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合力辛苦忙活了十来分钟才编好的长达百余米的草绳就这样在程知勿的手中一点点化为了灰烬,灼烫的草木灰似一群群灰白交杂的鸽子自他的掌心乘风飞出,四散在空气中。即便是郝昭也差点想揪住程知勿的衣领子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当他把视线落到对方的脸上时,却发现程知勿的嘴角正在一点点勾起,事情的进展随着那勾起的嘴角一点点落入程知勿预想的剧本之中。
草绳燃烧的速度很慢,大约要半分钟左右的时间才能蔓延出去一米多的长度,若要等待长达百余米的整根草绳燃烧殆尽起码也要接近二十几分钟,程知勿在大致计算出所需的时间后,目中精光一闪,挥挥手,对三人说:“走,再去编一根。”
郝昭知道这是唯一能打断程知勿问清楚他意图的机会,赶紧拦住对方,“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怕一会儿我忍不住揍你一顿。”
程知勿颇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郝昭在发什么癫,但还是解释道:“我有一技,可以火焰为媒介进行短距离的跳跃,而我刚刚在堵塞的坑道前发现里面传来了微风,这说明坑道后的空气是流通的,所以才让你将草绳送进去,只要火焰能够顺着草绳蔓延到另一侧,我就可以直接进到里面去。现在编的这根则是为了方便我出来,一会儿你将草绳再送进去之后就把绳头搭在外面,我自会再次点燃另一端,通过火焰跳跃出来。”
经程知勿这么一说,郝昭也微微恍然,他想起来一个月前在山麓上发现程知勿和猎妖人小队打起来的时候这家伙就是凭借了这么一招差点将那小队的首领置于死地。
“你自己进去没问题吗?”郝昭有些担心程知勿的安全,虽然这是一片死寂的世界,但谁也说不好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就像拜山灵道上郝昭自己遭遇的那样。
程知勿摆摆手,安全自然是不可能绝对安全的,但若是要安全的话,他又何必跋山涉水来到这鸟不拉屎的神秘古山海世界中?
很快,第二根草绳也编好了,程知勿算了算时间,之前放进去的那根草绳差不多也快燃尽,他便向郝昭打了个手势,没什么需要过多嘱咐的,郝昭绝对是靠得住的伙伴。程知勿闭上双眼,灵性的感知缓缓向外打开,这次跳跃与之间战斗时不太一样,他看不见作为媒介的火焰,而且《火灵诀》在说明这一式时指出火势越大越容易成功,草绳燃烧起的火焰只是微弱的一团,程知勿须得完全施展开火灵诀的力量才能成功瞬身。
若非身怀凤凰之火,程知勿也是绝不会如此尝试的。凤凰之火与那些普通的火焰有着很大的差别,尤其寄宿其中的姜诚知为程知勿和凤凰之火搭建起了紧密联系的桥梁,使得程知勿对自己释放的火焰有一种独特的掌控力。
这也是为什么他坚持出来的时候也得自己点燃草绳的缘故了,郝昭和余渺夫妇并非没有在外面单独起火的能力,可他们点燃的火焰对程知勿来说并非一个优秀的媒介,大概率会导致失败。
程知勿站在堵塞的坑道前,他面前是重若千钧的巨石。闭上的双眼陡然睁开,一团似有若无的火焰在他的瞳孔中静静伸展着身躯,下一秒,一片片烟灰色的灼烧痕迹在他的胳膊、衣服、脸颊上缓缓渗出又扩大,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丢进熊熊大火中的纸扎人,很快,烟灰色痕迹中冒出了一团团炽烈的火焰,那火焰迅速席卷了程知勿的身体,他的血肉与毛发在火焰中一点点消散、分解。
这一幕并不血腥可怖,反而与飞蛾扑火有异曲同工之感。实际上,在《火灵诀》的要求中,施展火焰瞬身这一式需要施术者处在火焰之中,目标地点的火势也必须足够大。程知勿没办法同时跳过这两条要求去施展瞬身,火势不够大,他能够用自身的感知去弥补,但身处火焰这点他就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好在程知勿有姜诚知的祝福,本身对火焰的免疫力极高。
随着他的身体中不断涌出火焰,他自身也在火焰中一点点消解,而在堵塞坑道的另一端,那附着在草绳上燃烧得半死不活的微弱火焰仿佛被注入了庞大的生命力,在一瞬间腾起了两米的高度,程知勿的身影在其中渐渐成型。
这个过程说起来很慢,但其实只过去了不到一秒的时间,程知勿便来到了地穴下的世界中,这里称得上是一片漆黑,程知勿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无光之地,但在他摊开手掌燃起一团照明用的火焰之后四周便豁然明亮,一条宽敞而充满了人工修缮迹象的地道映入他的眼帘。
程知勿的目光立即被沿途两侧的壁画所吸引,这里和外面没什么两眼,都是死寂一片,他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呼吸的力量,朝着一张壁画走去。
那是和外面独特的象形文字一个风格的图画,在画面的中央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简笔画人物,程知勿姑且将其视作男性,因为那个人手中握着一杆长长的棍状物体,他的身前是呈c型的一根线条,男人就处在c的里面,在他身后还跟着不少人,但他们看上去都远没有画面中央的男人威武。程知勿从那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领袖气质,即便那只是寥寥几笔勾勒的线条,但也足以让千万年后看见这幅画的人相信他就是能够带领自己族人走向兴盛的领袖。
看了一会儿,程知勿突然明白了这幅画是在讲什么,那个c型的线条代表的是地道,而领袖则是开辟了这条地道的人。
这是地穴中那个族群的历史!
他又转向了另一边的壁画,这幅壁画比刚才那幅要易懂得多,在画面中,有一个头戴高冠的人,在他面前有一团象征火焰的涂鸦,而以他和火焰为圆心则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他们都被赋予了独特的姿势,那姿势似乎是某种礼仪,显然,这幅画讲述的是族群中的某种祭祀活动。
程知勿将注意力从壁画中抽出,他发现这地穴的沿途两侧尽是这样的壁画,这样看下去可不是个事儿,自己需要尽快探索这里,找找有价值的信息。
怀着这样的目的,他举步往深处走去。
地穴中的地面有些湿滑,但看不见任何苔藓或地衣生长的迹象,程知勿弯下腰去伸出手指在地上摸了一把才发现地面附着一层薄薄的透明胶状物,他起初还有些警惕,认为这是生物活动的痕迹,但是很快,程知勿发现这种胶状物只不过是一类极特殊的苔纲裸子植物罢了,凑近了闻便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清新气味,完全不像是动物分泌的黏液。
在沉寂了千万年之后,不光是外面的世界,就连被封闭的地穴中也渐渐开始恢复,原始的生命形态一点点诞生,它们努力适应着这里独特且恶劣的环境,在该逝去的时候逝去,又在该苏生的时候苏生。
程知勿不知觉地低声诵起了美国作家托卡尔丘克曾写下的句子:一棵树死了,另一棵树就会接受它的梦,将这种没有意义、没有印象的梦继续做下去,所以,树木永远不会死亡。
在这里,他忽然感觉自己被抛到了鸿蒙初开的荒岛上,一切的一切都在萌芽中暗自挣扎,而他,唯一的高等生命,拥有最根本的决定权,他可以选择让任何一个生灵活下去,也可以立刻毁灭它,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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