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一闪,出鞘一瞬,剑锋指地,触不及,然,剑气使得地面木板显出两米多长的裂缝。



    飒!——



    剑痕当记,冷眼随之锋刃一转,收剑入鞘。



    “师父,看见了吗,您的亲传弟子,如今也到了您当初的境界。”



    ……然而没有回应,自是知道意料之中,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屋内没有其他重要的东西了,唯有这把剑,张文亮要拿走。但他深知,这把剑虽然是师父的遗物,但现在师父已逝,此剑也不当属于自己。要去见李长源一面,让李长源当面与这把剑认主。



    “古渊逢时雨,剑斩拦路人。”



    师父以前对敌时,经常说的一句话,每次说完这句话,一剑出鞘,对手绝无生还可能,怀念以前在宗门时的日子,虽历练艰辛,至少还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当下的生活,……唉,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回到酒楼一楼,临走时,张文亮问了李长源去向,说是一礼拜前就离开了南坑城,具体的去向,并不知道。



    出了门,张文亮思索后,决定去那里问问,



    或许他知道。



    ……



    三庭四室,四方围墙独一门户,中间偌大的庭院,里面养鸡养鸭又养狗,中庭一间大屋子里,黄强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他还不知道张文亮已经回来了,焦急等待的原因,只是因为前日得来的消息,是远超意料之外的结果——未见李长源生死,抬回来的,是派出去的那五个浪客佣人的尸体。



    ‘他们的死因,都是被一刀抹喉,我们需要派人好好调查,黄大家,你的委托,必须要先搁置一阵了。’



    他委托的是城外一个山头上的盗贼团,前日,盗贼头子的这一番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行,等到张文亮回来的话,这个事要怎么说啊。



    “等我吗?”



    正来回踱步的黄强思前想后,愁着没有办法时,听闻一个男人娇柔的声音传来。啊,这个声音,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黄强吓得扭头定睛一看,多想这是幻觉,黄强就愣在原地不做动弹,直到张文亮一步步迈入门槛、走到跟前。



    “等我吗?”



    张文亮又问了一遍。



    此时的黄强已然是满头豆大的汗珠,稍有动作,额头上的汗珠顺流到脸颊下巴,哒哒往下掉。眼见张文亮面无表情,黄强使劲挤眉弄眼,强凑出一副狰狞的笑:



    “诶嘿嘿……张公子,您、您来了啊,什么时候来的啊,我都不知道。快、快请坐!”



    说完马上低着头,不敢与张文亮对视,沉寂片刻,却不见张文亮动作。微微抬眼,见张文亮还是站在原地。再抬眼一分,见得张文亮眯起双眼的微笑,声若棉丝细柔,调如水转割头:



    “黄大家,听说张某的小友死在了擂台之上,您是武道会主办管事,请问——您可方便,跟张某说说,这李长源小友,是怎么个死法?”



    ‘死法……’



    黄强听得浑身一激颤,差点儿尿了出来。



    要说不害怕是假的,当初张文亮初到南坑城,手执一把纸扇,十息之内就杀了城内三十多个地痞,官衙找上门,最后都没能拿这张文亮咋样。可见不止是实力,背景都不是黄强这种地位的人能揣测的。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



    “啊不是!我知道,李长源没、没死!”



    黄强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人头落地,吓得连忙改口。



    “你若是聪明,就该知道,张某想听的并非这些,狡辩无用,这李长源小友,他是怎么个死法,说.事.实。”



    一下便点醒了黄强,原来……张文亮都知道了,黄强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买凶去追杀李长源的脏事,张文亮竟然都知道!



    对了!



    黄强心头一紧,难不成……那五个黑衣人,……是张文亮动手杀的!?



    却要等到现在才登门问罪,这……有点儿不可能,但李长源死没死、去了哪里,黄强是真不知道。一时间,面对张文亮的逼问,他真不知该怎么说。



    低头不停偷瞄着,瞥见张文亮一手悄然间已放在了腰间剑柄上,



    这一幕,吓得黄强立马扑通跪地:



    “我说!我说!我知道的都说,别杀我!”



