    “小二,再来一坛!”



    楼下传来回应:



    “好咧!”



    不久之后,又是一坛酒,王鹏有着不好意思,笑着说道:



    “道友,过量饮酒会伤身的吧。”



    “还记得上次喝酒的事情么?”



    “上次……上次怎么了?”



    李长源笑笑说道:



    “怎么,装糊涂啊,上次你问都不问一声,就帮我把酒钱付了,这次算是我还你的,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尽管喝!”



    王鹏打心底里还是有担忧李长源喝的太多,到时候自己付不起酒钱的事情,毕竟自己最近也没有外出接什么悬赏,那些高等一些的悬赏单子,自己揭了也完不成,难度低一点儿的单子又时常被抢光。



    身上着实没什么钱,听李长源这么一说,王鹏脸上的表情顿时放松多了。



    这也是李长源有注意到的,关于王鹏表情微妙的变化。



    “道友……”



    酒过半巡,一直从上午喝到下午,喝了足足两个时辰不止,从一楼上到二楼来的客人,有些都已经吃饱喝足了的,他们也都不走,好奇的在自己位置上看着这桌,就是想着看看这俩神仙能喝多久、喝到什么时候去。



    真是俩神仙啊,说是喝酒,就真是光喝酒,桌子边下地板上,围着酒桌摆了十个空酒坛不止,桌面上还有两坛正在喝着的。



    其实王鹏早已烂醉了,但没有直接醉晕过去。



    李长源则是想看看,现在的自己到底要喝多少的量,才能让自己醉过去。这周边的酒坛子,十坛有九坛都是李长源喝光的,王鹏反倒没喝到多少。



    “那位小兄弟真是海量,小二,那桌的酒钱我垫付了。”



    二楼远处的一桌客人唤来小二,对其低声吩咐着。



    这动静可被李长源听到,不免有些不乐意。



    “小二!”



    李长源忽然大喊了一声,小二下楼迈下台阶还没两步,吓得又立马转身跑上来:



    “客官有什么需要?”



    李长源下巴点向对位的王鹏,跟小二说道:



    “扶他上去,开个房间让他休息。”



    “好的好的。”



    王鹏还真能硬撑,李长源能一眼看出,现在的王鹏顶多不超过玄境三周天的境界修为,能陪着自己喝酒喝这么长时间,也算是苦了他了。



    隐隐听着王鹏嘴上支支吾吾着什么,被小二搀扶起来送去三楼客房,王鹏途中两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样子有些惹人生笑:



    “呃……、嗯……”



    人也送上去了,李长源该去处理一下‘江湖义气’的事情。



    起身走上前去,三步并作两步去到了给李长源垫付酒钱的那桌‘贵客’面前。他这桌仅有一人,看外貌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哥,衣装华丽,白锦丝绸袖缎,青绿绣花点缀着身上长衣,翩翩轻柔,触风随动。



    这公子哥的样貌更是有如画中仙,白面如玉、柳眉细眼薄唇,配着深邃眼窝勾勒下来的挺直鼻梁,宽额窄颚,飒气英然。



    “这位少年英才,不知寻本公子何事?”



    对方很有礼貌的先开口问候,李长源自然也是回敬于礼,说着自我介绍:



    “本座陪故友喝酒,阁下一声不吭就将酒钱垫了,说想收几分薄面,还会另有企图?”



    这话问的,真是好不客气。



    “呵呵,见笑,不过是见兄台酒量惊人,严某敬佩,才有此一举,不知却因为这等小事,冒犯了兄台自尊,严某在这里给兄台赔个不是,还请入座一叙?”



    这……



    李长源一时间分不清这人是在抬举自己还是在贬低自己,说敬佩就敬佩,还提什么伤自尊的事?李长源才不是因为这点小事会伤自尊的人,只是觉得对方有些不怀好意,前来试探一下。



    “善。”



    而这个‘严某’也注意到了一些细节,刚才,李长源自称‘本座’……



    若真不是装出来的大架子,这个少年英才,真是某个宗门的大腕?



    “在下严松勇,在南坑城中经营一座钱庄,是个商人,还算得上自由。”



    罗莎:



    ‘……’



    李长源看着严松勇给自己斟茶,识海之中的罗莎有点儿反应,李长源也知道了这人说话有猫腻,八成,是假话吧?



    罗莎:



    ‘话是不假,但没有说要点。’



    李长源主动伸手把刚倒满的茶杯挪过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严松勇,试问道:



    “然后?还有呢?”



    严松勇明显的愣了一下,怎么,这人知道自己的底细?



    见对方等着自己继续表明介绍,严松勇却秉持着自己方才说出的身份:



    “呵呵,也就一个行商的身份,哪有什么然后。”



    罗莎:‘……’



    李长源爽快的喝完一杯茶,欲要起身的样子:



    “那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本座不喜与谈吐不快之人相处。”



    才起身要走的样子让严松勇急了一下,立马就叫住李长源:



    “诶、没说完,我说,我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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