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最近,可不太平啊。”



    “但说无妨。”



    小二声音压得很低,挪动身子又往李长源跟前贴近了几分:



    “只有李公子您的奖金是被托付送上门的,其余人参赛获得奖金的,都是亲自去县衙领奖,因为……”



    “因为什么?”



    “就在前天,不知怎的,有人开始造谣,说李公子您……已经死了。”



    李长源浑身一个惊颤,诧异追问道:



    “什么情况,我人不是好端端的吗?要不我现在出去走走?”



    小二吓得连忙抬手阻拦,给李长源揣测道:



    “别别别!我的小少爷,您可别,现在真不是露头的时候,反而该说的是,您这段时间,应该躲起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您有所不知,您的这笔钱,是老地主黄天他老人家亲自嘱咐,要小的亲自送到您的手上,他老人家让我带几句话给您,说是您养好伤之后,能躲就躲,外头,有人造谣您已经死了,自然是有人知道您其实没死,这不,暗中肯定有人会行动,将‘李公子已死’这个谣言变成事实。”



    李长源神情凝固,略有所思:



    “你是说……马上会有人来暗杀我?”



    “唉,这里早就不安全了,掌柜的也知道这事儿,就在昨日傍晚,突然有几个轻装佩剑的、一身官爷打扮的人来搜查,说是找人。好在掌柜的上前阻拦,他们把一楼的房间都彻查了一遍,上到二楼的时候,掌柜假装一副大发雷霆的样子,才把他们唬走。”



    “他们没有查明白,肯定还会再来。”



    小二眼神惶惶,犹豫好一阵,还是选择开口:



    “李公子,要是不出意外,那些人今晚就会回来,而且很可能会直接……”



    听得李长源倒吸一口冷气,这一场武道会究竟是惹到谁了,竟然没拿魁首还要丢自己小命。



    真是江湖险恶。



    “那你的意思是?”



    李长源想问问小二的看法,不知他有什么好办法。小二支吾一阵,说道:



    “您的事情,掌柜的和他朋友商量过,小的哪有什么意思,小的我只是来传个话而已,李公子,尽早收拾吧,祝你离走之后能逢凶化吉,风浪消停过后,这里随时欢迎您回来。”



    “嗯,谢谢了。”



    “事情说完了,等晚些时候,小的再上来收拾空房。”



    小二说完,准备转身离开去忙活事情的时候,李长源叫住了他:



    “诶,等等,你的黄金。”



    小二扭头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还是如了李长源的意,伸手拿了桌边上的黄金离开。



    时间不等人,小二走了之后,李长源赶忙回身揽起床单,开始挑拣出行随身需要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房间内本就不属于自己的那些东西,煤油灯、床单床垫、枕头、换洗的一套衣服、鞋子等等……



    还不到傍晚太阳落山之前,东西都收拾好,不适合再下楼打招呼,李长源提起半身大的包袱,挎在肩头开门就走。为了不引人耳目,下到一楼的时候,酒楼前台的掌柜好心将台面上早已准备好的斗笠递给李长源。



    而李长源也顺着掌柜的牵引,从酒楼的后门离开。



    黄昏时候,家家炊烟生火做饭,酒楼里暂时的冷清,还没有多少客人,看见李长源离开的人,只手数得过来。



    可就是这么几双眼睛中,……有着一丝杀气,从中溢出,今晚准备行动的那些人,派了一人前来守着点位,恰巧这时,踩点的那名‘酒客’看到了李长源的离开。



    虽没看到正脸,但那幼小的身形,看过武道会的人们都有印象,八九不离十。



    李长源没走过一会儿,一楼邻近墙角的酒座上有个满脸络腮胡的大叔默默起身离开。掌柜的也自然注意到那个人,但凡是要讲证据,平白无故去拦,怕是惹得杀身之祸。



    况且,掌柜的也不知道,真正要杀李长源的那位主是谁。



    只是惜才之心隐隐作祟罢了,李长源这种天才,死在这种年纪着实可惜,能帮一次就已是仁至义尽,接下来不再好插手,生死有命,唉。



    酒楼里,时间渐渐来到夜晚,自夜幕降临之后,这里又开始热闹起来,进进出出的客人络绎不绝,大家都挺吵闹。不少人是奔着这里的酒来的,还有人是奔着这家无名酒楼里的好茶来的。



