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夜里,还是那间柴房。



    有人敲了敲房门,蹑手蹑脚地推门走了进来。



    “阿碧姐,你在家吗?”



    姜钰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头一跳,转过头,果然看见那灰头土脸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春雨,那个出卖阿碧的小姑娘。



    “来了来了,谁呀?”



    院落中传来脚步声,阿碧手中捏着抹布擦了擦手,举着油灯走了进来。



    她看见春雨有些惊讶:“春雨?你怎么来了?”



    “阿碧姐!”



    春雨看见她,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她扑进阿碧的怀中,吓得阿碧手中油灯差点打翻。



    少女见她哭的不行,惊慌的将油灯放下,抱住她小声哄着。



    “怎么了?不要哭,发生什么事了?是有人欺负你吗?阿碧姐帮你揍他。”



    春雨摇摇头,死死抱着阿碧不松手,抽抽噎噎说着话。



    “阿碧,碧姐……左棣祭司,他,他今天到我家里来了。”



    “他,他说,今年选了我做花女。”



    她紧拽着阿碧的衣服,嚎啕大哭起来:“阿碧姐,他们都说这是好事,是嫁给了洞神!可是我阿姐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来,我知道,我知道她一定是死在山里了。”



    “那不是洞神,那是邪祟!”



    “阿碧姐,你说过你答应了我阿姐会好好照顾我和阿娘的,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要死,我不要做花女!”



    阴幡儿瞧着躲在阿碧怀中的春雨,啧啧出声:“真是可怕,不管是在仰天窝这场轮回中还是现实,这丫头片子都怕死的要命。”



    沈摘星扭头看了看姜钰的脸色,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这二人面前,看着春雨怕死到颤抖的神情,只觉得十分荒唐。



    该说是洞神该死,还是说人心可怖呢?



    可惜两个人都已经在这场闹剧之中离去了,没有人能为其伸冤。



    “春雨不哭,别怕别怕。”



    阿碧不知道怎么让女孩放心,只能慌张的抹去她脸上滂沱的眼泪。



    “为什么择选花女提前了?这还没到……”她愣了愣,忽然想起了今年冬天的事情,话语声轻轻落下,“是因为去年冬无雪吗?”



    春雨抽泣着,哽咽的回答她的话:“左棣祭司说,冬无雪,必须提前祭洞神,才能保证今年的丰收,不然会死很多人。”



    “可是,为什么是我啊,阿碧姐,我不想死,我……”



    姜钰静默的站着,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是了,她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就是这个。



    依靠天时为生的村民,是什么才能让他们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



    无外乎是性命相关的事情了。



    这就合理了。



    祭拜所谓的洞神,都是祈求生存,在大多数人的性命之上,仅仅牺牲一人就可以换取血脉长存,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划算的事情呢?



    洞神祭能延续下来,是洞神与这里的百姓交易的结果。



    他们选择放弃【花女】一人,换取种族的延续。



    “嘶,这样看来这个洞神,和这群村民并不是单方面压迫的关系……”阴幡儿摸着下巴,心情十分复杂。



    “但是这小姑娘很难接受吧。”



    沈摘星接着他的话头说了过去:“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偏难苦命人。”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暴躁的敲门声,震的门板上落下些许灰尘。



    “阿碧,阿碧你在家吗?”



    阿碧怀中的小姑娘听到这个声音浑身颤抖,她摇着头,眼泪无声的掉落。



    “阿碧姐,救救我!求求你!”



    姜钰叹息,她知道接下来的发展,无外乎是阿碧将春雨藏了起来,而外面守着的就是她们口中左棣祭司一行人。



    “她没有办法拒绝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时,阿碧已经将春雨藏入稻草之中。



    “春雨,不要怕,听阿碧姐的话,千万不要出声。”



    “阿碧姐会保护你的。”



    外面似乎有些不耐烦,用力拍打着门板。



    “阿碧,开开门。你要是不开门,我们可就进来了。”



    阿碧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几步走到了门口,按捺下心中的紧张喊到:“来了,谁呀?”



    “快开门,祭司来了。”



    “春雨逃走了,我们怀疑她逃到你这里来了,快开门!”



    阿碧一把将门锁拉开,被门口的火光晃花了眼。



    门口围了不少人,领头的是一个包着头巾的瘦弱青年,他手中的火把与身后的亮光连成了线,照亮了整个小院。



    姜钰跟在她的身后,瞧清楚了外面的模样。



    高大的老者站在人后,冷眼看着神色慌张的少女,眼神透着威严和失望。



    和当初看到的一样,老者头顶浓厚的怨气如浓墨一般粘稠化不开,恍若实质。



    “这个时候的祭司,应该还是活人,怎么这种时候他背负的怨气就这般重?”



