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勿和吕淑容的相见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激烈的情绪,两人就好像是早就约定好了要在今日今时见面一样,十年的时间隔断了绝大多数的联系,但没能阻止两人来赴这个约。
对吕淑容来说,养子也是自己的孩子,她倾注在程知勿身上的心血丝毫不比周梦阳要少。
对程知勿来说,吕淑容几乎是他童年里最明媚的那束光,柔和地拨开他世界中的阴霾,温暖了整个童年时期。
“坐,快坐,你这孩子真是……”吕淑容本想说程知勿这十年去干什么了,但话说到一半就想起来那个自称程知勿朋友的警察说程知勿参与到了一个军方保密项目中,既然是保密项目,那自己还是不要问了比较好,省得让孩子为难。
程知勿一点也不拘谨,但也没依着吕淑容的话坐下,而是走到了自己养母面前,仔细看着那张充满岁月痕迹的脸,他还记得三十多年前,自己被一对年轻夫妇从孤儿院领养走的场景,当时的吕淑容人如其名,站在院子里就像是一朵朴素但洁净的莲,亭亭净植,不蔓不枝。
程知勿还记得在自己沉睡之前,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吕淑容的病房中,当然,那算是单方面的见面。
三十年前,十年前,现在。
三个不同阶段的吕淑容在此时缓缓重叠在了程知勿眼前,程知勿以里程碑似的姿态见证了这位母亲的小半生。
“我脸上有东西吗?”吕淑容被程知勿看得有些不得劲,但刚问出口她也和周梦阳一样意识到了那件事:程知勿看得见了。
对此,程知勿的解释依然是生命的奇迹,反正郝昭已经替自己把万能借口铺垫好了,只要是涉及到自己失踪这十年间发生的事,周家人都是不会追问的。
吕淑容激动地连连道了几句“太好了”,她亲眼见证了程知勿在失明后一点点消沉下去的变化,打心底里揪得疼,但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
“妈,拿着这个。”程知勿把从苏眉妩那里要来的那个小盒掏出来递了过去。
吕淑容想往外推,她可不收程知勿的礼物,但几番推脱都没拗得过,便只能无奈地笑着放到了一边的柜子里,不管那是什么,哪怕就是一瓶普普通通的山泉水,也是程知勿的一番心意。
程知勿见吕淑容没意识到那盒子里液体的重要性,便开口解释了一下,他没说天精地华,而是解释为了特殊的纯天然材料。
一说完,吕淑容的脸上就浮上了惊讶的表情,哪怕是现在科技进步了许多,但对程知勿口中描述的东西她仍旧是闻所未闻,至于其功效就更让人吃惊了,按程知勿的说法,只要长期使用的话,吕淑容便能无限延缓衰老的速度,虽然生命尺度不会延长,但容颜能定格下来。
其实程知勿这都还是往保守说了,苏眉妩告诉他的是这玩意儿能延年益寿,返老还童。程知勿怕真这么说的话吕淑容就不敢用了,所以模糊了一下措辞。
吕淑容一面责怪着程知勿乱花钱,一面珍重地把那盒子往更高处放了放。
“这就是梦阳说过的你店里的小孩子吗?”吕淑容蹲下身来与程祈平视,她柔和的目光与程祈对视在一起,“你叫什么名字呀小朋友?”
程祈昂着头,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说:“我叫程祈。”
“哎呀你这个名字真好。”吕淑容见程祈一点也不拘束,便也夸张似的惊叹了一句,而后又说:“乖程祈,在婆婆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不要讲礼噢。”
“什么婆婆,他喊我哥哥。”程知勿满头黑线地插话道。
旁边的周梦阳开心得鼓起了掌:“挺好,这下老哥你得喊我小叔叔了。”
几人在融洽的气氛中聊了一会儿后,吕淑容便把几个孩子都引到客厅去坐了下来,自己则转身去冰箱里拿水果和点心,顺便把程知勿带来的肉和菜都放到了厨房去。
“早说你们要回来,我就让老周去买菜了,反正他今天上午也没事,这会儿估计正在带着小远在湖边上溜达。”
小远是吕淑容二产孩子的名字,全名是周忆远。
“算了。”程知勿立刻拒绝,要是让周桦去买菜,他回来起码得数落自己十几分钟,说什么这么大了还不知道主动为父母分忧之类的,“对了,妈,别提前跟他说我回来了!”
“哎呀,你早说半分钟就好了,我刚把消息发出去。”
程知勿:“……”
他倒不是怕周桦,只是不想给那个老头子一点点心理准备而已,就是要吓他一跳。但既然吕淑容手快已经说了出去,那也就算了。
几人在客厅聊了几分钟,程知勿便去了厨房忙活,并竭力制止了吕淑容帮忙的想法,这顿饭他自己来做就可以了。
于是吕淑容便去带程祈玩了起来,看得出来她倒是挺喜欢程祈的。
十来分钟后,程知勿刚刚把肉和菜都处理出来的时候,家门口传来了钥匙的声音,时刻留心着的程知勿立刻就抹了一把手,从厨房跳了出来,他可不是要热烈迎接周桦,而是准备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好好膈应他一下。
先进来的是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比程祈高半个头,小圆脸上还残留着灰尘或泥土的痕迹,也不知道上哪儿去疯了。
周忆远在路上就听爸爸说家里来客人了,他早就知道自己有个素未谋面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一听是他回来了,便好奇地想要见一见真人。
在周忆远后面走进来的是发量堪忧的周桦,不知是工作压力还是年龄到了的原因,周桦头上基本已呈现出地方包围中央的姿态。不看发量的话,这看上去倒是个活得挺滋润的小老头。
周桦进门就往客厅迅速甩去了一个眼神,但他没有在那里找到程知勿,只看到了周梦阳和一个不认识的小男孩。
“那个小兔崽子呢?”周桦中气十足地问道。
一个声音幽幽地从他身后传来:“这儿呢,老兔子。”
周桦一惊,刚气势汹汹地转过身去,就手忙脚乱地被迫接住了一个包装华丽的盒子,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茅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程知勿介绍说这是奥运那年的典藏款。
说完之后程知勿就站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周桦,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爱恨交加的痛苦表情来。
事实是,程知勿成功了,但周桦并没有痛苦多久,他把酒放到一边后就从兜里掏出来了几张长条形的票,从里面抽出一张来塞到程知勿手里,说:“来来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咱家得好好聚一聚,我订了下午场默剧演出的票,一块儿去看啊。”
周桦也不是吃素的,早在听老伴儿说程知勿回来了的时候他就想好了要怎么膈应一下这个逆子,思前想后便托人搞了几张早已卖到脱销的下午那场演出的票。
默剧,不出声!我看你怎么看!
这招可是比程知勿要损得多了。
一旁的吕淑容和周梦阳早就笑得不能自已,他们没想到这对父子冤家连损对方都能损到一块去,不得不说这也得是一种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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