    临走前,李长源在掌柜的柜台那里拿了一小包茶叶。



    放心,跟掌柜的打过招呼,掌柜的没收钱。



    夜晚的某条小巷中,一个身影急匆匆走着,时不时侧过身去,把包袱换过一边肩膀,同时扭头看看身后有没有跟踪的人。身后……?



    身后自然是没有,正经人跟踪谁会在身后啊。



    后方屋顶瓦片上,脚尖停落没有一丁点儿声响,浑身黑色着装,陆陆续续跟踪上来的黑衣人,足有五个不止。但现在还没有下手,他们还只是跟踪着,这片区域、这个地方,不好下手。



    对于李长源来说,这种做法应该是对的,没有暴露在公众视野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至少,对方的谣言没被拆穿,他们还不至于急着下手。



    走着走着,小巷前方是个拐角处,走到拐角处之后,左右横向一条道口,李长源往左走,前面不出五十米的位置,一家屋子的木门时常半敞着,屋内散出的光亮,勾起李长源嘴角微微一笑。



    推门而入,屋内没有欢迎的声音。



    半晌之后,待李长源随意挑了个空位坐下来、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来后,老人家才出声:



    “钱也拿了,名也有了,怎么还不走。”



    “下次再来,不知是何时,忽然想到些事情,就顺路来一趟。”



    “能有什么事情比你逃命还重要?”



    “黄天前辈。”



    说着,李长源从身上掏出那一小包茶叶,这是上次说起过的高峰云雾茶叶。李长源之前还向掌柜的打听过,这种名贵小众的茶,仅有那家酒楼里有。



    整个南坑城,仅有那家酒楼有售。



    老头子颇有抑制的感觉,但笑声还是传到了李长源耳中。



    “哈哈哈哈~,你这娃儿,挺会记事的哈。”



    “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归……”



    “这是你的故里吗?”



    黄天打断了李长源的话头,语气稍有几分严厉,神情与双目盯向李长源,亦是肃然。李长源回望黄天的目光,心境有些不定,连改口后的话语都不确定:



    “不算故里,但这里算是我的第一站,毕竟铁牛宗就在南坑城外附近,我的第一桶金,也是来自南坑城。”



    “那就别走啦。”



    诧异,黄天老前辈怎会忽然说出这种话?李长源甚是惊讶,但惊讶之后的平静马上让他清醒过来,这只是反话。



    黄天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接着道:



    “麻雀不因长留才被唤作麻雀,雄鹰正是长空万里,才会被唤作雄鹰,留在这里,你的未来一眼到头啊。”



    “……前辈,你知道我被追杀了?”



    “呵,不知你在说些什么,快走,这里不待客。”



    忽然就没好气的说着,黄天大概是有什么事情,或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李长源也不是不识趣的人,眼见黄天没好脾气,自己放下茶叶后,转身出门离开了。



    进出屋子不过两分钟时间,里头没有什么动静,小巷对头屋顶上的黑衣人感觉有些蹊跷,遂而其中一个黑衣人看同僚做了收拾,自己只身下去。窥视李长源走远后,落地的黑衣人头遮嘴掩,只露一双眼睛的打扮,挺直身板走进了小茶馆。



    “还有什么话说?”