    姜钰听着沈摘星说这话,轻轻笑了笑。



    “因为都是他一手促成村子和洞神的交易啊。”



    “阿碧。”



    老者低喝一声,从人后走了出来,夜里闪烁的火光映照在他白色的胡须上,冰冷又渗人。



    阿碧腿脚有些发软,但坚定的不肯动摇。



    “左棣祭司……”她紧咬着咬着下唇,悄悄挪步挡在了门口。



    “阿碧,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缓缓开口,试图用感情来感化阿碧,让她放弃抵抗。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小时候你父母二人离世后,是村子里大家把你养大的,你应该知道,冬无雪是什么意思,我们要提前做洞神祭的意义。”



    “所以你愿意让开,让我们进去找找春雨吗?”



    阿碧被老者一下下拍着肩头,感觉自己动弹不得。



    但是不行,这个时候若是让开了,那春雨就会被抓回去。



    她下定决心护着屋内的女孩,只冲着那老祭司勉强的牵出一个笑容来。



    “左棣祭司……并不是阿碧想拦着不让进,而是我这屋里连耗子都没有进过一只,怎么可能会有人进来呢?”



    “这么夜里,若是有点动静,屋子里怎么会不知道呢?……”



    老者叹了一口气,眸色深深的望着她,阿碧在他的注视下移开了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是想要保下春雨?”



    “祭,祭司……你在说什么呢?”阿碧捏紧了拳头,垂下的眼睫在她脸庞上投下阴影,“春雨根本就没有来我这里,我……”



    左棣祭司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过身“旭娃儿,搜吧。”



    青年点点头,大手一挥,示意身后的众人上前去。



    “不要!你们做什么!不准进去!”



    阿碧瘦小的身子并不能挡住这么多人的拖拽,她拼命的拍打着捏着她手臂的青年,“你们,你们干什么!松开我!”



    旭娃狠狠将她丢到身后,回过头恶狠狠道:“你以为你能护得住春雨吗?赶紧闭嘴吧,蠢货!”



    不!



    春雨被人从干草堆里拖了出来!



    “放,放开我!”



    “阿碧姐!救救我!”



    小姑娘被人薅住了头发,只能仰着头尖叫出声,她无力的掰着抓着她的大手,却一点都动摇不了对方。



    “春雨!”



    阿碧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了春雨面前,想要将她救下来,可怎么也掰不动拿捏着她的那些手。



    少女猛地转过身,冲着逆光站着的老者跪了下去!



    她砰砰朝祭司磕着头,直到满是尘土的地面上出现点点墨溅梅花般的痕迹。



    阿碧嘶哑着嗓子悲愤的喊着:“求求您了!放过春雨吧,林家已经有一个春霞做了花女,林叔已经死了,林嫂子哭瞎了双眼,要是春雨再做了花女,那她的家就真的散了!”



    “我从小承林家的恩情,没能救下春霞姐我已是后悔万分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带走春雨!”



    老者神色悲悯,他看着阿碧一下一下磕着头,似乎有些不忍。



    他挥挥手,春雨便被拖拽到了阿碧跟前,小姑娘挣扎着眼泪花都出来了,望着磕头的阿碧,浑身战栗。



    “阿碧啊。”



    他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懂事的丫头,你在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又得了云琅这小子的青眼。你知道的,云琅本是我认定的下一任祭司的人选,你们要是成亲了,你在我们村子里也算正式有了家。”



    “你原本有大好的前途,你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可你把嫁给洞神的花女藏起来了,你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么?”



    左棣祭司看着她,抬手将她扶了起来,把她散乱在脸上的头发拢到了耳后:“这件事情你要是真做成了,让花女逃走了。冬无雪,秋无收,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死。”



    “你在恩将仇报。”



    人群之中传来一阵骚动,有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传到了前方来。



    阿碧顿了顿,在听清左棣祭司最后一句话之后,她愣愣的转过头去,眼神茫然的看向他身后那群养过她的人,看到了他们脸上失望又愤恨的神情。



    “祭司……”



    老者目光中满是失望:“洞神祭即将开始,是决计不能停下的,花女也是必不可缺的,我给你和春雨一个选择的机会,若是她当花女,她的母亲我便让人接来交由你照顾,不会亏待你们,若是你来当花女,那春雨可以回家去,你们自己想想,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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