    “张某与黄老夫子交好,又怎么会杀你。”



    张文亮稍稍安抚了一句,眼见跪地不起的黄强,等待他的辩解。



    片刻之后,黄强将自己想贪污老爹的算盘、为了让计划成真,又伙同城外盗贼团一起策划追杀李长源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得干干净净。张文亮全程安静地听着,中途也不免抽动着眉眼。



    如此恶劣行径……



    “说完?”



    “……是,说、说完了。”



    “从南坑城西门方向出去的,是吧。”



    “对。”



    该问的都知道后,张文亮拔剑一闪,看似只是在空中划了一道。跪地低头的黄强,在地面上看见那一道剑光一闪而过,侧眼瞥去,剑锋垂地的锋刃上滴血未沾。看来,张文亮没有下手,只是拔剑警告。



    “这次一个教训,再有冒犯,黄老夫子也保不住你。”



    “是是是!”



    黄强连忙应声。



    之后,张文亮转身离开,很快便走出了黄家大院,而黄强在地上跪了好一阵时间,确认张文亮是离开了之后,黄强松了口气:



    “呼——……终于走了。……诶,对了,他之前说什么教训来着?”



    才想起张文亮走前那句话,黄强想不明白,正欲起身时,挪不动腿,好奇地回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跪地的双脚,小腿处被横截砍断,稍稍一动,直接两端分离。



    视觉所见瞬间,后知后觉的剧烈疼痛,还有双腿切口易位后淌出的大片鲜血,令黄强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大院。



    “啊啊啊啊啊!!!——”



    ……



    张文亮离开南坑城的翌日,黄天得知了自己那不孝子断腿的消息。不过,黄天并没有过多追究,当他把最近黄强的所作所为告诉张文亮的那晚起,他就知道自家孽子会是这个结果。



    “师兄还是留情了。”



    黄天可了解张文亮的脾性,若是常人惹到张文亮一根汗毛,对方恐怕门户上下都要被清理干净,如此睚眦必报的人,仅让黄强断一双腿,已算是最大的让步。



    只是看在黄天的面子上。



    当然,这件事就算是结束了,黄天后面没有追究,黄强也不敢再生事端。至于城外那伙盗贼,他们的头儿再来与黄强商谈的时候,直接被黄强赶了出去。那伙盗贼其实没有多少实力,莫名吃了哑巴亏,自己团伙还折了五个人,拿着二百五十两黄金,权当小小安慰。



    他们也不敢闹事,毕竟城府上头就是朝廷,惹急了黄强,牵出那个黄天,怕是朝廷派人下来,他们这一窝盗贼会被直接端掉。



    其实没人知道,若是惹上黄天,根本用不着朝廷的人出手。



    ……



    行过一段路,张文亮也走上了官道。



    走来的路上,有见过大树上的刀痕,还有溪边生过火的余烬,灰烬痕迹旁还有几些遗留下来的甲壳,……螃蟹的壳。



    上了官道后,就是不知李长源那小子是朝哪边走的。官道有两头,往左是荒原,往右是蛮行城,想来,那小子应该不会头铁的傻到去了荒原还不回头吧。



    也总不可能死在荒原那里吧……



    这条官道上少有人经过,就算有过路行商的人,也是一些伐木伙夫和野居的猎户,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先去蛮行城找找看。’



    右转走上官道,前行两里路,便到了蛮行城东门城门口。



    排队登记,轮到张文亮的时候,卫兵见张文亮一身文宇轩昂、气质彬彬的样子,想来是个书生,可一副书生装扮的样,腰间却别着一把剑。



    好生不像样。



    “叫什么名字,途经还是行商?”



    卫兵小心思归小心思,嘴上还是照常问话。张文亮如实说道:



    “只是途经,来找人的,张文亮。”



    卫兵听说准备提笔等级,接着忽然一愣,停笔,抬头确认一番:



    “张文亮?”



    “嗯。”



    “你的名字?”



    “嗯。”



    只见卫兵一脸惹嫌,连连摆手:



    “去去去,前阵子来了个张文亮,你又是哪个张文亮,闹呢?”



    “确有此人?”



    张文亮略显惊奇追问,卫兵一脸不解:



    “是啊,咋?”