    黄天正背对着门口处,自顾自说着,手中在拆解茶叶袋的包装,迫不及待地准备冲泡好茶。



    但回应给黄天的声音,与方才李长源的声音截然不同:



    “老先生,刚才那个小子,来过你这里。”



    黄天这才知道,是他家那个孽子招来的人。就着刚刚的语气,黄天说道:



    “来过,聊了两句就走了。”



    “……多有打扰,还望见谅,告辞。”



    黑衣人犹豫片刻,撂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黄天其实有想过,就刚才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让屋外那批黑衣人收手。但想想还是算了,那几个家伙,还不至于要了李长源的命。



    “唉,这茶是好茶,可惜——”



    此时的屋内仅有黄天一人,倒出一杯热腾的高峰云雾,小抿一口,瞬间沁透心扉的清香,只可惜……



    “这种茶,老夫早就喝腻了,若是座旁有人,或许味道会不一样些。”



    别人知道的是,南坑城内仅有一家酒楼有售高峰云雾,别人不知道的是,这种茗茶,其实是从黄天这家小茶馆进的货。当初说什么没有高峰云雾,不过是为了看看李长源那小子的品性罢了。



    说着,黄天把那一小包还未冲泡完的茶叶袋裹紧口子,抬手打开壁面柜上的木门,里面一排排一列列琳琅满目的茶叶包裹,纸包裹上别着的标签,不少都会高峰云雾。



    黄天将手中一小袋高峰云雾,放置在壁柜最上层的一间位置。



    没有别上标签条,就直接关上了壁柜木门。



    不远处的小道上,李长源终于在接近南坑城郊外城墙的时候,感知到身后有隐隐脚步声。因为这附近没有居民房屋了,周围的环境要么是大片农田,要么是稀疏的树林或是一米来高的芦苇草。



    就着昏暗微亮的月光,周围地貌的情况勉强看得清楚,可见清晰度也不超过五十米。身后跟踪的那批人,光是听窸窸窣窣脚步声,绝对不下三人,李长源心头一紧,不知对方实力的情况下,是打还是逃?



    好像……也逃不掉了啊。



    ‘呼……’



    一口冷气提到嗓子眼儿,长长呼出,李长源已经想好最糟糕的下场,可能……就是死吧,要么死在南坑城里,要么死在城外。眉头一皱,李长源觉得还是要拼一把,出了南坑城,外面就只有自己一人的力量了。



    胡乱跑,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什么?往铁牛宗跑?



    ‘铁牛宗……算了,我脑子进水了才会往那里跑,铁牛宗里的那二十多个人,连我都打不过,把身后那几个杀手招过去,怕不是给自己清理门户去。’



    一番打算下来,李长源还是决定只身一人面对身后那几人的追杀。



    现在还只是跟踪,估计只要出了城外——



    ‘只要一出城,他们就会动手了吧。’



    李长源加快了脚步,这南坑城的城门外没有哨兵把守,所有人都进出自由,毕竟是个小城。果不其然,一等到李长源奔走如疾地出了城门口,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愈发迅速贴近。



    走出南坑城数十米的距离,脚步声愈发明显,李长源顿住步子,回身一望,身后不到百米的距离,五个显眼的黑色人影在月光下急速奔跑逼近。



    “靠,演都不演了是吧!”



    李长源大喝一声,之前还会小心翼翼以防被发现,现在才出城门,直接奔着明面上来,谁人给了多少银两啊,难不成比自己身上带的钱还多?



    ‘啊对了!’



    本就见势不妙,被迫拔腿就跑的李长源一股脑往前头荒芜野路子上狂奔。好一阵子后,忽然就想到雇主需要付钱的这种事情,才急中生智。



    ‘唔、可以试试。’



    这般想着,李长源刹停了脚步,猛然间一晃眼回身,怕势头来不及控制,李长源率先大喊出来:



    “各位先别动手!我有个提议!!!”



    话音刚落,随之眼前各有两把匕首左右开弓,第五把匕首更是直接架到了李长源脖子上。这……



    好险!



    刚刚如果慢一秒开口,怕不是现在已经血泊一地了。



    真是惊险,这些杀手什么实力,动作竟然这么快,李长源想想,自己身上还背着包袱,又是小男孩体型,跑不过对方五个成年的健硕男子,也、也算是正常的吧。



    呵呵……



    “你的遗言,我们会帮你带给雇主的,说吧。”



    “你们的雇主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出双倍!”



