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勿如约一直等到了半夜,虽然昨天晚上跟杨研在实验室中忙到大清早,但他却并不怎么困。在略有一丝热气的晚风中,程知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屋檐下嵌着一盏灯,那灯已是十年前的物件了,现在虽然还能正常工作,但发出的光线却暗了几个度。
与“入洞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街那头亮堂又热闹的茶馆,苏眉妩直爽的声音不时地隐约响起。
程知勿看了眼手机,十二点过了,他一点不着急,悠悠地坐在那里。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手机亮了起来,不是电话,而是一条短信,来自白天的那个号码:我快到了,一会儿请不要太过惊讶。
惊讶么?程知勿抿出一丝玩味的笑来。
几分钟后,屋里突然传来水声,坐在门口的程知勿闻声站起,朝屋内看去。一楼店铺只在柜台上亮着一盏小灯,那光虽然透亮,但也只能照到附近一两米的范围,再远一些便尽是漆黑一片。程知勿看着空无一人的一楼,那水声是从哪里来的呢?
程祈这会儿已经熟睡了,而且他就算起夜也不至于下到一楼来,二楼有卫生间。实际上,一楼唯一一处接上供水系统的地方位于楼梯下面,为了节省空间,老房主把那里改做了杂物室兼卫生间,搁了些清洁用具之类的在里面。
除此之外,一楼便再无其他出水口。
声音是从楼梯下的杂物室里传来的,程知勿这次听真切了,那确实是水流声,但比之平常拧开水龙头放出的水有些不同,听起来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
他踱着步子朝那杂物室走去,那古怪的声音配合仅能照亮一小片范围的台灯将气氛营造得有些阴森,但程知勿一点也不见胆怯。
他的脚步很轻,几近无声,很快便走到杂物室门口,站定了,再细细往里听去。
水流声渐渐弱了,取而代之的是湿哒哒的啪叽声,很快,那啪叽声也渐渐变成了沉闷的脚步声,仿佛萦绕在声音上潮湿的水分都被抽走了一样。
脚步声来到了门口,与程知勿仅隔着一扇门板相对而立。把手咔哒一声拧动,陈旧的木门被从里面拉了开来,一个脸上还沾着颗颗水珠的男人耸着肩往外探出了脑袋,嘴里嘀咕着:“没找错地方吧……这儿怎么阴森森的,水管里也全是水垢,早知道换个‘站点’下来了。”
程知勿的身影在黑暗中不是很明显,虽然他就站在门口,但男人足足打量了两三秒才发现他的存在。
男人在看见程知勿后顿时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身子一歪便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杂物室内的跃层台阶上。但让人惊讶的是,屁股与水泥地接触时并没有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反而如同装满水的气球被摔在地上那般,啪的一声,里面的水炸了满地。
男人也在这一摔之下断成了两截,源源不断的清水从断面淌出。
程知勿看着这一幕也是呆了一下。
“你没事吧?”他想要去掺,但左右纠结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该扶上半身好,还是扶两条腿好,按说是该把腿收好以便重新接回去的,但那两条腿就跟有自我意识似的还在动,怪渗人的,程知勿壮了壮胆也没敢去扶。
“没事,没事。”满身是水的男人手忙脚乱地摆了摆手,他也反应过来了,刚才吓到自己的就是门口的这个家伙。
缓了口气后,男人便伸手去拢散落四周的水,说来也怪,明明是握之不得的液体,却在男人的手中如同任他搓圆捏扁的面团。他伸着胳膊胡噜了几下后,便聚起了一大捧水来,那违反常理聚拢在一起的水接在了他上半身的断面处,两条腿也跟着挪了过来。
转眼之间,清澈的水便转变为了男人的一部分,甚至连衣裤都模拟了出来。
恢复完整之后,男人站起来,浑身一震,多余的水珠便像是落到干裂的泥土上那样被吸收到了皮肤下。上下打量了一眼,确认自己没什么问题了,男人这才抬头看向程知勿:“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这完全是个意外。”
也不知道是谁吓到谁……程知勿在心里嘀咕着,他也没料对方这么胆小。
但他也不想想,四周都是静悄悄一片,推开门却冷不丁地发现门口站了个人,这换谁来也得吓一激灵。
“你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以防万一,程知勿确认了一下。
“是。”男人点点头,他颇有些讶异地看了看程知勿,“你怎么不害怕?”
“我为什么要害怕?”
“就……”男人连比带划,很是不解,“你看到有人从水管里出来,摔成两截还能自己愈合,竟然不害怕?”
“你是妖怪么?”程知勿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是他唯一拿不准的地方,对方看上去有些神异,但和自己认识中的妖怪有些不一样。不过,在看出对方是妖怪的时候,他就明白电话中说的“超过十年的艰难困苦”是什么意思了,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任何一只妖怪能自豪地走在太阳下面。
“是啊。”男人见了鬼一般看着程知勿,这人知道自己是妖怪不但不害怕,反而还摆出了一副感兴趣的表情?
程知勿这下来了兴趣,往前凑了一步,靠近了一些,仔细端详起了对方,“真是奇怪,你的本生相是什么,能现出来让我看一看吗?放心,我这儿装了屏蔽器,超界打击管不到这里来。”
“我的本生相……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你到底是谁?”男人顿时警觉了起来。
程知勿也不再唬他,直接掏出了自己的证件:“西南地区妖理会行动部二队副队长,程知勿。”
一般来说,妖怪见了妖理会证件无非有两种反应,一是点点头,称呼一声自己人;二是尊敬加崇拜,把对方看做足以仰望的对象。前者是同属妖理会的成员,不管是西南地区妖理会,还是别的地区来的,都是差不多的反应;后者则是野生妖怪,它们往往将妖理会成员看成是整个妖怪群体的骄傲。
但眼前的男人却两者都不是,他只是很淡然地看了一眼那证件,噢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这次换程知勿感到奇怪了,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对方的本生相。
知道了程知勿的身份,男人也不藏着掖着了,坦诚道:“我的本生相你已经见过了,就是水。我属于妖怪中很特殊的一个族群,在古代,我们被笼统地划分为自然类妖怪。”
“自然类,金木水火土五行?”
“五行被涵盖在其中,但也不光是五行,还有更罕见一些的风、雷之类的。”男人想了想,接着说:“最常见的大概就是五行中的木系妖怪了,花草树木成妖皆属此列。”
程知勿颇有些惊异,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一个分类。
不过仔细一想,这样倒也合理了,像是凤凰木那样的妖怪,显然和自己认识的其他妖怪都有不同的地方,凤凰木没有伴生相,不能移动,和其他妖怪完全不一样。再看眼前的男人,虽然同属自然类,但却能肆意流淌,完全不受束缚,而且其本生相和伴生相的界限并不如普通妖怪那样明晰。
程知勿缓缓点了点头,他大概明白自然类妖怪是什么样的特征了。
联想到xd打头的那份文件,程知勿恍然想通了为什么那个项目一定需要凤凰木来填上最后一块拼图,因为它是特殊的自然类妖怪,是一个相当罕见的典型样本。
“自然类的妖怪很是少见,哪怕是我,也没见到过多少族人。但自然类妖怪很好区分,一般来说,将所有现出本生相之后不会被超界打击盯上的妖怪都归入自然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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