    张文亮不禁笑起,从怀中取出一颗黄豆大的棕色小球,递给卫兵,客气说道:



    “我知道你们不收银两和贿赂,这也不算贿赂,只是我的一点儿意思。”



    “这啥?”



    “一枚锻骨丹,小礼不成敬意。”



    这卫兵双眼瞪得老圆,听闻是锻骨丹,立刻手疾眼快的收下,将丹拽进手心里后,又一改回之前无事模样,问道:



    “咳咳,呃嗯,你叫什么名字,途经还是行商?”



    张文亮似笑非笑着回应:



    “我叫李长源,只是途经,前来找人的。”



    卫兵提笔在纸上潦草画了画,道:



    “嗯,进去吧。”



    进了城,张文亮开始找人,凡是见到有些像样的旅馆、酒楼、客栈,他都会进去询问一二。很快的,便问到一家客栈,客栈老板也是警惕:



    “没有!你找李长源干嘛?”



    “他是我的一个故友,从故乡出来后,就有些日子没见了,听说他最近来到这里,我也来这,望寻他饮酒一叙。”



    客栈老板上下两眼扫视,将张文亮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他不是怕生事,只是怕住户生事,自己的这间客栈也跟着倒霉。



    “你叫啥?”



    “小生,张文亮。”



    “好,你走吧,明日一早再来。”



    就这样,也没说让见,客栈老板摆手说着让张文亮离开。算是个谨慎的人儿,张文亮也不会见怪,道谢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有劳担待,张某告辞。”



    离开客栈,至少是知道李长源在蛮行城,且住在这栋楼上,八九不离十。



    但现在的时辰,李长源并不在自己房间里,他正在逛街市,此时正午,家家户户吃过午饭,凉风习习的夏季末,太阳晒不热人,秋季带着麦黄与果实悄悄临近。



    这街市上,已经有些摊贩开始买卖早秋收成的水果了。香蕉、秋桃、龙眼、柿子,等等一些。青菜与鸡鸭鱼肉每日常有,不过,每天都是大清早的才新鲜,正午这种时候,大部分肉菜铺子都收了,街边除了小吃摊,大部分都是卖水果的。



    张文亮生得一副好皮囊,路过的时候,有好几个水果摊上的大娘朝张文亮吆喝:



    “小哥~,来看看呀,俺家果子可甜啦,今儿一早去摘的!~”



    “帅哥快来,赏你个桃子吃,贼嫩了哦。”



    不收钱的果子,张文亮自然是不客气,那摊位上的大妈看着张文亮的脸,心花灿烂到眉开眼笑,随手丢过来的一个桃子,张文亮抬手接住擦了擦,就放嘴里啃上一口。



    嚼了两下,回头笑道:



    “嗯,确实甜。”



    “呀,说的什么话,当然甜啦,不过,你更甜~”



    张文亮也只是笑笑,没有与之过多的交谈。走过水果摊位一些距离后,就听到了身后啪得一声响,随之还有一个男人呵斥声:



    “甜什么甜!跟谁说甜,一天不管尽发骚是不是,滚到后头洗碗去!”



    “¥&(@¥%……”



    估计是小两口子吵起来了。



    张文亮走远之后,出了闹市一条街,前面的两村的交界处。中间有一片田野,田里稻谷和玉米秧子长得旺盛,快要入秋,放眼望去黄灿灿一片,少有几分油绿。



    前面还有路,出了这个村镇,前面田野间有小路,张文亮想着不如走远些,权当看看风景也好。



    进了小路,脚下的泥土地面有些泥泞,近期好似也没下过雨,大抵是附近居住的农夫前些时候来给田里浇水了。路过小道田间之后,前面就是另一个村镇,但在去到下一个村镇之时,在两处村镇外的另一个地方,有个很高很大的建筑吸引了张文亮的注意。



    那是一个圆形环状的石屋。



    也不能说是石屋,该说是土屋,通体呈黄色,整个建筑采用的大块黄土砖砌成,外墙高十米有余,比得上蛮行城外围那的石墙高度。张文亮掉头转向,来到这座建筑前,才看到这个建筑下方孔洞繁多,每一个孔洞都大到可成门户。



    嗯……说不定这就是门呢?