    “啊?”



    这话一出,惹得这几黑衣人一阵冷冷哄笑。



    “噗……你小子也就有点儿才华,身上能有几个钱,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身上就比赛赢的那点儿钱。”



    一旁的黑衣人附和道:



    “没记错的话,有二百两黄金吧,等把你脑袋提回去,你的二百两黄金也是我们的。”



    “刚才的小聪明就当我们没听见,说说你的遗言吧,小子。”



    李长源压低眉眼,心中快速的算计着。



    这些人谈不了条件,一个个都不好忽悠,铁了心要自己的命,那样的话……



    “诶?你们还有第六个人?”



    抬头假装瞄向远处,李长源故作惊讶的朝眼前这些黑衣人问起。凭着李长源的视线,这些黑衣人诧异的回头看向身后,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影,才回过头来,正面前的一个黑衣人被李长源扬手甩起的包袱一个迎头痛击:



    “走你!!!”



    啪!



    喝哧一声用包袱砸了一记,李长源立刻扭身拎着包袱开跑。



    被砸的那个黑衣人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肿胀感,虽然不是多疼,但无防备被砸了一下,顿时有点儿懵。



    “大哥……?”



    只在原地缓了一小会儿,被砸的那个黑衣人只手捂着脸,喝道:



    “还愣着干嘛?都他马的追去啊!”



    “是!”



    其余四个黑衣人立马动身往李长源逃跑的方向奔去,黑衣头子扯下脸上的口罩,朝脚旁吐了一摊口水——



    “呸,他马的,那崽子几天没洗的臭鞋还装在包裹里,纯恶心老子。”



    臭骂完,也立刻动身追了上去。



    前方,李长源过于慌不择路,加上夜晚的野路没有什么光线,只凭着月光洒下的微亮,隐隐大体看清,脚下的石子硌脚,奔跑过快,李长源一双软底布鞋,脚板跑得生疼。



    但速度不敢慢下来,呼呼大喘着粗气。



    跑不快,就会死的哇!



    夜路灰暗,六月夏末将入秋,晚风习习,不断的凉意拂过李长源炙热的脸庞,额头的汗珠随狂奔抖擞掉落,后背衣裳早已被汗水浸湿一片。



    “站住!!”



    身后感觉到恍惚不到十米的距离,一声怒喝传来。



    咻——



    不止是怒喝的一声传到李长源耳中,随之还有一把匕首飞来,声起声落下一秒,右脚的脚踝后跟,一把冰冷的刀刃,扎进鞋帮!



    “嘶、啊……”



    后知后觉的剧烈疼痛感从脚后跟传来,下一个踏步疾跑,李长源立足不稳,直接一个踉跄倒地!



    前方就是一片稀疏的树林了,强忍着疼痛,李长源咬紧牙关,匍匐起身爬动身躯,将自己挪动至大片树林最近的一棵大树侧后方藏起。身后追来的黑衣人可不是瞎子,他们明眼窥见的李长源就从前方低身爬到前面那棵大树后消失身影。



    “嘘——,他在那树后面……”



    一个黑衣人拦停同伴,并小声对其说着。



    他们深知李长源跑不动路,因为地上没找到匕首,那方才掷出的匕首,就一定扎中了李长源,凭刚刚李长源低身狼狈藏身去的模样来看,多半是中了腿部。黑衣人这般揣测,抬手朝前挥动,给同伴们示意:



    ‘前面那棵树,亮出家伙,我们左右包围过去,只要他一露头,立马要他命。’



    其余三个黑衣人微微点头,示意明白。



    树后,李长源一边疼痛屈膝挽起腿,将右腿右脚跟的匕首拔出来,肉眼可见不清晰的环境下,依旧是能看见一滩血迹滴答在落叶土地面上。耳畔后方,隐隐传来微小的声音——



    落叶被踏碎的脚步声!



    愈发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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