    走进去后,发觉光线还挺通透,抬头一望,才发现,这原来屋不遮顶,是露天的。



    看样子,这里是一个会场。



    遥望前方,会场内,形似一个圆形的石板擂台,与南坑城举办武道会的会场处那个擂台有些相似。不过,这里的这个擂台看着更大一些,可惜的是,



    “竟然是碎的。”



    走近,张文亮仔细观摩这整块石台碎裂的痕迹,裂口边缘杂乱无形,没有直线开裂,也无规律可循。围绕这一大片碎石堆走上一圈后,依旧是没找到自己意料中的痕迹,思量一阵,张文亮心想:



    “如此生猛,竟寻不见一丝使用过武器的迹象。”



    意思就是说,这些……



    把这么大的石板擂台变成碎砾的手段,是直接用了蛮力。要么是拳头,要么是用的脚。何等恐怖的手段,这劲道绝不是常人能有的,更不可能是一个人造成的场面。



    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什么。



    ‘哦对,差点忘了这茬,蛮行城近期也举办过武道会,但看着结果,貌似不尽人意。’



    看完这处,附近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天色不早,原路返回——



    “何人!”



    身后传来一男人大喝一声,张文亮低眉凝神,指尖迅速触到剑柄:



    ‘有杀气。’



    蹬直一腿斜身、转向瞬间,巧妙躲过了身后冲来的拳头,沙包大的铁拳穿过张文亮鬓角边棕黑的长发,张文亮手已握紧剑柄,但,还不是出剑的时候。躲过迎面一招,张文亮非常轻松的拉开身位,冷眼道:



    “小生姓张,不知有何作为冒犯到阁下?”



    那一身彪壮的男人,个头得有个两米,肩宽足有张文亮一条胳膊长,露膀子的肌肉更是夸张到吓人,像是一块块涂了蜡的面包粘上去的一样。他穿着断袖麻布衫,腰间捆绳,灰长裤束脚,铜黄色的皮肤……



    看他一身铜黄的肤色,张文亮不自觉的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但不确定,未等对方回应,张文亮紧接着开口试探:



    “荒原的遗民?”



    对方不但没有正面回应,听到张文亮的试探,反而变得怒目圆瞪,架势还未摆起就直接朝张文亮冲了过来,口中怒喝:



    “找死!”



    还无需拔剑,此人空有气势,实力尚不及张文亮十分之一。



    眼见对方冲来,张文亮身形飘移,闪转腾挪间,三息之内躲过数十招,尽是些拳打脚踢的功夫,粗糙!



    “伤了脾性可不好。”



    张文亮弱弱说着,且不看对方怒发冲冠,整个脸红成一片,面目狰狞般,势要一拳击中张文亮才肯停手,面对张文亮的劝和,此人半声不回,喝喝哈哈拳脚不停。



    好个莽夫!



    此等拳脚速度,常人定是见不清形影,张文亮却是闭目不视,可每一招都躲得精妙,仅仅是差那么分毫,却又每次都闪了过去。这莽汉气不打一处来,躲?就知道躲,瘦猴子就身法灵活,根本无法伤我!



    ‘铁骨境……不,感觉是炽息境,貌似有炽息境五重的实力。’



    凭着对方出拳的速度、力道,张文亮揣测出对方的境界实力,仅仅炽息境的话,呵呵,实力差距太大,就算不躲——



    “够了。”



    话音一落。



    下一招,这莽汉的拳头正正实实打在了张文亮伸出的掌心上。然,白雾于拳掌见渗出腾升,张文亮面不改色,眯眼微睁。



    “你知道荒原遗民的事情,老子就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



    微微睁开的双目,与这莽汉对视,冰冷、彻寒,此道杀意,胜过莽汉千百倍,仅仅对视,莽汉便是全身动弹不得。



    片刻后,张文亮收回手掌,双臂揣剑转过身去,目光挪开,莽汉才得以动弹。



    这莽汉已是一身冷汗,犹如方才入地狱走过一遭,唇齿打颤,微声落气:



    “天、……天境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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